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色渐晚,几人就着火草草煮了些吃食各自歇息,唯有岑九安和洛叙在守夜上有了分歧。
“我能守。”
岑九安撇撇嘴,心中有些不服,“止过血后好多了,扛得住。”
洛叙不由分说把他按下,“不成,你得好好歇息。”
他像案板上的鱼拼命扭动挣扎要起来,被压着肩摁回去。
“听话。”
洛叙的脸在面前渐渐放大,气息温热肆意喷洒在脸上,他几乎屏住呼吸。
对上那双饱含侵略意味的杏眼时,岑九安霎时没了反抗的心思。
洛叙见目的达到,若无其事地抽离,但手仍是轻轻抚上他的脸,“乖一点。”
岑九安抓了抓虎口,觉着郁闷。
如狼似虎的眼神只能对他有,可不能让旁人看了去。
如此便只能安安分分枕着洛叙的大腿睡觉,他也想得开,当即闭眸假寐。
面前浮现出两张面容毫无二致、神态却是截然不同的脸,渐渐靠拢重合在一起。
洛叙好似说过他一直都是如此,只是他没发现。
大抵是幽州战败后,他始终没有认真揣摩过洛叙的变化,印象也仅停留在分别之前。
岑九安心中刺疼了一下,蓦地睁开眼,撞进洛叙盛满柔情的眼里。
身子骨头都软了几分,心口更是源源不断涌出暖流。
“阿叙。”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从前只是为了配合我吗?”
他说完立马否认了方才的想法,“不对,那既都是你,我就都喜欢。”
火光跳跃着,映在洛叙脸上忽明忽暗,岑九安听见声轻笑。
“一半吧,并非完全骗了你。”
“全骗我也甘愿,总归你是我的。”
他说完拉起洛叙有些微凉的手抵制唇边,浅浅落下一吻。
“好。”
洛叙应了声,修长的食指在他唇边一点点擦拭。
岑九安探出舌顺势卷走那根手指,轻轻含住吮吸。
心中涌起种怪异的冲动,他本能地只想吃掉更多。
洛叙却是微微曲指,撬开他的唇齿脱离出来。
“睡吧,你身上还有伤,要好好养着。”
岑九安有些失落,却也知道不能发出太大动静,免得惊扰了沉睡的其余人。
他扯起衣袍下摆裹住洛叙的手,擦净涎水后捂在心口安稳入睡。
心上人的睡颜映入眼帘,洛叙垂眸,目光沿着硬朗轮廓一寸寸游走描绘。
总算察觉到了,岑柏说得对,九安反应慢得可爱。
岑九安的呼吸逐渐均匀,他俯身凑近,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到,
“其实我想留住的只有你,留下来,陪着我。”
这是他儿时的奢望,如今求到了。
岑九安浑身抖了下却是没醒,眉头紧拧,呼吸粗重,不知是不是又梦到了幽州战场。
洛叙俯身亲了亲怀中人的额角,环住后者轻声安慰道:“别怕,只是梦而已。”
他不知道幽州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会让岑九安噩梦缠身两年。
若是当年他也参与便好了,可惜没有机会。
所以这次北越再袭,他求了父皇,一定要跟来。
临行前庄妍月的盘算重新在耳畔响起,洛叙烦躁地甩了甩头。
分明已经顺着母妃的意愿走了,为何还要来扰人!
“延年...”
岑九安小声呢喃着什么,洛叙只见嘴唇蠕动却是没有听清。
他下意识要抚,岑九安仿若喘不过气来,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
洛叙面上闪过一抹惊慌,正想把人叫醒,后者突然躬身爆喝一声,而后彻底安静。
岑九安的呼吸逐渐平稳,看样子是摆脱梦魇了。
他却是在心中默念了一道那个名字,莫名翻起些酸。
只是好友而已,他没有理由挑刺。
甚至奚延年还经历了他不曾同岑九安一起的幽州之战。
洛叙强行压下醋意,止不住冒出些怪异的想法。
翌日,岑九安一醒来便是洛叙困倦的模样。
“阿叙,没睡吗?”
洛叙眼下有些乌青,他看得心惊。
“无碍。”
岑九安闻言立马不满意了,嚷嚷道:
“都怪我,若是坚持守夜你好歹能睡两个时辰。”
见洛叙勉强笑笑,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圈,“不若今天我背着你走,保证走得四平八稳。”
“你还有伤,不许。”
意料之中,洛叙是一口回绝。
岑九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硬着头皮问:
“那今日推迟些出发吧,你先休息会儿。”
洛叙还是摇摇头,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他当即就急了,“不成,你必须睡。”
洛叙轻咳一声,状若无意转移话题道:“九安,昨日可是做了噩梦?”
