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做什么?”
凤泱站在门口,虽然那香气实在勾人,但是她是天子,像这等庖厨之地她是不会踏足的。
沈云和后背僵直,却是不敢回话,生怕被认出来,但是若是不回话只怕更触怒她,当即压低了声音道,“奴才是知罪!”
知罪?凤泱嘴角微抽,这小内侍若是真的知罪,怎的现在跪也不跪,梗着脖子站在那儿脸头也不回?
真是十分大胆!
半夜里自己动用私厨,若是问罪问的重了,也免不得一顿板子驱逐出宫去,凤泱眯了眯眼,眼前人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些,这身板儿怕是十个板子都挨不成。
“转过身来。”凤泱声音中带上威严。
完了,躲不过去了!娘,孩儿这还没等到回门就先穿帮了怎么办!沈云和欲哭无泪,低头看着脚尖,他今日穿的是一双白色的宫鞋,如今却染上煤灰,快变成灰老鼠了,他心中一喜,装作跪下身去,沾上煤灰在脸上快速地抹了几把。
沈云和转过身去,恭恭敬敬地给凤泱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凤泱微微皱眉,“抬起头来。”
沈云和抬头露出一张沾满煤灰的脸,其实他脸上本就沾了灰,如今又自己抹了一层上去,现在的脸简直就是黑如锅底,只有一双眼睛是亮晶晶的,凤泱看过来,他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一排牙。
凤泱心中一梗,“你还是低着头吧。”
沈云和求之不得。
然而思及自己如今的处境,沈云和有些欲哭无泪,这可是他第一次用小厨房,怎么就被逮了个正着?
凤泱本来还想厉声训斥这胆大的内侍几句,但是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声“咕~咕噜~”打断。
……
沈云和微微睁大眼睛,他的肚子没叫,这里有没有别人,那就是……陛下?
叫你晚上甩脸子不吃饭,现在饿了吧?沈云和心中暗笑,抬头偷偷瞥着凤泱的脸色。
女人长身玉立,即便是在暗沉沉的夜里,也依旧有着照人的风采,就是脸颊略红,神色极力地绷住,但是眸中依旧能看出有些窘迫和不自在。
沈云和坏笑着将装着槐花饼的盘子往袖中拢了拢,转身便要告退,“既然陛下没事,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这小厨房的出口只有一个,沈云和估量着,只要他冲的够快,便能在凤泱身侧过去。
没等凤泱回应,他便弓着身子,脚底抹油一般蹿了过去。
堪堪经过凤泱身边时,却被抓住半截上臂,生生刹住了车,他冲的势头太猛,额头险些便撞上凤泱的胸膛,鼻尖绕着女人身上独有的气息,沈云和抬眼便对上一双隐含怒意的眸,他心下一慌,连忙低下头去。
这黑的像炭一样的小内侍还真是胆大妄为!
凤泱刚要质问,便觉得手下一空,只见这个黑炭模样的小内侍身形极为轻巧的一转就脱了她的桎梏,双手捂着怀里的东西头也不回地逃了。
凤泱:……
小厨房中还残余着槐花饼诱人的香气,凤泱的肚子又叫了叫,君子远庖厨,朕忍!
凤泱转身便想回去,不若吩咐御膳房端一些宵夜上来,还有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内侍揪出来好好收拾一顿!
“呲——”
小厨房的平底黑锅里响出一声油花儿,凤泱闻声望去,那是一张金黄的槐花饼,方才那小内侍没来得及装走的一张,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锅里,灶下的火不知什么时候烧了起来,以至于这张饼的颜色比其他的还要深一些,但是正是这种偏金黄的色泽让它更带上一股难以拒绝的属于面食独有的香气。
君子远庖厨,何况朕是天子?
“咕噜~”
凤泱捂住肚子,朕忍!朕忍无可忍!
她抬脚踏进小厨房,净手时还不忘观察四周有没有人,有了这第一步,拿起那锅中的饼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困难了,起码凤泱自己觉着,但是她将手伸向那张饼的时候,抖抖嗦嗦。
沈云和已经回了凤鸣殿,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了半天,他从怀中拿出槐花饼,心情才稍微有些平复。
“凤君!”
沈云和手一抖,一块槐花饼差点儿没掉下去,“元胡你干什么!?”为什么他今天总是受到惊吓!
“我是想说凤君安心吃,我给您把风呢……”元胡急急地将沈云和迎了进来,“我说我去给您做,您非不听,您看看这一身,这脸上,我去打水去。”
“诶呀您等会再吃,先净手!”
