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鼻子,脑袋也被抬着。
他微微睁眼,好几个脑袋出现在他视线里,周围嘈杂声不断。
“许言?许言能听见么?”
是班任王瑜。
还有……哭了的程欢,失魂的杨宇,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医护救援人员。
顾学初呢?
他记得他看见了顾学初。
许言想说话,才发现自己带上了呼吸机。
一众人正推着他上救护车。
搞这么大?
许言眨眨眼,似乎清醒了点,他微抬起身想要说什么,王瑜又给他按了回去。
“许言你乖啊,现在你吸入了很多烟气,先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事儿,我给你爸妈打电话了你爸妈已经买机票往回赶了。”
一听见爸妈也要回来了,许言忽然觉得这场无妄之灾来的还行,受伤的话也没什么了。
就是……
“顾学初……顾……咳咳!”许言的嘴巴被呼吸口罩套着,说出来的话闷闷的。他上手就要拿掉,众人惊慌扒他的手。
“别拿别拿,我给你叫顾学初。”王瑜转头开始喊,“顾学初!”
许言被抬到了救护车上,几个护士开始给他测血压血糖。
许言终于等来了顾学初。
“怎么了?疼么?”顾学初上了救护车,低身问许言。
许言手抬起来,他想拉顾学初的手。
顾学初先一步握住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他的眉,“没事了,别怕。”
许言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说话就想哭。
顾学初轻揉他的头,安抚。
也就是这个动作,许言才发现了异样。
顾学初的右手帮着绷带,前臂靠近肘弯处。
许言一把抓住他右手,微起身看了看,皱眉问,“怎么回事儿?”
玻璃呼吸口罩起了一层雾。
他说一句话肺就跟着疼。
顾学初眼神闪了下,似乎并不想说。
王瑜猜到了顾学初的心思,但许言早晚要知道,便解释:“顾学初把你从一楼抱出来的时候,被烧掉的木头砸了下……烫出个坑,已经处理了。”
“……”
许言抬起眼睫看顾学初。
眼泪顺着眼睑就流了下来。
顾学初拇指帮他擦掉。
“没事儿的,不疼了。”
许言很久之后才知道,所谓的处理,就是把烧掉的肉拿手术刀生生剜掉。因为事态紧急,顾学初连麻药都没打。
-
许言没什么事儿,除了吸进去点烟,没有到感染的地步,所以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就可以出院了。
倒是顾学初,那块手心大的烫伤需要每天都换药。
每次去校医室,都是许言陪顾学初去的。
顾学初很淡定,看着医生在他那块伤疤上拿镊子剜来剜去,像不是他的肉一样。
只见一层一层纱布的血从伤口上裹出来,慢慢的,纱布上鲜红的颜色变浅。
“这块儿注意了,回去别感染了,这几天都不能沾水,明天还得来。”医生手下动作不停,瞥了眼淡定的顾学初,“行啊小伙子,这么半天一声不吭。”
然后又嫌弃地看站在顾学初后面的许言,“行了啊,脸别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伤的是你呢。”
回去后,许言真的不让顾学初沾一点的水,这几天顾学初的衣服都是许言洗的。
有一次回来,许言看见顾学初单手拿着什么东西要洗,吓得他一大跳,瞬间抢了过来,“你干什么?不是说了嘛不能沾水。”
顾学初下意识地就要抢回来,但已经被许言握在手里。
他伸手,“给我。”
许言不给,“说好了,我洗的。”
顾学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沉眉,“这个不用,我单手就能洗。”
“为什么不用?我什么洗不了,还差这一件。”许言说着,将衣服展开。
——是内裤。
许言当即僵在现场。
表现就是,和顾学初的内裤大眼对小眼。
空气一秒安静,安静地令人心慌。
唰的一下,许言红温了。
顾学初一把拿了回来。
一向淡定的男生也不淡定了,没怎么看许言。
“等一下。”许言低着头,小媳妇似的,“这个,我……我也能洗。”
虽然有点害羞,但是他能克服。
他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多想。
顾学初顿时回忆起了他之前对他的那些变态请求,又是亲一口又是摸手坐腿上。
这内裤,到他手里,真不敢想会被他用来做什么。
顾学初最终没让他得逞。
三天之后,顾学初的伤势有了明显的好转,不用再上那么多药了,也不需要清创。
许言第一次敢看顾学初的伤口。
癞巴的结痂,还泛着血红的颜色,看着就让人揪心。
顾学初注意到许言难过的神情。
“许言。”
“嗯?”
“我很庆幸我救了你,别为我悲伤。”
“……”
许言收回目光。
心里湿漉漉的难受。
他低头看顾学初胳膊上的伤疤。
这个东西,注定要跟顾学初一辈子了。
也要记在许言心里一辈子了。
-
许言父母许博和张蕊回来了。
一落地就到学校来看顾学初,是的,来看顾学初。
“真是不好意思,我儿子这个不成器的,麻烦你了,还让你弄出这么个伤出来……你父母知道么?我们真的要向他们当面致歉。”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会教出你这样优秀的孩子,真是让我们做长辈的汗颜。”
许言见顾学初垂下了视线,就出声道:“爸,别说那么多么了,顾学初还要回去上课呢,因为治疗都落下不少了。”
张蕊:“你还知道人家为你落下不少功课了啊,你就不能消停点儿,看你给学校和同学惹了多少麻烦。”
许言瘪着嘴不吱声。真是,一回来就说他。
“这件事情不是许言的错。”顾学初解释:“是有人闯进学校弄的,警察已经把他们都处理了,跟许言没关系。”
许博见顾学初这样说,也就没再说许言了,又拉着顾学初和王瑜说了很多客套话,才跟许言一起往家里走。
路上,许博、张蕊都很沉默。
刚回来,也没个亲乎劲儿,许言失望地想。但还是过去帮张蕊拎包。
许言:“这次外面好玩儿么?看你们两个都乐不思蜀,还能记得我这个儿子啊,真是难得。”
“我上次月考考的可好呢,你们都不在,我就奖励了自己一个小蛋糕。”
“就是顾学初帮我补课补的,他特别厉害,我还请他吃了饭。”
“顾学初跟我说,期末的时候,说不定我能冲进前200名。哈哈,没想到吧,你儿子被人说这么厉害,等到我……诶,妈你干嘛?”
