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乔璞所言,公孙昝手下门客浩浩荡荡百来人,形形色色,老少皆有,光明正大走在大道上闲话家常。
众人悄悄来到道旁山坡上,窥见这般阵仗,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大队保护,凭他们十余人,能杀得了公孙昝吗?
适才过来的路上,朱砂已听乔璞说明,大队中间有辆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公孙昝,旁的门客倒还罢了,马车前后左右守着四人,那是公孙昝手下最厉害的高手,朱砂在山坡观察那四人,个个气息沉稳,步伐轻盈无声,确是高手中的高手!
朱砂与父亲一样重信义,一诺千金,答应了人家的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此刻却想:“这回怕是凶多吉少,我答应送公孙宣回城,权令却没答应,不如让他先走……”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伸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耳中听到权令低却坚定的声音道:“朱砂,我们死也死在一起。”
朱砂又是感动是又歉疚,事已至此,便抛开思绪,放手一搏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众人纷纷拔出武器,正准备动手之际,乔璞忽道:“公孙昝门客太多了,我们杀不了他的。”
众门客大感诧异,朱砂白炎面面相觑,不知他何出此言。
公孙宣一直由祖寂背着,闻言大喜,叫道:“质真,你改变主意了?”
乔璞将他抱了过来,搂在怀中。
公孙宣道:“质真,咱们找个地方藏起来,默宁一定找不到的。”
乔璞微微一笑,温柔地抚摸他的面颊,凝视他的脸庞,神情间充满不舍。
公孙宣大感奇怪,问道:“质真,你干么?”
乔璞不答,仍然凝视他,过了良久,长叹一口气道:“公孙昝门客太多,若强行击杀,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道:“那怎么办?”
乔璞道:“我另外想了个法子,默展假装被杀,兴许能瞒过。”
公孙宣奇道:“我假装被杀?”
乔璞点头道:“我了解向勤忠为人,若他认定你死了,便会放宽心,便会放缓回城的速度,到时,咱们便趁机赶超他们。”
众门客喜道:“这法子好!”又问:“怎么才能让他认定默展死了?”
乔璞把公孙宣的孔雀羽长袍脱下,披在自己身上,又叫擅长易容术的卓谨给自己化妆,末了道:“我扮成默展的模样,待会躲在山坡上,你们下去袭击,杀得片刻,我便会出来。”对卓谨道:“慎先,你别下去,就在我身边,看到我出来,立刻学默展的声音,大声道:‘杀不死默宁,快撤!’”
卓谨道:“这很容易。”学着公孙宣的声音,说了一遍道:“杀不死默宁,快撤!”果然惟妙惟肖。
乔璞点点头,对众人道:“你们听见这句话,再不可恋战,立刻便要往回撤。”
众人道:“是。”
乔璞道:“我扮作默展的模样,站在山坡上,向勤忠看见了,定不会放过刺杀的好机会,一定会让翟荼发飞刀……”
众门客惊道:“翟荼?”
翟荼字花灵,正是公孙昝马车周围四大高手之一,走在正前方那个,最擅长的本领就是飞刀,不过他首要责任是保护公孙昝安全,平时不轻易出手击敌。
乔璞道:“向勤忠是公孙昝手下第一门客,其余人都听他号令,他让翟荼发飞刀,翟荼一定会发。”
祖寂忙道:“翟荼的飞刀很厉害,百发百中,而且每回都朝人心脏打,若一个不慎,那你……”
卓谨道:“这还不容易,质真先在胸口、后背垫上厚厚的麻布……”
祖寂道:“翟荼的飞刀锋利得很,麻布怕是抵挡不住。”
卓谨道:“那用木板如何?”
景陵道:“飞刀当真如此锋利,恐怕木板也无法抵挡。”
乔璞道:“翟荼的飞刀,便是钢铁盔甲也能打穿。”
众门客急道:“那可怎么办啊?”
乔璞道:“翟荼不是一般人,在他面前诈死,决计瞒不过的。”
众门客一凛道:“你的意思是……”
乔璞道:“唯有真的被他杀死,才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难道乔璞竟是要真的代替公孙宣,死在翟荼的手中?
公孙宣慌了,叫道:“不,我不许你去!”他想要抱住乔璞,无奈身上被点了穴,急道:“解开我的穴道!”
