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去大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底,却是陛下驾到。
他心里咯噔一下,眸色惊了惊,又收了回去,挂起大喜若望的笑上前迎接,“不知是陛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范能刚迈出门槛没几步,倚在石狮子旁“咸鱼昏”的许清官趁机一伸脚,心道:赢你个六饼!
接着,就听“哎哎…”两声,范能脚底不稳,胳膊转着圈地扇呼两下,最后还是身子一倾,啪叽扑去了地上。
萧权亲眼见许清官背地搞小动作,他其实伸手就能扶范能一把,可偏偏坏透了地往后退去一步。
心下还埋怨:这人到底是有多幼稚,害得他身为一国之君也跟着犯浑。
范能,“哎呦...谁绊我?可摔死我了...”
许清官听见叫唤,开心地睁开半只眼来欣赏一下他的佳作,眼见范能摔成个王八趴,一把老骨头像是要摔散了架,爬半天也没爬起来...
呵!狗官,摔死你!
正美,一抬眼,不巧与帝王的视线对接上。
萧权眸中一道寒光丢过来,像是要伸去大掌赏他个大嘴巴,许清官马上头一歪,装出一副嘴歪眼邪,四肢跟得了脑血栓似的抽搐两下——他头被打了,刚不是故意的。
萧权哭笑不得,也懒得再理他。
范能被几个家仆扶了起来,萧权顺势走近跟前,关切问道,“范大人,没事吧?可有伤到?”
范能抬眼瞅瞅,陛下深仁厚泽,对臣子关怀备至,他就是好不容易爬起来,也得再跪下磕头行礼,“多谢陛下关心,臣无大碍,恳请陛下恕臣君前失仪之过。”
“无妨。”
“谢陛下。”范能叩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萧权上一秒还在淡笑,他一站起来,下一秒立刻就拉下脸色,“朕让你起来了吗!”
范能一惊,从摔懵中马上清醒过来,双腿一弯扑通又跪下了。
许清官暗叹:不愧是陛下,老东西连续三次跪地,膝盖都跪得嘎嘣带响。爽!解气!”
范能,“陛下??”
萧权垂眼看着一脸懵的范大人,“范能,你可知罪?”
懵逼的范能:....
萧权,“你身为刑部尚书,放纵家仆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朝廷命官,和礼部官员大打出手。”
萧权指去一圈,厉声斥责,“你自己看看!你刑部尚书家门前都是什么样子,简直不成体统!”
.....殴打朝廷命官?
范能脸色一僵,顺着陛下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摊在地上的许今朝,乃是一幅要死没死的模样,身体还痉挛地抽抽两下。
回过头来,扫去犯罪现场。
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仆被锦衣卫擒在地上,还有礼部的几位在职要员也都被擒了,旁边还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是…我儿?
范能心疼的直颤颤,儿都快认不出人样了,恍惚间,他没搞清到底是谁打的谁!
不管如何,刑部尚书家门口打群架,还被陛下抓个正着,这跟直接打他的脸没区别。
“陛下恕罪,这件事,微臣并不知来龙去脉,待等臣将人过堂审问一二,定给陛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过堂审?”萧权冷哼,“双方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范尚书要过堂审?难道非要弄得人尽皆知,刑部和礼部不合而大打出手,范尚书就满意了?”
“朝廷的颜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萧权有意避嫌,责备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足够让范能听得一清二楚。
范尚书毕竟为官多年,马上就明白小皇帝的火来自哪里,摄政王不在京都,小皇帝才拿回了点亲政权,这个时候出事,他在摄政王那里面子不好看。
“臣知错,臣立刻将许大人抬去府上修养,一切都是误会,误会!”
他招手把管家唤来吩咐道,“快去把许大人请进府里安顿好,一定要好生照顾,万不得有了闪失。”
呼啦啦围上一帮人去抬许大人。
许清官脑袋仰过去耷拉着两边晃,四肢被提着抬去了破车,敢情像个丢案板上待杀的肉。
萧权看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装的还挺像。
他没再说什么,看着范府把人推走。
车上的躺着的许清官眯着眼偷偷看去萧权。
那人头顶青天负手而立,目送他离去时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有种黑老大在背后运筹帷幄的既视感。
许清官觉得自己有点小看这个小皇帝了,从刚才和范能的交涉中,仅三两句就把打架问题上升到两个部门之间的争斗,个人恩怨问题闭口不谈,只论朝廷颜面,这种事自然不能当堂对峙,那是一笔糊涂账,最好就是糊里糊涂地解决。
所以,范能一句“误会”,他便可以稀里糊涂的进范府养伤,这是陛下有意而为。
算...
算帮他吧。
许清官开始审视着自己。
他来范家一方面是答应了小豆丁,一定会把胖墩的父亲救出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得到陛下的信任,为自己以后铺路。
可...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这种感觉让他不太舒服,甚至有点难过。
事是他惹的,祸是他闯的,屁股也是人家萧权帮擦的,他一切又都是自愿,他也说不上来哪点值得难过,总之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一点点....
