回到民宿后,梁忱又被人要微信了。
骆桑做了几种新品蛋糕,想让他帮忙把把关,梁忱在餐台等,那个女生拿着手机过来的时候,梁忱刚好在回潘允文微信。
还没想好该怎么敷衍过去,胳膊忽然被人杵了一下。
“帅哥你好,可以加个微信吗,想请你喝杯酒。”女生是个很年轻的妹子,看着像刚大学毕业,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没跟着什么小姐妹。
女生咧嘴笑:“我关注你好久了,每天晚上在小酒馆我都坐在你前面,不知道你有印象没?”
梁忱没有印象,他向来不关注这些。
这个时候民宿没什么人,应该都出去玩了,他们头顶上方悬着一盏乳白色的灯,因为光线不够,所以一直开着,灯光洒在梁忱的头顶,落下一层光晕。
女生自来熟地坐在他旁边的高脚凳上,晃着脚托着腮,目不转睛地欣赏梁忱漂亮清隽的容颜,太好看了,她捂捂胸口,怎么会有男生长得这么好看。
“我都看到你回别人微信了,”女生笑嘻嘻地,以一种撒娇的口吻:“这次你可不能用敷衍别人的借口敷衍我咯。”
梁忱没立刻给出回复,手腕一转将手机扣在桌面上。
来之前,潘允文告诉他应该多交朋友,多认识人,所以他在成都加了一些人,离开成都后,他就跟这些人没什么交际了。
前几天那些人还给他发了消息,但梁忱觉得自己跟他们没什么共同的话题。
现在也一样,离开榆原以后,梁忱也会跟这里认识的所有人失去联系。
注定没有后续,也没有必要认识,所以梁忱到现在除开加了骆桑和骆珩外,谁的微信都没加。
但就这么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诡异,也太奇怪,甚至可能伤到面前的女生,毕竟,对方只是在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这很勇敢,也很难得,梁忱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让对方以后都失去了这种勇气。
于是他说:“我觉得你需要再考虑一下。”
“欸?”
梁忱说:“我是gay。”
“卧槽……”女生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梁忱笑笑。
目前同性恋在国内还不被认可,肯定不如在国外,但即便如此,梁忱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性向,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说。
其实这样一来可以省很多事,至少不会再有很多人想来加他好友。
可梁忱还是想多了,这么做是杜绝了一些人没错,但他忘了,会有心思出来旅游的,大多数都抱着“反正没人认识我不如放肆一点”的猎奇想法,这类人会比想象中还要没下限,比如,来要梁忱微信的,从女生变成了男人。
各式各样的男人都有,单身的已婚的,年纪大的年纪小,帅的丑的。
男人其实比女人更难拒绝,这种情况以前在美国也不是没有,梁忱只当没看见,他逐渐减少了独自出门的频率,只每晚按时出现在酒馆。
他跟骆珩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也没再见,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从而厌恶他、远离他。
无处求证,梁忱也不想求证,连带着也刻意减少了与骆桑相处,甚至不与其沟通,说不上害怕,就是不想看见对方的眼神。
骆珩和骆桑是兄妹,骆桑对待他的态度,多少也代表了骆家甚至骆珩对他的态度。梁忱下意识地不想知道。
孤独偏激的情况下,反而容易催生创作欲。
房间的柜子里,放着几瓶酒馆老板几天前送的酒。梁忱有时候会喝掉整整一瓶,他很少这样喝酒,他讨厌脚没踩在实地上的感觉,他习惯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
有天他从酒馆出来后,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缠上,酒馆老板拎着根棍子将他护送到民宿。
那晚梁忱在民宿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眼神总看着一个方向,可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株株新草嫩芽从地里钻出来。
榆原的冬天过去了,春天要来了。
而距离距离梁忱来到榆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什么时候回的房间不记得了,回来时似乎听见骆桑叫了他一声,梁忱没应,他在房间地板上枯坐了一整夜,旁边空酒瓶滚了一地,记灵感的笔记本写满了喝醉了不太清醒时的产物。
他好像在那种状态下写了点东西,或许是一首歌,也或许是两首,更或者是未成品,或者别的什么……
梁忱清醒后没有再打开看过,像是里面写了什么鬼画符,他避之不及。
……
骆珩最近跟石小南去了隔壁新原镇实地勘察。
每天都忙,也无暇顾及别的,秦飞声,也就是酒馆老板好几次跟他打电话,总是说不了几句就被人喊走,他只来得及匆匆问一句梁忱近况,秦飞声支支吾吾一句“等你回来再说吧”。
骆珩察觉他话里有话,但秦飞声再三保证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又有骆桑骆顷还有他在,能出什么事。
骆珩隐隐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几次点开梁忱的对话框,想问些什么,又怕对方觉得唐突。
他跟梁忱上一次聊天还停留在吃杀猪饭那天,教训完骆顷后他发了一句“到了没”过去,梁忱晚上才回他。
回的是:嗯,抱歉,才看到消息
骆珩猜想,自己对他来说应该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高中认识他那会儿就知道对方“轮回大王”的绰号,如果不是潘允文和李青佟这种对他重要的人,梁忱几乎不会回。
那时候起,梁忱便因为这个一直被身边人诟病,可偏偏又是众人上赶着找上去的,从始至终梁忱没有露出过丝毫“要和你做好朋友”的意向,说白了都是大家一厢情愿,说到底根本怪不到他头上。
这就是血淋淋的事实了,梁忱人好、长得也好看,除了冷淡几乎没有什么缺点,大家不自觉想亲近,可他又像一捧雪、天边的一轮月,越是离得近,越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与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从来都是个痛苦的过程。
这几天更是因为跟梁忱重逢,让骆珩心思有点飘忽了,他甚至忘记当初是梁忱主动加的他微信,忘记“梁忱两次提出加他微信”的含金量,只记得自己当时对于多年的恶劣心思即将暴露的恐慌、木然以及那么一丢丢他都羞于提及的期待。
他跟梁忱已经将近两周没见了,这次不在榆原,甚至不能抽出时间去民宿外待一会儿,悄悄地望一眼,听一听传出来的琴声。
他不知道关于梁忱的任何消息,短短两周,骆珩感觉就像回到了以前。梁忱好像没来过榆原,他也没和梁忱重逢过。
所以他不敢给梁忱发消息,怕像之前那个号一样。
怕梁忱不回。
回到榆原又是几天后。
到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骆珩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载着石小南直接骑到了秦飞声的酒馆。
“一回来就喝酒,还这么晚,也就我惯着你了。”石小南打着哈欠从车上下来,外套上还沾着土:“先说好,最多两杯,再多我也不喝了。”
骆珩坐在车上没动。
石小南拍着土:“走啊。”
骆珩看着他,忽然痞痞一笑:“我有说请你喝了么?”
