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山沟,等得数刻,天边逐渐发白,众门客陆续来到,见公孙宣安然无恙,无不松口气。
公孙宣看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伤,很是歉疚,又看只有乔璞、赫咸、蔺矩、刁泣、司轨、山旭、焦毗在,问道:“天明、慎先、静安、伏逆呢?”
刁泣道:“我跟伏逆分头找你,如今他们多半是在一起。”
话刚说完,山旭指着远处道:“他们来了。”
众人朝他所指方向看去,果有三人走来,正是卓谨、祖寂和景陵,祖寂的怀中,还抱有一人。
公孙宣忙跑过去,见祖寂怀中抱着的是容青,面容惨白,双目紧闭,不禁担忧道:“天明伤得很重么?”
卓、祖、景三人都不说话,脸上满是泪痕。
公孙宣忙道:“怎么了?”
此时,容青睁开双眼道:“是默展么……”
公孙宣忙道:“是我,我在这里!”
容青道:“默展……你没事吧……”
公孙宣道:“我没事,我没事!”
容青笑道:“很好……”
公孙宣听他说话有气没力,不知何故,伸手去握他的手,却碰到一件冰冷的硬物,定睛一看,竟是一把飞箭,正插在他的肚子上,公孙宣大惊失色,叫道:“天明中箭了!正则,正则,你快给他治疗!”
蔺矩闻言赶紧跑上前,其余门客也都围了过来。
容青道:“不必了……”
公孙宣急道:“什么不必?正则,快治!”
蔺矩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道:“箭上有毒!”急取解毒丹,塞进容青口中。
站在一旁的朱砂却已瞧出,容青已毒气攻心,任凭什么大罗仙丹都已救不转。
容青道:“默展……以后……我不能陪你啦……”
公孙宣慌道:“不会的!不会的!”
众门客不愿就此放弃,明知无用,还是一起运功,为容青逼毒。
然容青是昨日中的飞箭,伤口不深,箭上喂的毒药虽非常霸道,中时倘若立即坐下运功逼毒,本还是有活命的机会,但刺客怎会给他这个机会?不断进招,容青只得拼命招架。如此剧烈行动,加剧了血气运转,剧毒随着血液流淌,钻遍他全身,待刺客都杀干净,他摔倒在地,自知命不久矣,却依旧牵挂默展安危,用尽毕生功力,护住心脉。待卓谨、祖寂、景陵找到他时,只剩下一口气。
三人无力回天,忍不住流泪,祖寂抱起他道:“我这就带你去见默展!”
如今,容青见到了默展,确认他平安无恙,心头一块巨石落下,全身力气刹那间消失罄尽,闭目而逝。
公孙宣与容青是在封地相识的,容青性格活泼,爱说爱笑,善解人意,最懂他心思,为他缓解不少思乡之愁。由于容青年纪比公孙宣小一点,弟弟不在身边,公孙宣便拿他当亲弟般疼爱,二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今他逝去,公孙宣一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众门客道:“默展,天明去了……”
公孙宣叫道:“胡说!”对蔺矩道:“你一向起死人,肉白骨,快点救天明!”
蔺矩无奈道:“我救不得他……”
景陵道:“默展,你别这样……”
公孙宣怒道:“你走开!”扯着蔺矩道:“快救天明!”
乔璞劝道:“默展,你别为难正则……天明去了,大伙把他身子埋葬,继续上路吧……”
哪知一句话没说完,公孙宣反手一个巴掌,重重打在他脸上。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
公孙宣指着他鼻子,大声道:“若不是你定要回去,天明他们根本不会死!”一直以来,他对乔璞逼他赶回都城继位,从而害死了不少门客心有积怨,此前总强行忍住,现今容青惨死,他激动之下动手打人,随后再忍不住,歇斯底里地骂了起来。
众门客见他目眦欲裂,哪里还敢劝。
乔璞默不作声,由着他骂。
公孙宣骂了半日,胸中悲痛有增无减,抱着容青的身子,放声大哭。
容青开朗,生前与大伙都交好,如今他身死,众门客亦都黯然泪下。
白炎听他们又吵又闹,啼哭流泪,烦得要命,心想:“死便死了,有甚可哭的?”正想拉朱砂走远些,却见她自朝乔璞走去,于是跟在后头。
朱砂来到乔璞跟前道:“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议。”
乔璞叹了口气道:“请讲……”声音有些沙哑。
朱砂道:“经过昨日的混战,我们损伤严重,倘若再被伏击一次,绝难抵挡。”
乔璞道:“正是……”顿了顿道:“夏侯是否有甚想法?”
朱砂点头道:“我想过了,之前我们一直赶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从没去伏击过公孙昝。”
一旁景陵听说,奇道:“伏击公孙昝?”
朱砂道:“只要公孙昝一死,他的门客没了主心骨,亦无法与公孙宣争雄,不攻自破。”
景陵道:“公孙昝门客人数众多,我们怎么伏击?”
司轨道:“我们人少,说不定公孙昝想不到我们敢去伏击。”
景陵道:“攻其不备?”
山旭道:“但相差如此悬殊,万一失手怎么办?”
朱砂道:“今已近天岁城,若再受攻击,我们怕得全交代在这里,就算侥幸逃过,路上必定耽搁,再难追上公孙昝。倒不如孤注一掷,生死与否,听天由命。”
乔璞一直没说话,此时道:“照夏侯说的做吧。”
其余门客知此番已是山穷水尽,横竖是死,当下不再多言,一同去征求公孙宣的意见。
公孙宣还沉浸在失去容青的悲痛中,没听清他们的话,愣愣道:“什么?”
景陵把话又说了一次。
公孙宣这才听明白,惊道:“杀默宁?”
景陵道:“是。”
公孙宣急道:“他是我弟弟!”
景陵叹道:“这一路上,他一直派人追杀你,何曾把你当兄长?”
公孙宣慌道:“不行!”
众门客都道:“默展……”
公孙宣叫道:“不行!不行!不行!”
白炎冷笑道:“你心软么?你弟弟杀你最好的朋友时,可没心软。”
公孙宣全身一震,不自觉把怀中容青的身子抱得更紧。
众门客还想继续劝,乔璞道:“不用再说了,就这么办。”
公孙宣惊怒交集道:“你……你……”
乔璞不去理他,向朱砂白炎说明公孙昝回天岁城的途径,道:“他们人数众多,全不怕偷袭,光明正大走大道。”
朱砂道:“我们先定个计策,暗中偷袭,能一发中的最好。”
众门客点头称是。
公孙宣见他们当真要刺杀,愈发慌乱起来,叫道:“不能杀!”
景陵道:“默展,我们别无他法了。”
公孙宣道:“不、不!”拉着乔璞道:“质真,别杀默宁……”
乔璞一拂手,瞬间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公孙宣便软绵绵瘫在他怀中。
众门客惊道:“质真,你作甚?”
乔璞叫来祖寂,让他好好照顾公孙宣,自去挖坑,把容青放进去。
公孙宣颤声道:“且慢……”
众门客见他满面泪痕,无不心软,都道:“质真,让默展再看看天明吧。”。
乔璞如若不闻,把泥土推了进去。
众门客无奈,只得帮忙,待掩埋完毕,公孙宣早哭成泪人儿。
乔璞道:“已经来到这里,我们再没回头路,是死是活,只看这一趟。”
众门客都明白,虽觉对不起默展,也只好不去瞧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