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可是心满意足了?”蒲听松低低问了一句,听不清其中情绪,“这回总不会再哭个不停了?”
蒲听松方要揭那盖头,把它收起来,什么软软乎乎的东西就贴了上来。
真是……
手指顿了一瞬,盖头还是被掀起来。
江弃言抱着蒲听松的小腿,他轻轻仰头,看见先生伸了一根指头下来,戳了戳他的眉心。
“再这般闹为师,为师定不饶你……”
能怎样嘛。
江弃言躲开了那根手指,把脸闷在蒲听松腿侧,“弃言跟先生已经结亲了,方哥哥说,我……我可以跟先生亲热。”
蒲听松整个人都是一僵,他干咳两声,尽量柔声道,“亲热的事稍后为师再与你讲明,你且先放开为师,这般要如何走路……”
又是方无名,这等祸害还是早早赶出府去为妙!
江弃言并不知道他先生在想什么,他松开先生的腿,很快就被抱起来,抱到膳厅。
腊月里天黑得早,此时府中已到处点了灯。
因为要迎新春,所点灯笼与以往不同,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桌上的菜却还是老样子,荤素均匀,没有铺张的痕迹。
是因为清俭惯了,还是……
江弃言咬了咬指头。
还是因为,先生的日子不好过呢?
帝师府那么大,那是先生家族的颜面又不能随意割舍,先生一个人撑了那么久,一定很艰难吧……
“倒是为师疏忽了”,头顶忽然被揉了一下,“年关将至,弃言想必也吃腻了这些寻常菜式。弃言想吃什么?明日为师会嘱咐下去。”
“这样就好”,江弃言摇摇头,“能跟先生在一起,吃什么都一样的。”
“而且,我已经嫁给先生了,我作为一家主母,我要体恤先生,为先生持家,我……”
话说一半,唇上忽然压了根手指,那手指的指腹微微用了些力气抵住,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豆大的泪珠瞬间滑落。
“先生不许我持家,是因为想让我做妾吗?”
“唉”,蒲听松捏了点袖子给他擦眼泪,“哪里听来的这般多胡言乱语……”
“做主母要操心的事会很多,弃言,你现在太小了,况且为师也尚未来得及教你如何打算盘,持家的事无需你担心,先交由为师代劳可好?”
“我不小了,过了年,我就五岁了”,江弃言小声,“我从明天开始学,先生若不教我我就去问方哥哥。”
“为师有说过不教?”蒲听松收回手指,语气忽然就变得很淡漠,“弃言刚刚可是在威胁为师?”
“没…没有…”江弃言眨了眨眼睛,有点怂。
是他太得寸进尺所以才惹先生不高兴了吗?
不应该刚嫁进来就找先生要权的……可是……
可是方哥哥说……
“那便没有吧”,先生的语气听起来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想吃什么,为师给你夹。”
一边的方无名只低头扒饭,压根不敢抬头。
他怎么觉着……帝师大人的火是冲着他来的呢!
扒完饭,方无名微笑起身,拱手告辞,然后火速逃离。
刚跑进了走廊,好不容易远离蒲听松视线,双腿忽然悬空,他因为惯性扑腾了两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提在了手里!
“秦阁主”,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哪个无聊透顶的混蛋,方无名皮笑肉不笑,“您有病么?”
“方大公子技艺超群,本阁主恋恋不忘啊,这不,过了年又要忙得脚不沾地,趁此之前还想再放松放松。”
我去你大爷!
“方大公子可否赏脸?”
我赏你姥姥!
“这……要不还是改天吧,改天……”
“方大公子,你说,要是本阁主告诉小家主府里有条漏网之鱼……”
“这……无名方才仔细思考一番,此夜并无要紧之事。这择日它毕竟不如撞日…既然阁主抬爱,无名自当奉陪……”
“如此甚好”,秦时知摇着折扇往前走了两步。
方无名盯着扇面上的“及时行乐”四个大字,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通。
寒冬腊月穿的如此花枝招展,还摇把骚包扇子,冻不死你咋的!
“还不跟上,等着本阁主请您?”秦时知站在不远处,轻笑,“方大公子这边请——”
草!这人是木匣子成精吧?这么能装!
江弃言感到先生有点不对劲。
筷子已经放下很久了,可先生还是不动,只是不住用手指关节敲打桌面。
嗒——
嗒嗒——
听得江弃言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先生……”
好重的威压……
他有点扛不住了。
江弃言小心翼翼把头靠在先生肩头,轻声,“我错了先生,我不应该提那些要求的……”
蒲听松任他靠着,“为师只是觉得,有些许挫败罢了。”
所以……先生不是因为他要做主母才生气的吗?