岑九安一想起昨日梦中所历,鸡皮疙瘩冒了满身。
“阿叙,我梦到延年了。”
“梦里他和战友死在了一处,我没能将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
“醒了后发现他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洛叙大抵是听得云里雾里,反应迟缓地点了点头。
他不由分说转身蹲下示意人上背,等了许久都不曾有动静。
“阿叙,上来。”
洛叙终于是有了动作,俯身趴上他的肩偏头在后颈上留下一吻,又跳了下去。
“我自己走吧,速度快些。”
洛叙反复揉搓着胸前长发,若有所思道,“你的伤不能拖,只怕会更严重。”
“但我们约莫是被通缉了,定不能再冒着风险进城。”
岑九安醒悟般浑身一颤,还有些混混沌沌的脑子彻底清醒。
许是受了伤太过消耗心神,他竟没能第一时间想到这如此浅显的一层。
“这样,我们去找找周围的村子,碰碰运气有没有大夫或识药草的人。”
洛叙当即便想到了法子,大抵见了他脸上愁容,轻轻抓住他的手背捏了捏以示安慰。
岑九安心知此事重要,回了声好,只听洛叙又补充道:
“若是实在行不通,我让音再进一次城,她在城中时鲜少露脸,比我们风险小上许多。”
他转头望了眼专注赶路的林音君,蠕蠕嘴正想拒绝,哪知凛冽女声直接应下。
敢情只是表面上没往这处看,耳朵一直支着听。
洛叙身边能有如此可靠之人真好,岑九安两眼巴巴望向林音君。
后者微微蹙起眉,利落道:“不给,别想。”
他见林音君护犊子般反手拿住别在后腰的两把钺,心中好笑,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上手要摸。
林音君也是毫不客气,一掌将他的手拍了回去。
岑九安只得耸耸肩,尴尬磨了磨虎口假装无事发生。
小伍还时不时缠着他讲些以前过往,纪棠是一路沉默,似乎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几人听了洛叙的话,沿着一处水源而上,没多久掩藏在山野间的村落暴露出来。
“九安,或许不用忧心今日的药了。”
寒风中洛叙额前竟是出了一层薄汗,岑九安如往常那般往前胸掏了下,只有本被捂到温热的册子。
这...他用来擦汗的布帕也如药一般被遗忘在客栈了。
那可是他从小用到大的,感情很深。
岑九安撇撇嘴心中有些空落落的,确实没有别的布帕,只能扯起袖子往洛叙脸上拂了一圈。
本意是想为洛叙拭汗,哪知带下一圈脏兮兮的泥灰。
他分明换过衣袍不久,定是这一路不知哪儿蹭到了些。
“阿叙,你先别动。”
若是一会儿进了村,他自认不能让洛叙以如此灰头土脸的姿态见人。
可摸便浑身找不到一处完完全全干净的,总不能将书撕了一页去。
“您用这块吧。”
纪棠看破了岑九安的为难,主动抵上来块素白手帕,“之前音姐姐给我的,洗净后忘了还。”
洗净...
他的亵裤!
洛叙的亵裤!
罢了,他的忘了就算了,去幽州重新置办一身便好。
可洛叙的...如此**之物竟是被他疏忽之下丢了。
纪棠许是见他傻傻站着迟迟没有动静,望了眼林音君继续道:
“音姐姐默然,便是同意了,您放心。”
岑九安长叹一声,接过手帕心底打起小鼓,期盼洛叙千万别主动提起。
早知如此洗一条烤一条,指不定还能保一条。
洛叙闭着眼任由摆弄擦拭,直到他收了手,前者才缓缓睁开眸。
那其中溢出的柔情完全化不开,紧紧黏在他身上。
岑九安呼吸一滞,本能般抚上那颗红痣,却又想起周围还有人,只得悻悻地缩回手。
想亲亲,可是洛叙定然要搞得他欲罢不能。
不成,没有多余的亵裤了。
“校尉,您和殿下感情真好哩。”
小伍冷不丁的插话让岑九安彻底回了神,他轻咳一声全然应承下来。
这下洛叙的脸终于白白净净了,进村看能不能借宿一夜,再操心下换药的事。
岑九安眯着眼睛估摸了下,这村子不算小,应当是有大夫。
有了目标他们一行人鼓起干劲三下五除二冲下山,原本山上的涓涓细流已然汇成了条小河将村子环绕。
河水有些浑浊,衣衫褴褛的小女孩颤巍巍走到岸边,裤管在风中飘荡,仿若一吹就要倒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岑九安大大咧咧地挥着手跑过去,洛叙伸手阻止始终是晚了一步。
“你们村可有大夫?”
他见女孩裸露在外的小臂干瘦得不行,心中一刺改口道,“你要不要粮?”
那女孩不回话,掀起眼皮瞪他,眼中满是机警。
难不成又说错话了?
岑九安蹲下身轻声道:“哥哥有粮,分你些。”
小女孩脸上有些踌躇挣扎之色,他下意识想抚头安慰。
哪知石块突然砸上面门,小女孩慌忙收回手转身就跑。
“你这孩子打我作甚?”
他捂住脸很是不解,冲那道落荒而逃的枯瘦背影嚷嚷,“我不是坏人!”
“吓的。”
林音君环着手,冷冷道。
岑九安本想反驳,想到小哭见他时也是如此,不得不噎了回去。
倒是小伍挠着脑袋嘿嘿一笑,“校尉,俺就觉得俺俩和孩子没什么缘分。”
他磨着虎口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此后也生不了孩子,可能确实没什么缘分罢。”
此言一出,几人脸色皆是微微变了下,他磨着虎口不明所以。
还是洛叙率先开口转移话题:“九安,下次莫要着急,那孩子只是见了生人所以有些戒备。”
“俺觉得殿下的解释好哩,校尉,俺也生不了,俺们真投缘。”
小伍还想再说,洛叙清了清嗓子打断道:
“我们先想法子找个大夫,再看看哪处能借宿落脚。”
岑九安立马应下,林音君路过时甩来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难得又见到别的表情了,还挺好玩。
他脸上挂着得意,凑过去故作神秘道:“音妹妹,你好不好奇我为什么生不了孩子?”
“不。”
林音君瞥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任何波澜,“不、举。”
岑九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瞬间跳脚:“我不举?我什么时候不举了!”
林音君没有理会,径直绕过他去寻洛叙要找的大夫。
“阿叙。”
岑九安看着林音君离去,转头可怜巴巴地唤了洛叙一句,“你知道的,我没有。”
洛叙轻笑一声,细细摩挲抚上他的脸,宽慰道:“我是最清楚的,你没有。”
岑九安这才昂扬地抬头抖擞起来,活像斗战获胜的大公鸡。
谁料到林音君前去探路不过半柱香,匆匆跨着大步回来,面色凝重:
“主子,这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