许言正说的开心,却没想到一转头,张蕊停下来,直接捂脸哭了。
“妈你怎么了?”
许博也一脸难过地看许言,过来摸许言的脸,“臭小子,吓死我们了。”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和你妈怎么活?臭小子,净不让我们省心……”
话是这么说,但是许博却不断抚摸许言的脸,说着话,泪就落了下来。
男人有泪不轻弹,但是许博也不管了。
一个大中年男人,哭的眼睛都湿了。
“儿子呜呜呜呜。”张蕊再也控制不住,抱住许言,“妈错了妈不应该走,旅什么游啊,我儿子都差点没了,吓死妈了呜呜呜。”
张蕊很少在许言面前哭,在许言印象里,他挨骂更多一些。
但是现在张蕊搂着他哭,许言也受不住了,跟着一起红了眼睛。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了个痛快。
楼上,顾学初透过玻璃窗看见他们三个拥抱在一起。他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阳光洒在他冷峻的面庞上,蒙上了一丝悲伤的温柔。
他这辈子,注定不会有这种场面了。
“顾哥。”李然走过来,“找到了。”
顾学初一双冷眸,面无表情。
纵火的几个少年当时就被校长联合警察抓了,是周围的小混混,许言并不认识也不相熟,更没有仇怨,为什么要放火烧许言?
这件事小混混模棱两可,说不知道许言在里面,防火烧艺体楼纯粹是为了好玩,他们早年辍学,就嫉妒这帮学校里的学生,看新盖的楼扎眼,所以就把楼给点了,闹乐子玩,也没胆子杀人。
许言这边也只能确定是他们绑了他,并不能确定火是谁放的。所以这件事儿只能当做小混混捉弄许言,但没有危害他性命这样处理。拘留了几天就给放了。
但是太巧了,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涉及到许言,顾学初不能放过一点巧合,他让李然跟校外的那群关系探了探,果然,查到了线索。
那天绑了许言的小混混头子是魏挽的表哥。
顺着线索又找了下,发现任晓甜跟魏挽有一个共同的好友。
事情如此明显,就知道了。
走廊里,李然后面,走出了魏挽。
女生唇角发白,走的很谨慎。
她对上顾学初的眸子,心里不禁一颤。
魏挽停在了离李然3米处的地方,李然站在顾学初前面大概几步,转身跟顾学初一起面对魏挽。
三人定格。
“这道走廊,没有监控。”顾学初忽然说。
魏挽唇轻启,又闭上。
顾学初开门见山:“为什么针对许言?”
魏挽第一次见顾学初这么冷漠,冷漠到骨子里,就为了一个许言。
她气愤道:“你为什么又这么在乎他?他喜欢男生,你也要跟他一样犯贱么?!”
顾学初眯了眯眸。
冷淡的不光不再平静,而是尖锐的怒气,像是要把魏挽定盯死。
“你不配这么说他。”顾学初道。
魏挽脸上全是不服,她说:“顾学初,你真恶心。”
李然气死了,撸完袖子发现对面是个女生,还不能打一架,憋的他内伤都快出来了。
他心道:漂亮的小姑娘果然恶毒,还是程欢好。
顾学初却平淡无波,轻声道:“跟你比,我还是差远了。”
魏挽一滞,气的脸通红。
李然仰脖,舒服了。
魏挽:“你把我找来,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不用顾学初回答,李然上前一步先说了。
“要干什么……怎么说呢,毁人我最有经验了,男的卸胳膊卸腿儿,这辈子残废,女的嘛……”李然寸头,上下打量了魏挽一眼,笑的邪气,“就更容易了,大不了蹲上几年,找个未成年,进去几天就出来了,好办的很。”
魏挽听得腿软,扶住旁边铁栏才能站住。
顾学初一步一步靠近他。
脚底擦地的声音从未如此渗人。
魏挽第一次在顾学初身上感到恐惧。
外面的阳光从玻璃上透出来,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但是魏挽却觉得冷,她从未有一刻这么
顾学初在距离魏挽一步处停住。
他倾身,低声。
“我爸是家暴犯,我叔叔杀人坐牢,现在还没出来,家里基因不太好,所以你也别太期望,我是什么好人。”
魏挽说呼吸都在发紧。
果然,下一句她听见:
“别再碰许言,你们家里对我有恩,但也仅仅是有恩。”顾学初强调。
魏挽低着眸子看地面,呼吸颤抖,强撑着启开牙关,“我、我知道了。”
顾学初直起身,越过女生瘦弱的肩膀,抬脚走了。
面无表情,十分镇定,像只是跟魏挽打了声招呼便走了一样。
李然最后看了女生一眼,在顾学初过来的时候,也转身跟他走了。
两人走远了,李然绷不住了,主动凑近顾学初,“顾哥,刚才学的像不?我自己都信我是个罪犯了。”
小巷子里三教九流,李然也学了点混子手段,就是他不屑用,恶心的很,但是吓唬人,尤其吓唬小姑娘,最好使了。
没过几天,魏挽便转学了,听说是得了病,想去乡下住一阵子养病,直接休学一年,再上学,也不在这个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