直到萧权的身影渐渐在眸子里消失,他才忘却了这种不适。
难过的小二哈:可能在萧权心里我就是个来试水的炮灰吧。
已是黄昏。
范家还在准备寿宴,当官的都要面子,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不是灭门,招待礼节得到位,不能让人落下口舌。
出于人道,萧权先是去探望了范大公子,毕竟是他把人打得人畜不分,说几句体恤话也是应该的,在君臣之礼上,萧权一向演得比较好。
他也丝毫未提今日之事,也未有降罪之意,范尚书在一旁感恩戴德,声泪俱下,说教子无方,悔不当初,他都没脸活了。
萧权心中冷笑:找到账本,朕就成全你!
打了几句官腔,萧权便辞别又转站了范府别苑。
——
范府别苑。
许家主仆几人被安排在了一个独门小院,环境不错,位置也幽静。
春花、秋月、何时了都受了些皮外伤,不严重,各自上了些药,便回房间歇下。
这会儿,太医院里最风流倜傥的容平荣太医正在为许大人把脉。
容太医诊脉不喜有外人打扰,王福和忠叔就在门外候着。
诊了一会儿,容太医的表情有点难以捉摸。
“许大人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呵呵,“你猜。”
许清官心里憋火,话没好气。
他本来装昏装得舒服,结果这太医为了让他醒过来,满脑袋都上了针刑,他现在躺床上活像个不会动的仙人球。
容太医?我看你是容嬷嬷吧!
容太医也犯愁,没见过这么豪横的病人。
这让他怎么猜?
诊脉讲究脉通,对方除了些皮外伤,也未诊出有什么不通之症,但....
应王公公所求,除了治疗皮外伤,要他务必着重给诊治一下...隐疾。
容平(容太医)有点纳闷,许大人有这种病,王公公是怎么知道的?
他垂眼看去许清官那张分外惹人怜爱的脸,身为太医的他,猛然间顿悟了。
王公公一直侍奉在君前,莫非...是圣意?
嘶……一场“雨打芭蕉声声碎”那爱恨缠绵的场景在脑海里快速上演。
这么说来,一定有病没跑了...
“许大人,恕下官冒昧,下官有闻许大人得了隐疾之症,若是及时治疗还是可以重振雄风的,可否褪下衣裤,让下官…”容太医说着,又拿起一根细长银针捏在手上,冲他一笑。
许清官眼睑睁大一圈:有闻…隐疾?
握了个大草,听谁说的?谁在造谣?谁!
正恼着,容平手中银针在他眼前晃晃,示意,要不要再来两下?
许清官看那又细又尖的针头,倏地浑身冷汗就下来了,“我没病!”
有那方面病的都说自己没病,这就跟喝醉了都说自己没醉一样。
容平耐着性子安慰道,“许大人放心,下官绝不会向外透漏半句,只是试上一试,很快的。”
许清官脸色变了:敢情这是拿他当实验品!
“试一试?你怎么不试?要试你先试!”
“……”
容平见他这副语气,大概是觉得不识好歹,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收起针,身子挺得笔直,继而仰起头很傲娇地说,“我又没病。”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吗?
许清官,“不,你有病。”
容平怔了怔,目光看向他时,神色突然有点慌,“胡...胡说!我哪有病?”
许清官冲他翻了个大白眼,“脑袋有病。”
哦,容平松了口气,模样如释重负,转念:诶?!
“你脑袋才有病。”
“呵,反应慢两拍,病得不轻。”
……
气氛就有些僵。
两人拌了两句嘴后都沉默了,容平神色像是忖了忖,忽然戾声道,“许大人,实话告诉你,今天这病必须治!”
“呵!”许清官不屑,“凭什么?”
容平,“这可是圣意!”
啥?
许清官听得脑袋轰地一下,谁特么造谣都造到陛下那去了?
“.....”
恍然间想起今天在街上老百姓的谣传…
大乾国传媒业这么发达的吗?
他抬头看了容平一眼。
所以…
这个太医,是陛下特意派来给我扎针的?
沉默了一会儿。
许清官抿着嘴唇,仔细回想过往,是不是以前许今朝做了什么事,陛下再报复。
可不论以前如何,红袖坊一叙他们交心了呀,现在已经是队友了啊,怎么也不能这么对他呀,夺笋呐,让他变成个狼牙棒棒…嘤。
容平看去他蔫巴巴的模样,得意地嘴角勾起,呵了声,接着又捏起那破银针欺身过来。
“许大人,还不快把裤子脱了?最好乖一点不要乱动,否则扎坏了,我可不负责。”
无耻,恶毒,毁人子孙的刽子手,大变态。容嬷嬷心地都比你善良。
恐吓加威胁,令许清官满腔的怒火一股脑全涌去了心头,他彻底失控了,抬腿就是一脚。
哐当一声,凳子倒地,夹杂着容太医的“哎呦我…”传出了门外。
在外守着的忠叔和王福还在你说我笑,听见动静,笑容一收,慌忙跑进屋里。
低眼一看,许大人倒坐在容太医背上,手里攥着根朝大银针正朝屁股上使劲呢。
王福登时魂吓去一半,指着他大吼,“许今朝!你又作什么作?快住手,容太医可是当今圣母皇太后的亲侄儿!”
“……”许清官懵了一下,这是什么亲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