乔璞不但没解开,反而在他“哑门穴”上又点了一点。
这下,公孙宣连发出声音都困难,他急得眼泪直流,断断续续道:“别……别……别……去……”
乔璞把他抱到一棵枯树下倚坐,柔声道:“默展,你以后……好好保重自己。”见他满脸哀求,有些心软,终是一咬牙,转过身不再看,说道:“慎先,翟荼飞刀打死我后,你说一句:‘默展死了。’然后把我身子带走,千万不能让他们夺取,那边露出破绽了。”
卓谨道:“这……这……”
乔璞喝道:“听见没有?”
卓谨颤声道:“我……”
众门客之前应付公孙昝门客袭击时,确实也死了不少人,但那是不可抗力,绝没有事先说明要谁主动送死,如今乔璞主动代替公孙宣被杀,大伙都有些不知所措,忙道:“且慢!质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乔璞道:“你们有更好的法子?”
众门客慌道:“这个……”
乔璞道:“既然没有,便依计行事,动手吧。”说着伸脚把山坡旁的石头踢下去几块。
即便再细小的绣花针落地,公孙昝的门客亦能立时察觉,何况石块?果然,大道上的人纷纷朝山坡上看来。
乔璞急道:“快去!”
众门客再无退路,只得硬起头皮,抄家伙冲下坡去,中途各自思忖:“我若把公孙昝杀掉,质真就不用死了!”
然正如乔璞所说,公孙昝门客太多了,一有动静,立马将马车团团围死,哪里靠得近?剩余人则上前攻击,公孙宣的门客光防御就手忙脚乱了。
朱砂与白炎听见乔璞的安排,知其抱了必死的决心,于是隐身在后方,仔细观察,一旦看见己方有谁遇险,立刻以石子代替桃花镖击出,解除危机。
正杀成一团乱,山坡上的乔璞见时机已到,便跳了出来。
卓谨一直在他身边,战战兢兢,一边盼同伴赶紧把公孙昝杀掉,一边盼乔璞永远也别站起来……但乔璞还是站了起来,他记得乔璞交代他要说的话,但深知此言一出,乔璞便会死,张着的嘴巴,硬是吐不出半个字。
乔璞大急,踢了他一脚。
卓谨颤抖着,学公孙宣的声音道:“杀……杀不死默宁,快……撤……”
众门客听到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浑身冰凉,却无计可施,只得转身往坡上跑。
这句话果然迷惑了对方,此时,公孙昝的马车内钻出一人,高大挺拔,一身青黄绸衫,此人正是公孙昝手下第一门客——向犁,他道:“花灵,放飞刀打公孙宣!”
翟荼守在公孙昝马车前方,闻言道声“是”,抬手一把飞刀扔出,直朝乔璞射去,正打中其左侧胸口,乔璞立时摔倒在地。
卓谨赶紧扶起,少时,颤声道:“默……默展死了……”放声大哭。
闻言,众门客心中俱是一痛。
祖寂咬着牙,狠狠道:“我们人少,斗不过他们!”
众门客道:“现下该当如何?”
祖寂叹道:“大势已去,咱们保命要紧!”抱起乔璞的身子,翻越山坡,与同伴一并消失在坡下的树林里。
公孙昝门客追上了山坡。
向犁叫道:“穷寇莫追!”
众门客停下脚步,看着公孙宣的人跑得无影无踪,无不道:“公孙宣真的死了么?”
翟荼道:“我的飞刀已刺穿他的心脏,必死无疑。”
众门客都清楚他的飞刀凌厉,他既说必死无疑,那定是死得透透了,不禁欢呼雀跃。
向犁转身回到马车里,把一切对坐在车中的公孙昝说了。
公孙昝大吃一惊道:“他死了?”
向犁道:“正是。”
公孙昝脱口而出道:“可还救得活转?”
向犁道:“花灵的飞刀,你也见识过,打中了他的心脏,救不活转了。”
公孙昝茫然若失,语无伦次道:“这……这可怎么办……”
向犁见他不知所措,冷哼道:“你不忍心杀他,他可不心软,亲自跑来杀你。”
公孙昝全身冰凉,再无话说,缩进马车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