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转念一想,楚羿去帝都了,肯定是自己幻听,便又懒得动。
这边,楚羿到军医处,军医是位三十二三岁,干净面皮,相貌堂堂,一副不苟言笑的脸,像是谁借了他白米,还他粗糠似的男人,名叫秦荣,字明宗。
秦荣正是在给伤员包扎,楚羿急切把李胤情况说与秦荣。
秦荣一听,包扎完手上的伤员,立马就先给李胤煎药。
楚羿心急如焚,来回踱步等了半个时辰,总算身等到秦荣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此时其他伤员都已经下去修养,只有一名才包扎好断手的伤员在,秦荣却不把药给楚羿,而是递给那位吊着一只手臂的伤员,对那伤员道:“把药给主帅送去。”
楚羿二话不说,立即恭恭敬敬朝秦荣深深拜谢!
“为何拜谢我?”秦荣一视楚羿,问。
“先生心思敏锐,见楚羿脸生,不放心,恐楚羿会加害王爷,王爷有先生这等贤才,楚羿理应拜谢!”楚羿躬身回复秦荣道。
“你就是楚羿?”秦荣说,上下打量一眼楚羿,那双标志性的碧瞳证明楚羿没有撒谎,才又道:“看你这身士兵甲胄,主帅不知道你在军营吧?”
“惭愧,确实不知。”楚羿回说,想到之前李胤一直不想让他从军,怕李胤生气,楚羿拜托秦荣道:“可不可以请先生暂时别将此事告诉王爷?”
“只要你对主帅没有坏心思,我没什么可说,去吧!那伤员走得慢,把药尽快给主帅送去,趁热喝,效果才好。”秦荣道,一直是副不苟言笑的臭脸。
楚羿再次深深朝秦荣拜谢!方去追上那名伤员,说明了情况,从对方手里接过药,小心翼翼端着,飞似的去李胤大帐。
到大帐,只见李胤侧身躺在床上,背向外,脸朝里,似乎是睡着了。
楚羿轻轻走到床边,道:“王爷,药来了,我扶你起来喝。”
半晌没听到回答,楚羿想去扶,又不太敢去触碰李胤,但李胤不回答,楚羿心急不已,深吸一口气,方敢把屁股半坐在床沿,一手端药,一手欲要把李胤扶起来,手才一碰到李胤,指尖即被火灼了般,再摸李胤浑身滚烫如火,人已经昏迷。
楚羿登时吓得心乱如麻,即忙轻手轻脚放李胤躺下,把药碗放在案几上,三步并一步去请秦荣来。
秦荣号了脉,原本紧张的神色缓和了点,道:“主帅这是犯了热病,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说着,立刻让楚羿卸下李胤身上的甲胄,李胤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
秦荣即在李胤少商,商阳,大椎三穴点刺放血,并让楚羿将方才的药慢慢喂给李胤喝,他自回去给李胤再煎一副主治热病的药来。
楚羿坐在床边,不敢用匕喂,怕呛了李胤,是用著沾了药,细致入微,一滴一滴,喂给李胤。
秦荣送来药,在一边站着观察,唯恐李胤有那里不适。
“先生,敢问王爷怎会突然犯热病?”楚羿心疼问秦荣。
听问,秦荣没回立刻回答楚羿,反问:“你看主帅相比五年前如何?”
“瘦了好多。”楚羿眼眶微红道。
“这不就得了。一接到诏书,立马连夜从播州赶来东大营,不及吃一盏茶,点了兵马,又马不停蹄赶赴帝都,听丧甲军撤兵,即刻又赶赴延陵,一到延陵,片刻不休,就上战场,如此殚精竭力,心力交瘁,又不是铁铸的,能不倒下?”秦荣面无表情道。
就这时,忽听李胤咳嗽了几声,不及楚羿问一句,李胤就骤然狂吐不止,且浑身打寒战,吐的是水和在播州时喝的白粥。
“你怎么样了?王爷。先生,你快来看看。”楚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唯一边轻轻抚着李胤的背,一边急朝秦荣道。
“是小楚羿吗?我没听错吧?”李胤昏昏沉沉,一边咳嗽,一边气若游丝问。
“是,是我,楚羿,王爷,你没听错。”楚羿抚着李胤的背,急迫答道。
“延陵打仗,兵荒马乱的,不安全,你不是去帝都了么?怎么跟来了?”李胤又问。
“我不放心你,所以跟来了。”楚羿声音颤抖的回说。
“长大了啊!能自作主张了......真是不服老不行,咳咳咳!还从没这么难受过。”李胤一口气接一口气的微喘着说,就软绵绵的倒在楚羿怀里。
“像你这样玩命,没死已经是奇迹了。”秦荣一边没好气的说,一边赶忙上前号脉,脸色骤然沉下,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样?”楚羿焦急问。
“方才还是热病,这会儿怎么又犯寒,我重新去煎副药来。”秦荣匆匆就去大帐,并让士兵抱来两床被子给李胤加上盖,把地上收拾干净。
一名士兵急快的进来收拾了地上,另一名士兵抱来被子,楚羿便小心翼翼的把李胤放躺下,他把每一床被子都给李胤掖得好好的,看还是不行。
李胤额头冷汗淋漓,依然冷得浑身打寒战,除了五年前紫宸殿里那一回,这些年来,楚羿从未像现在这么六神无主过,不停朝帐外看,想秦荣怎么还不端药来?
