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裴信。”
谢览定睛,看清拦住他的人。
“谢览,好大胆子,在宫外集结人马,你想干什么?”裴信狠狠诘问。
“不关你的,还请裴将军快些让开。”谢览急道,纵马要入宫,乔装的精锐已经杀入宫中,此时皇宫里已然一片喊杀声,他必须去指挥。
“你是南大营的将军,跑到皇宫大动甲兵,还大言不惭不关我的事,身为朝延武将,你意欲何为?说,是谁让你这样做的?”裴信拦住不让谢览走。
“裴将军若不想害死李主帅,就快些让开,别挡路。”谢览急切喝道。
听提到李胤,裴信愣住,本能给谢览让路,更是如坠五里雾中,“是李主帅要反?”裴信试探谢览。
谢览不答言,只管纵马入宫。
随行南昭王的精锐己来接应引路,说南昭王在文德殿,引谢览一路杀往文德殿。
皇宫已然乱成一团。
看谢览杀进宫,裴信也管不了许多,他纵马就往东宫去,从城西回去尚书府,他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安心,怕李胤出事,于是擐甲披袍前来宫外等李胤,想万一真有事,他可以策应李胤,没想到却撞到谢览。
此时文德殿里,文帝被南昭王挟持下诏书禅让帝位给他。
“南昭王,在朕的印象里,你是所有藩王中最忠诚于朕的,告诉朕是谁逼你?让你行如此大逆?”文帝将诏书摆在案上,一边故意慢腾腾写禅位诏书,一边与南昭王心里博弈,轻言细语问原因,主要是想拖延时间,等禁军宿卫来救驾。
“谁逼我?”
南昭王一声好笑的大笑。
“这个问题皇上应该去问你的好太子,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你,”南昭王的语气声调已不再是恭恭敬敬的臣子,而是论肌夹髓的讽刺和嘲笑,他道:“本来会有人来救你,就是被你贬为庶人的儿子李胤,可惜他现在应该已经被太子身首异处了——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皇上,五年前证实李胤谋逆的那封信是太子受命颜知儒,让他伪造来构陷李胤,除了这个,流传于市井小儿之口的谶言也是假的,是黄少监假造,太白经天,现于雍,应李胤逼宫,更是黄少监一言以造,怎么样?皇上此时此刻听到这些真相心里什么感受?是不是痛心疾首?”
文帝原本只是想拖延时间,随口一问,万料不到,却得知这惊天的大秘密,他当初毅然决然要杀李胤,就是因为市井谶言和太白经天,现今原来都是为蒙蔽他的假造。
一切竟然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是不是好后悔?把为你开疆拓土,忠心耿耿的儿子贬为庶人,弃市斩首不成,又流放蛮荒播州,还纵容太子逼死了他敬胜母师的长公主......”看文帝气到身体打颤抖,南昭王再刺激他。
“逆臣,逆臣,全都是逆臣......”文帝咆哮,他的声音愤激到颤抖。
尤其想到流放李胤到播州后,为防止所谓的再生事端,他用加重的手脚镣铐铐了李胤整整五年,他这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李胤回来后,却从未对他有半点埋怨,他还一次又一次想方设法要把这个儿子逼死。
“现在悔也没用,赶紧给我下禅位诏书,我可考虑赐你副全尸。”南昭王催促文帝。
“大绥气运已尽,该我高氏称王天下。”南昭王再道。
“不下,朕不下,逆臣,朕死也不会禅位于你。”文帝踉跄站起来,要往东宫去。
“你给朕让开,朕要去东宫,朕要去问太子,谁给他的胆子,竟敢联合朝臣欺瞒朕......让开。”被南昭王拦住,文帝颤巍巍推搡他。
“快点给我下诏书。”南昭王一把将文帝拎坐回去奏案前,抵在文帝脖子的刀刃紧了一分,割开了文帝皮肉,鲜血顺着匕首尖滴下。
这时,外面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传来,一名精锐进殿报南昭王说谢览来了。
“你听到了吗?皇上,我的人已经占领了整个皇宫,这诏书你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南昭王得意洋洋道。
“何白眉,朕的禁军呢?朕的宿卫呢?”文帝歇斯底里喊着何公公,却朝殿外问。
多拖延一分,就多一分变故,看文帝似乎昏昏不清,南昭王拿着文帝的手写下诏书。
此时,另一边,裴信纵马快到东宫时,就遇到打伞走来的楚羿,李胤二人。
东宫离文德殿有一段较远距离,因此李胤还不知道文德殿已乱如麻一事,忽见裴信,李胤大惊,急迎上去:“裴少景,你嫌命长是吧?竟然敢在宫里纵马。”
见是李胤,裴信更惊诧,李胤在这里,那谢览一路往文德殿杀去,是为了谁?
“我纵马算什么?现在宫里已经乱作一团,你别问我原因,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半柱香前些我在宫门口遇到谢览,他率领乔装打扮的大军杀往文德殿去了。”裴信急迫道。
“谢览,文德殿。”李胤道。
依他所知,退朝后文帝一向喜欢在文德殿批奏折。
李胤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在北境时给孙冲翻译楚羿写的要点,最后一条,还划了重点——谢览,策应必丧,李胤猛然看向楚羿,极不可思议道:“小楚羿,是不是你?你做了什么?”