“我竟不知,我这个先生做得如此失败,让小弃言有什么想学的,都要让他人来代为教导。”
“不…不是的……”江弃言低着脑袋,手指扯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把它扯断,“我只是看先生太忙了……”
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缠在指尖的头发被解救出来,先生垂眸看他的目光,竟叫他如此胆寒,“不知道疼?”
“小弃言,为师有点不高兴。”
江弃言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他看出来先生不高兴了,可是他没想到先生会这么直白说出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先生忙了一天本来就很辛苦,他身为先生的夫人,不能体贴就算了,还惹先生伤心……实在太不应该了……
“那……那我……”
“嗯……”蒲听松想了想,低头看怀里乖乖巧巧的小孩,“总在看你哭,小弃言不若给为师笑一个,哄哄为师。”
“唔……”江弃言怀着担忧勉强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挺好看的”,先生摸了摸他的小脸,“多笑笑,以后会越笑越好看的。”
那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在先生的夸奖下自然了许多。
“弃言,你告诉为师,你还想试探你那个朋友吗?”
其实不想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还挺开心的,方哥哥是个很幽默的人,知道的也很多,也很为他着想……
蒲听松眸子暗了暗,不过夜色正浓,灯影幢幢下,江弃言倒也没看分明。
“是不想了么”,蒲听松从袖中取出两个荷包,放在桌上,“倒是可惜,白准备了这般久。”
江弃言看着桌上一大一小两个荷包,心里有些触动。
先生准备得很用心,先生好像一直都对他的事很上心。
而且是他自己要试的,现在先生帮他了,他却出尔反尔,那不是在戏耍先生吗……
“不是……”江弃言抬头看着蒲听松,眼底光芒坚定了些许,“要试的。”
试一下又何妨,他相信方哥哥不会让他失望的!
方哥哥……应该不会让他失望……的。
如果被自己唯一的朋友欺骗,江弃言想,他估计会很伤心,他肯定忍不住要哭的。
可是先生说了,他自己的选择自己受着,这一次哭了不哄。
先生要是真的不哄,他一定会很难受很难受,万一哭得停不下来了,要断气了怎么办啊……
江弃言隐隐感到心里不太安定,这样的不安定一直持续到了睡觉的时候。
他时不时翻来覆去,隔一会就要翻一下。
翻到后半夜,身旁原本平稳的呼吸声忽然沉重了一些,他正呆住不敢动,一双大手就把他抓进了怀里,死死按住,“再这么动下去,天都要亮了。”
那声音有些无奈,“想挨罚?为师起床气可大了,你不会想试试的。”
才不是呢,先生一直都很温柔的,生气也温柔,起床气再大能大哪里去。
不过江弃言却没有再乱动了,明日除夕,会有外客来家中,他父皇如果今年不摆宫宴,或许也会来,先生要忙着接客,肯定会很辛苦。
他不能再添乱了。
江弃言深呼吸,满鼻子都是松脂香气。
太近了,全是先生的味道,都闻不到空气的味道了。
不过……空气好像本来也没什么味道……
他深呼吸原本是要静心然后强迫自己入睡的,结果这么一来脑子里全是先生更难放空了。
折腾很久之后,他终于累得睡着,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条很大很肥全身红红的鲤鱼在天上飘,他坐在鲤鱼头顶,俯瞰整个帝师府。
帝师府里长着一棵很大很大的桃花树,桃花树的枝丫忽然伸得很长,一下就卷住了空中的鲤鱼和坐在鱼身上的他,把他捆成了个粽子,吊在高空中。
忽然那枝丫松开了他,可怕的坠崖感吓得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知道呜呜哭。
“呜呜……”缓过来一点后,他竟还在往下掉,这么高一定会粉身碎骨的……
“先生……先生救命……呜…呜哇啊……先生……”
蒲听松坐起身,一言难尽看着刚蒙蒙亮的天色,把哇哇哭的小孩捞进了怀里,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呢?”
他轻轻晃着怀里的小身子,“好了好了。醒一醒好吗?梦见什么了哭成这样……”
狐狸:[托腮]养小孩真的需要好多耐心,这辈子的耐心都给小兔子了……
孔雀:你我生死之交,也没见你对本阁主耐心点。
狐狸:对着你那张臭屁又欠揍的脸,恕我实在耐心不起来。
孔雀: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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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身为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