沈云和看看自己黑乎乎的手,嘿嘿一笑,“元胡,你真像住在我隔壁的赵大叔。”
“凤君若是肯听话一点,我也不必如此唠叨。”元胡听出沈云和是在嫌弃自己,但是手上也没停着,一张帕子浸了温水就要来给沈云和擦手。
“我自己来。”沈云和伸手便要去接帕子。
元胡将帕子拿远,神情严肃,“您要记住,如今您可是凤君殿下,不必事事亲为。”
沈云和放下手,“哦——记住了,我是尊贵的凤君——”
“请殿下再将手抬起来。”元胡叹气。
沈云和乖乖抬手,待元胡擦拭好一只手后就马上够了一张槐花饼吃。
“凤君嗳……”元胡无奈的摇摇头,却又忍不住一笑。
沈云和吃的很快,不过却有些不饱,他摸摸肚子,蓦地想起小厨房中的灶上还有一张饼,他眼睛一亮。
“元胡,我再去趟小厨房。”沈云和说去就去,他已经换上了凤君的寝衣,元胡急忙拦住,“您去做什么?有什么要紧事吩咐我不就是了。”
沈云和想了一下,“那你陪我一起去,我还有一张饼落在小厨房了,要去拿来。”
元胡叹气,“还是我去吧,您好好歇着别乱跑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明天我怎么去见老太傅大人。”
沈云和摆手,“不妨事不妨事,我这回又不是扮成内侍过去,权当是散散步消消食。”
他说着已经起身麻利地套上了鞋,元胡只能扶额捂脸,赶忙又拿了一件披风跟上,“凤君嗳,夜里凉——”
沈云和哪管这些,他还惦记着那张槐花饼,他肚子还没饱呢。
风也似的跑过去,沈云和站在小厨房门口,看见凤泱正伸手去够那张仅剩的槐花饼。
“住手!”眼看着槐花饼即将落入他人之手,沈云和情急之下大喊出声。
后边儿急急忙忙赶来的元胡见此情景真是恨不的一巴掌将自己抽过去,他伏身跪地,“奴才参见陛下!”俯下身的时候还用手拽了拽沈云和的袍角。
“臣夫参见陛下。”语气不情不愿,眼角还瞥着锅中的饼。
凤泱将手不动声色地缩回去,心中有些懊悔,早知会有人来,便不该犹豫……
“朕……闲来无事,前来转转。”
“那个,臣夫也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二人相对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尬然,沈云和打个哈哈,“今日虽然月色怡人,但是天晚了,陛下不如回宫歇息罢。”
你不走我怎么吃饼?
凤泱抬头看了一眼乌云蔽月,挑眉道,“凤君身子弱,就别在冷风中站着了,先回去罢。”
她腹中实在饥饿,御膳房做好送过来也要大半个时辰,既然有现成的,她为何不吃?凤泱看见沈云和的目光一直往这边瞟,有些了然,怕不是也来与她抢饼?
二人僵持不动,沈云和有些心急,饼凉了就不好吃了,这陛下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
“咕噜~”
凤泱的肚子又叫了一声,沈云和愕然,元胡伏在地上将头埋进去,他现在挪走还来得及吗?
元胡跪在地上,慢慢地向后磨蹭。
沈云和现在忽然想起,陛下没有吃晚饭……
元胡已经挪走。
“要不,我们一人一半儿?”沈云和指着饼道。
凤泱薄唇已经抿成一条直线,良久,她才微微地点了点头,手一已经快一步去够饼。
烫!
凤泱一下子缩回手,指腹红红,灶下的火现在虽没了明火,但是炭依旧是红红的,热的烘人。
“愣着干嘛,还不捏耳垂。”沈云和见凤泱站着不动,上前去拿起她被烫到的手指放在耳垂上。
“是不是好多啦?”
指腹贴上耳垂,又热又软,但是沈云和的手指却是冰凉凉的,一时间,凤泱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
“以后再烫到就捏耳垂,一会儿就好了。”沈云和放下手,拿起旁边的木铲将槐花饼扣在盘中,又用刀切了切。
“喏。”沈云和将一双银筷递给凤泱,他自己拿起一双竹筷。
皇帝吃东西都是用银筷先试试的,嘿嘿,这个他记得。
元胡在门口偷偷扒头,他欲哭无泪,你现在记得递银筷子有什么用?毁了毁了全毁了……
槐花饼被沈云和切成大小适中的方块,凤泱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入口甘甜,唇齿留香。
他拿来两个方墩,一撩袍角坐上去,凤泱觉着新奇,也学着他撩开衣袍坐上去。
元胡:……
“有些过火了,不过还可以。”沈云和咀嚼着槐花饼,心中满足。
“你会做?”凤泱疑问,然后看了看沈云和身形,有些怀疑。
“当然——”沈云和看见凤泱眼神,自觉有些过火,马上低眉敛目,轻声细语,“若是陛下想吃,臣夫可以学的。”
说罢含情脉脉。
凤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没了问下去的兴致,还是吃饼比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