“靠。”石小南气笑了:“不喝你来这儿干什么,神经病啊,还是耍我玩?”
“你先回去吧,我找秦飞声说点事。”骆珩拔下钥匙丢过去。
石小南接着钥匙,看着他从车上下来:“搞半天真是你自个儿喝啊,还要不要脸了?”
骆珩没接话,单手插着裤兜,另只手挥了挥,头也没回地朝酒馆走。
里头,秦飞声大老远听见动静,已经过来开门了。
酒馆早已打样,里头灯也没开,知道骆珩今晚回来,秦飞声下班后没急着走:“来了。”
骆珩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进去说。
秦飞声看着石小南骑上车走了才背着手关上门进来。
秦飞声掀开吧台的门板进去,拿了两个空杯子过来,问:“喝点什么?”
“不喝了。”骆珩低头在给骆桑发消息,让她给自己留个门,准备过去兑付一晚,“你直接说事。”
秦飞声没搭理他,拿了瓶橙汁和威士忌兑酒,骆珩从手机里抬头,一挑眉。
“还是喝点吧。”秦飞声看着他欲言又止。
骆珩收了手机,看着面前这杯酒,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半晌他端起来抿了下,“说吧。”
秦飞声一瞬不眨地看着他,不错过他的一丁点反应,张口就是:“你是不是喜欢梁忱?”
骆珩:“……”
秦飞声啧一声,知道自己猜对了。
骆珩沉默地把酒杯拿起来又喝了一口,这次是一口干了,他把空酒杯放在秦飞声面前,嗓音忽然就哑了:“再来一杯。”
秦飞声没急着劝,依言又给他弄了一杯,看着他眼都不眨地将这杯也干了。
他跟骆珩其实认识蛮久了,那时候他刚去上海,骆珩刚读研一。刚认识时他还不知道骆珩在圈内有多牛逼,只当他是半个伯乐,是知己。
秦飞声是个狂热的音乐爱好者,带着梦想来到上海,却被现实打落尘埃。
最苦最难那一年,他沦落到辗转给各家酒吧卖唱。
秦飞声就是在酒吧里认识的骆珩。
骆珩这个人太有魅力了,如果生活是本小说,那么毋庸置疑地,他便是这部小说的主角,所有人围着他转。
骆珩第一次来的时候,便引起了不少人注意,秦飞声也不例外,他在台上,轻易就能将台下一切动静尽纳眼底。
在骆珩身上,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作老天的偏爱。
秦飞声郁郁地唱着自己喜欢的歌手的歌,酒吧嘈杂的氛围中,他曾跟那个人对上过视线。
他不敢再往那边看,仿佛多看一眼自己所剩无几的骄傲和尊严就这么碎掉了。
骆珩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和朋友一起,在那之后便一直是一个人了。
他来酒吧的频率有点高了,只是不太固定,好多人在蹲点他,渐渐地,众人发现这其实是有规律的——秦飞声在的时候,他就在。
秦飞声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人是懵的,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骆珩扯上关系,众说纷纭中,秦飞声思绪也有些飘了,他觉得对方可能喜欢自己、想追自己,可他不喜欢男的,注定回应不了这份感情。
于是某天晚上,他就大着胆子将人堵在后门,直截了当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其实也挺虎的,就凭一些风言风语便找上门去,实在太不妥当。而且骆珩一看就是那种,非常非常优秀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看上一个小小的业余歌手。
所以骆珩沉默的时候,秦飞声是慌了的,羞耻、尴尬、恐惧一股脑占领了他,说真的,在那天晚上之前,秦飞声从没想过自己会和骆珩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那晚的骆珩不知道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些低气压,甚至有些难过,他什么都没说,只又回到酒吧,让秦飞声陪自己喝酒。
秦飞声全程很忐忑,偶尔张口说两句话,但骆珩只沉默地喝酒,秦飞声就这么看着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喝得多了,借着酒劲,才指着他背上的吉他说,“你唱的,是我喜欢的人的歌。”
[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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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