裴信一听,更是一脸茫然,也看向楚羿。
“王爷现在要知道的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南昭王要做什么?”楚羿看着李胤着急的样子,他垂下眼眸,文帝毕竟是李胤的父亲,他不知道这一次李胤还会不会再原谅他。
“那你告诉我,南昭王要做什么?”李胤急道。
“篡位,称帝。”楚羿回答。
“不过,王爷不要着急,南昭王不会成功,谢览已经归降你了,他会杀了南昭王。”楚羿再道。
谢览归降楚羿,楚羿归降李胤,自然等于归降李胤。
李胤一脸骇然。
谢览归降他?
裴信茫然的脸上更多的亦是骇然,他朝李胤道:“难怪谢览说不想害死你就让我让路别拦他。”
这又是那一出?
接踵而来的事,使得李胤脑袋里此刻一片混乱,“楚羿,我真的看不懂你了,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想要这天下?”
“不是。”
楚羿惶恐解释,“我只是......”
李胤:“只是什么?”
“只是想护王爷一世周全。”楚羿把暗淡无光的眼眸垂得更低,声音也小了很多,毫无低气。
楚羿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不止让李胤顿时沉默,更让裴信毛骨悚然,为了护一个人一世周全,连当今圣上的安危都敢动,万一失策,后果真不敢想......
“这事先不谈,现在先去文德殿。”李胤道,即就冒着雨,大步流星往文德殿去。
裴信立跟上。
看李胤似乎负气,楚羿不敢发一言一词,唯默默跟上,把伞撑在李胤头上,自己则淋雨。
此时,文德殿。
看谢览杀到殿前,南昭王狂喜,他已经拿着文帝的手写下了禅位诏书。
有了这份诏书,现在文帝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
“谢览,你让人去通知百官,本帅要立刻,马上登基。”南昭王道。
谢览不答言,他只提着剑,一步步走近南昭王。
“快去呀,等本帅登基,你就是开国大将......”
“咔嚓。”
一声砍骨脆响,南昭王卡在喉咙里未及出口的“军”字从滚落在地的人头口里戛然而止。
南大营士兵见状,全不知所措,尽皆愣怔在原地看着谢览。
李胤正是赶到文德殿前,恰好入眼这一幕。
文帝傻坐在奏案前,透过满殿的人,眼尖的看到了殿外的李胤,两眼顿时发亮,他的救兵来了,“李胤,吾儿,你没死,快来救救朕......”
看文帝无事,李胤止住了前进的脚步,一步,一步,退了回来,调头,往出宫的方向走了,裴信和楚羿仍跟在他后面。
“吾儿,救朕,你怎么不救朕?......”
见李胤走,文帝把手朝殿外抓,跌跌撞撞想爬起来抓住他的依仗,却只见李胤退走。
此时,禁军宿卫方姗姗来迟,乱成一团的皇宫得以迅速止乱,其它太监宫人这时也不知从那个角落蹿了出来,赶忙喊护驾,扶起文帝。
文帝拿手颤巍巍一指谢览,磕磕绊绊道:“……你是南大营的将军,是你救了朕,你护驾有功,以后南大营朕就交给你掌管。”
打破宫门,一路狂杀到殿前,所有万死犹轻的大罪在杀了南昭王的那一刻,全都一笔勾消成了功臣,一跃而成为南大营主帅。
“谢皇上,只是南昭王虽已伏诛,其子高通仍在延陵......”
“朕知道,你......就你,去给朕夷其高氏三族,尤其高通,给朕碎//尸万段,此父子二人敢欺朕,竟敢欺朕......”不等谢览把话说完,文帝就先受命于他。
谢览领命退下,连夜带领南大营乔装士兵赶回延陵。
出来宫外,皇宫璀璨的灯火照得宫外通亮,淅沥的秋雨未停,在灯火下,雨似连成串而下,只见禁军宿卫急急忙忙进进出出皇宫。
李胤一言不发走在前面,楚羿仍然紧跟着他,为他撑伞。
李胤不知道此时他应该给楚羿说些什么?
夸楚羿运策帷幄。
在北境时就已经计划好如何逼反南昭王。
悄无声息让谢览归降他。
裴信纵马走李胤身边,暗瞅李胤,依他这些年来对李胤的了解,什么时候见过姓李的舍得给楚羿这小子甩脸子,看样子这次似乎真的生这小子的气了。
就这时,前面忽有一辆七香车朝他们迎面过来,二十余名光着膀子的大汉前前后后拥簇着车子,到李胤面前,七香车停下,阿衣努儿搴帷下车。
见是阿衣努儿,不消说,七香车上的人是哈图耶。
楚羿手按刀柄,警惕盯着阿衣努儿。
阿衣努儿站在车帷前,撑开一把油纸伞,哈图耶方搴帷下车,站在伞下。
一见是哈图耶,裴信脸红心跳,几乎从马背摔下来。
然而哈图耶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看裴信,只缓缓走向李胤。
“你想干什么?”楚羿猛然掣刀相向哈图耶,挡在李胤面前。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李长阳真正死因。”
哈图耶不看楚羿,只把两眼视着李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