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朝暾,温煦如初。
秦方好昨夜睡了个舒坦觉,神采焕发地拎着小箱子跳进了勤政殿,见宫人们正聚在角落聊八卦。
“各位早啊!”秦方好抬手打了个招呼,晃着小箱子往纱屏走,被小宫女强拉进了“新闻探讨会”。
无非是谁跟谁做了对食,哪个宫女擦了胭脂想勾引圣上之类,秦方好完全不感兴趣,要是哪天说独孤明多出个私生子,兴许他还愿意听上两耳朵。
但今天的新闻还真跟孤独明有关。
“圣上昨夜定是宠幸了哪个宫女……”小宫女神神秘秘道,“嘴都被咬破了,那脖子上吸的哟……啧啧!”
秦方好哼笑一声,多新鲜,独孤明连青楼老板娘都拿下了,宠幸个宫女算什么。
想想又不对,昨夜他跟独孤明喝酒喝到挺晚,再回想路过蒹葭馆时,独孤明和沈蒹葭那个佯装陌路又暗度陈仓的眼神……
这厮定是趁他喝醉后偷偷溜回蒹葭馆私会老板娘去了!
“小公子脖子这怎么了?”小宫女食指在秦方好脖颈右侧碰了碰,“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不知道啊!”秦方好抬手扣了扣小宫女碰的位置,“也不痒也不疼的。”
“别扣了!”小宫女打开他的手,叹口气,“你府里的下人伺候人也不上点心,夏日蚊虫多,该给你点上驱蚊香才是啊,看给蚊子咬的,红这么大片。”
一边的小太监忙道:“偏殿有消肿止痒的艾蒿水,我去拿来给小公子擦上点!”
“快去快去!”小宫女边拉着秦方好往纱屏走边道。
秦方好将箱子搁在书案上,一屁股坐下,无所谓道:“蚊子咬一口而已,不用这么麻烦。”
小宫女吓唬他:“之前宫里有个太监,被蚊子咬一口后发热几天人就没了,可不能掉以轻心。”
拿药的小太监“噔噔噔”跑过来,小宫女拿过药扯开秦方好领子,发现肩颈处还有些小红点,再扯开些,露出半个肩头,才发现是个牙印,小宫女一愣,不轻不重打了秦方好一下,含怨责问:“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啊!”秦方好没什么尊卑意识,被小宫女这么嗔责也不当回事,一脸莫名其妙,“我没事打架干什么。”
小宫女不信秦方好的话,边给他抹药边苦口婆心劝导:“成天惹是生非做什么,你身子骨又不好,打起来还不是自己吃亏。”
秦方好对这种念叨早就有了免疫力,漫不经心应和两声敷衍过去。
中午独孤明叫宫人在偏殿架了张桌子用午膳,秦方好作陪。
在独孤明第三次往秦方好碗里夹菜时,秦方好终于忍无可忍放下了筷子看着他。
不知是昨夜那顿酒卓有成效还是逛了趟青楼泄了火,独孤明今日心情不错,没有找他的茬儿,态度甚至极其友善,看他的眼神比桌上那盘拔丝苹果还拔丝,腻的他直起鸡皮疙瘩。
“怎么?”独孤明不解。
秦方好目光落在孤独明破了皮的下嘴唇和颈侧一小块暗红色淤血,脑子里浮现出那位绝色美人被独孤明抱在怀里唇齿缠绵的画面。
这个淫棍!
“我不想吃这个!”秦方好绷着脸瞪着碗里那只孤独明给他夹的虾仁。
独孤明挑眉,夹起秦方好碗里那只虾仁放入口中,眼神示意他继续吃饭。
用完膳,秦方好一抹嘴,准备回自己窝里睡午觉。
“去哪。”独孤明端坐在紫檀雕花坐榻上,“过来。”
秦方好挪步到独孤明跟前:“陛下有何吩咐?”
独孤明拉过秦方好白皙的手在手里捏了捏,仰头问他:“怎么悒悒不欢?”
秦方好冷冷瞥一眼被独孤明攥着的那只手,觉得这种握手言和的方式有点作呕。
若换做往日,他定要不留情面地抽回手并警告独孤明自重点。
但最近那个“凌老爷”让他嗅到一丝危机感,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独孤明。
他装作不经意地抽出手挠了挠脖子上今早小宫女给他上药的地方,毫无情绪道:“没有。”
手刚逃脱魔爪,秦方好整个人又被独孤明圈着腰身揽进了怀里,秦方好大惊失色,浑身汗毛都炸起来,双手搭在独孤明肩上就要推开他,听到独孤明问:“因为你长姐和离之事?”
秦方好动作一顿,低头撞见独孤明含情脉脉的眼神,忽然灵机一动。
他跟独孤明可以杯酒释前嫌,长姐和姐夫也可以啊!
“陛下,昨夜那艘画舫可否借微臣一用?”秦方好晃了晃独孤明肩膀。
独孤明现下就是个被男色迷惑心智的昏君,要艘画舫有何不可,但昨夜那艘画舫是他与秦方好定情之所,意义非凡,他不愿让别人踏足作乐。
“朕让流云另外安排一艘画舫任你使用。”独孤明道。
秦方好借机挣开独孤明揖手谢恩:“谢陛下!微臣告退!”
这过河抽板的家伙,独孤明抓着秦方好胳膊将他扯了回来:“干什么去?”