等待的每一时每一刻无不在煎熬中,总算见秦荣端来药,楚羿赶紧扶李胤起来:“来,王爷,喝药!”
李胤颤抖着,就着楚羿的手勉强把药喝下,楚羿便又将李胤扶睡下,他则片刻不离守在床边。
有别的伤兵需要用药,秦荣便回去了营帐。
此时,大帐里就只有楚羿一个人守着李胤,大帐外有一名把守士兵。
看李胤还是冷,楚羿便胆大包天一回,拿一床被子把李胤裹住,他则半躺在床上,把人抱在怀里,再盖上另外两床被子,如此,方觉李胤似乎好了一点。
而李胤也觉得舒服安心,身体渐渐不寒战,就倚在楚羿怀里,慢慢睡着了。
秦荣给伤兵用完药,放心不下,回来大帐看李胤情况,然脚才迈进去大帐,就见到床上的一幕。
秦荣狠狠愣住,退了出来,令士兵严加防守,自回去了营帐。
是夜。
流星马到帝都,百官及文帝仍齐聚紫宸殿,那里敢睡得着。
先时文帝听闻楚北王撤兵,心里后悔让李彻去召回李胤,再又听报景国十万大军望帝都进发,才不后悔,又巴不得李胤赶紧回来退敌,这会儿闻捷报,既安心,又忌惮。
百官自不消说,从丧甲军围帝都后就未合过眼,这会儿总算能安安心心睡个安稳觉,不觉就哈欠连天。
文帝见状,让退朝。
百官个个脚底抹油般飞奔出宫,自回府酣睡,独裴桓,崔杰忧心忡忡,想到罪已诏,敌退了,李胤又当何去何从?
此时李彻恰从播州回到帝都,见帝都灯火通明,百姓欢庆,让赵万问因由。
百姓争相告知:“武安王大捷,丧甲军退兵,景军大败逃回景国。”
赵万报与李彻。
李彻听罢,一时间,竟不知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才适合,李胤何以退敌能如拾地芥般轻而易举。
四更,晓星残月,霞光未现。
楚羿抱着人一直睁着眼睛到这个点,忽听大帐外有兵甲之声,知是士兵在饱食,楚羿随轻手轻脚把李胤从身上抱睡在床上,他则蹑手蹑脚下来床,出来了大帐。
出来一看,只见秦荣和裨将都候在大帐外。
楚羿朝众人施礼。
“主帅如何了?”秦荣神色尤为复杂的一瞧楚羿,问。
“想来没什么大碍了。”楚羿回答秦荣,昨夜他随时都注意着李胤,不犯热,也不寒,知裨将是来请禀今日是否挥师贝州,楚羿再朝裨将道:“秣马厉兵,照常挥师贝州,我去叫王爷起来。”
裨将刚见到楚羿的那一刻,大吃一惊,楚羿是何时来的军营,他们怎么不知道?五年前那次见过楚羿,因此认得,这会儿听楚羿如此说,见楚羿又是才从李胤大帐出来,当是李胤军令,自下去整军。
李胤既无碍,秦荣也自回去收拾。
楚羿则去伙房,盛来一碗热的小米粥端来大帐给李胤,进来大帐,见李胤已经起来,擐了甲,披了袍,脸色苍白,正踉跄的欲出来大帐。
原来在楚羿才把李胤从身上抱下去时,就把李胤动醒了,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楚羿抱怀里睡了一夜,头还很沉,身体也很疲惫,一时睁不开眼晴,也爬不起来,迷迷糊糊听得外面的人说话,心里记挂要出兵贝州,拚命爬起来,因此步态必然踉跄。
“不用急,先喝碗粥,垫垫肚子,我已经代你传令大军,正常挥师贝州。”楚羿拿一边手一扶李胤,说。
李胤一听,偏头一瞧楚羿,咳嗽了两声,方似笑非笑,道:“胆子很大么,小崽子,敢代本帅传令三军。”
“你不是说长大了,自有主张了么?”楚羿把李胤扶案几前坐下,递上粥给李胤喝,随缓缓以半跪试蹲姿于李胤身侧,望着李胤眼睛,神色认真无比,道:“你相信我吗?王爷,像五年前和吐蕃赌马术一样,贝州这一仗,让楚羿来替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