“回纱屏午睡。”秦方好道。
独孤明拍了拍长榻:“睡这。”
秦方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对上独孤明不容拒绝的眼神,还是妥协了,反正独孤明一般都回寝宫午睡。
当独孤明在他身侧躺下的时候,他还是挺不自在的。
坐榻很大,但两个男人睡,还是略显狭促。
独孤明躺在外侧,秦方好往里让了让,顺便翻了个身背对着独孤明。
“你就用后脑勺对着朕?”独孤明说话间,一条胳膊搭在秦方好侧腰上。
秦方好转过身与独孤明面对面,抬眼盯着独孤明嘴唇上的伤口,鼻间是那股让他烦躁不已的腊梅香。
“昨夜睡的好吗?”独孤明的声音又轻又温柔。
“很好。”秦方好眸光缓缓上移,古井无波地与独孤明对视,“想必昨夜陛下亦酣梦不止。”
忆起昨夜,独孤明耳根烧了起来,脸上荡起类似少女怀春的羞涩笑容,柔声道:“朕昨夜心绪激昂,辗转难眠。”
秦方好心道嘴都咬破了,是挺激昂的。
“方好……”独孤明嗓音含着砂砾,低低唤了一声。
秦方好头皮一阵发麻,他感觉腰上的胳膊越缠越紧,独孤明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粘稠,脸也越凑越近……
“睡觉睡觉!”秦方好赶忙低下头,额头抵在独孤明胸口,暗骂这淫棍不会真的男女通吃吧!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
“这么大的船应该叫上大家一起游玩才热闹呀!”秦方女扶着浮雕扶手上二层。
秦方好跟在后头默不作声。
果然,秦方女看到二楼的孔归厌后掉头就要下楼,秦方好堵在楼梯中间,赔笑道:“阿姐,是和还是离,总要把话说清楚,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秦方女埋怨地瞪着秦方好,想着小弟说的话也有道理。
她自幼成长于一夫一妻的家庭氛围,教育亦承此道,如今孔归厌养外室已成事实,和离之事已无回旋余地,不如早些做个了断。
秦方好见长姐有所动摇,忙小心扶她上楼,在孔归厌对面坐下。
秦方好坐在他俩中间位置,分别给二人倒上一碗酒,叹口气,道:“爹娘年事渐高,兄长长驻北疆,我又不顶事,这些年家中大事小情都是姐姐姐夫帮着打理,在我心里,姐夫甚至比兄长还有亲几分。”
“我也不知为何你俩会闹成如今这般境地,我跟团哥儿差不多大,又未经人事,可能你们觉得跟我也说不着。今日你们俩单独谈一谈,有什么误会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我就不在这碍事了。”
他说完便起身,噔噔噔下楼,踩着重重的步子下了船,坐在舷梯上把靴子脱了,光着脚又猫上船,轻手轻脚在一楼楼梯口坐下。
这个位置,既能清楚听到上面谈话声,又不会暴露位置,上边人若是要下来,他还能第一时间听到声响,便于逃跑,简直是听墙角的绝佳位置。
孔归厌和秦方女自那日在私宅捉奸后便再未见过,现下秦方女冷着一张脸垂眸不看孔归厌,孔归厌便趁此机会,目光肆无忌惮在那姣好面容上梭巡。
她清瘦了些,轻施妆容,眉目还是如初见般让他心神荡漾,这样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美人,连岁月都格外眷顾,如何能防那些凡夫俗子觊觎。
秦方女眼眸微动,孔归厌仓皇移开视线,听见她冷声道:“既然孔太尉外头佳人云集,自有人给孔家开枝散叶,团哥儿和圆圆就不在孔府碍眼了。”
“你把放妻书给了,我们好聚好散吧。”
孔归厌端起酒碗,小口小口喝掉半碗,平静道:“孩子绝不可能给你。”
秦方女冷笑以对:“那就只能告到御前让圣上裁夺了,到时候别怪我不讲往日夫妻情分,将孔太尉当年在先帝面前说过的豪言壮语翻出来。孔太尉想好了,是想揽个欺君之罪还是要孩子。”
孔归厌抬眼,凶狠地瞪着秦方女:“就是杀头大罪,也不会让我的孩子跟着谢真!”
秦方好在楼梯口惊地目瞪口呆!
秦方女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恢复坦然:“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孔归厌眼睛瞬间通红,神情接近崩溃发狂,“我知道你们曾经私定终身!我知道小弟养伤期间你和谢真为何频频出入相国府!我还知道圣上留在相国府用膳那次你不陪驾却跟谢真在巷子里私会半炷香!我更知道你送了一条海棠并蒂丝帕给谢真!”
秦方女眼睛也红了,受了极大屈辱一般,颤声问:“所以你就赌气养外室?”
“哪怕是恶迹昭着的犯人,也要上公堂审讯一番再定罪,你心中有怨气,不与我吐露,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直接将我定罪了?”
孔归厌像是隐忍着巨大痛楚,决然道:“当初是我知道你有心上人还强娶你,如今我已经是残废之身,仕途再无展志之望。”
他声音越来越低:“那谢真如今宦途冉冉,你们既然难舍难分,我成全你们。”
秦方女牵唇一笑:“我知道你负伤后一直郁郁不得志,但是我万万没想到,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会一跤摔成懦夫!”
她站起身,冷冷道:“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跟着一个懦弱又背信弃义的脏男人。”
这句话像是一根亮着猩红火光的火折子,彻底点着了濒临爆发的孔归厌,他起身攥着秦方女胳膊,一把将她甩到墙壁上,高壮身躯抵住她:“我懦弱,背信弃义,脏?”
“那他谢真算什么!他不懦弱当初怎么不敢与我争上一争!他不背信弃义你们的私定终身为何没有结果!”
“他倒是不脏,三十好几了至今未娶,为你守身呢,你很感动吧?”
“是!他就是干净!”秦方女做着无用挣扎,“就是比你这个养外室……唔唔……”
她未说完的话被孔归厌一口堵住。
秦方好在楼梯口听到挣扎声,赶忙起身要上去劝架,复又听到一声长长的布料撕拉声,他当场愣住了……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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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