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映云天 第5章 情劫难渡此身入障

子时一到，谪仙楼结界顿起，楼外人进不来，楼中人出不去。初入楼时，会有专人引导兑换拍卖专用的灵石，灵石兑好后，宾客便可以入座静候了。

谪仙楼楼高千尺，足有数百层。每一层都设有一片幻影，每场所拍之物皆会展示于此，宾客亦可于此与主持拍卖者叫价，价高者得。

许肆言对拍卖并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偶尔瞥过去一眼，盯着那灰袍人的动向，顺带看看卖到什么东西了。

主持拍卖的人名叫颜林，应该是沈既望身边的亲信，当初在临水镇时，许肆言曾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最初的印象已经不大清晰了，若非今日得见，许肆言恐怕早就把人忘到八百里开外了。

不得不说，比起沈既望那不着调的性子，颜林看着就更让人省心些，嘴皮子轻轻一动，就能引得宾客不断抬价。

许肆言收回目光，在厢房周遭升起一道结界。他出手极快，又无声无息，除了与他同处一室的沈既望，任何人都瞧不见他的动作。

“那颗鲛珠，你打算什么时候卖？”许肆言耐不住开口了。谪仙楼的三日，昼夜不分，无日无月。他不喜欢楼外过暗的环境，呆得久了，不免有些烦躁。

“即刻。”沈既望摇了摇手中折扇，答道。

未及许肆言再说什么，便听到颜林忽然拔高音量：“南海氐人国，初代国主鲛珠——”

话音未落，全场哗然。

氐人族是真正从上古留存下来的族群，传说族中人个个天资卓越、眼能泣珠、貌美近妖，是深受上苍喜爱的种族。只是后来隐匿于世数千年，就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关于氐人国初代国主之泪，众说纷纭，但大多都只是听闻，连古籍中都找不到多少记载。

黑市之主是何许人也？竟然真的舍得将这不世出的古物拱手让人。

尤其是楼层较低的地方，宾客多，不少人方才还故作端庄，这下个个都挤到了围栏前，想要一睹鲛珠真容。

幻影变幻了数次，不见其形，唯有无数烟霞环绕，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光，真如海中妖媚一般，迷人美丽。

“鲛珠变化万千，随看客心中所想而变，乃是天底下第一大幻境。”沈既望眸色深黑，“许兄，你猜那人眼中的鲛珠是什么样子？”

“比你的那些夜明珠还要明亮些的珍珠吧。”许肆言起身上前，那雾气溢了一丝，轻佻地擦过许肆言的发丝，又倏然消散开来，不见踪迹。

沈既望余光落在许肆言的鬓发上，故作可惜道：“那这人的审美也就这样了。”

很快，灰袍人动身了。

一盏茶的功夫，满堂宾客还都沉浸在自己心中的“鲛珠”里，灰袍人已然看出自己所在楼层的“鲛珠”只是幻影，转身离开现场，往其他楼层寻去了。

谪仙楼设有幻影，每一层幻影都是虚空投射而成，是以只有一层放着真正的鲛珠，其余都是虚影，为的就是防止有贼人偷盗。

暗处，无数张符咒再次颤动起来。

穹天庄内，林清生摩挲着手中的掌门印，思绪万千。

“春酒，求你了，再陪我们走一次吧。没有你，我们恐怕还没到河宁就死了。”是尚在中州的顾流华。

“在这处，依山而建一处山庄，庄内种满悬铃木，待深秋时节，悬铃木的叶子都黄了，那叫一个漂亮，公主定会喜欢。”是初到河宁的顾流华。

“公主不在了，我又如何独活？不如自毁道行为她殉葬去了。”是灵堂内，倚靠着公主棺椁的顾流华。

林清生长叹一声，叫人将掌门印妥帖放好，起身往逍遥院去。

逍遥院乃掌门居所，是当初顾流华亲自设计监督建造的，花了极大的价钱。林清生不喜奢靡，即便后来当上掌门，也一直住在从前的居所，逍遥院便一直闲置下来，没有住过人。

解开封印，推开院门，一草一木，皆是从前模样。

院前有一株玉兰树，花到极致，荼蘼芬芳，只是摇摇欲坠，已有凋零之势。林清生拂去头上落花，径直走到书房前。

顾流华从来不是个喜欢读书的人，无论是世家公子还是一派之主，从来都只好嬉戏玩乐。只是后来到了河宁自立门户，免不了要与旁人应酬，为了不落人口舌，只得打了个书房，搜罗天底下诸多典籍，没事的时候就硬逼着自己看些，倒也硬灌了半肚子墨水。

林清生对顾流华的书房并不熟悉，散开灵息瞧了许久，才发觉砚台下的端倪。那是一道暗格，打开暗格，一本燃着褐色血迹的无名古籍出现在林清生面前。

正是他找的那本。

“一人牲，一天地至宝，千万生灵，设阵，可得故人生。”

那日许肆言对他说起复生之术时，他立即就想到了这本无名古籍。彼时穹天庄藏书阁初建，这等载有上古邪阵血咒的古籍实在少见，虽说阴毒，但实在珍贵，再者流入世间更是害人不浅，百般纠结下，就留下了。彼时林清生在古籍上下了多道禁制，就是怕有心之人盗取古籍作恶。

只是他没想到，顾流华的执念已疯魔至此。

古籍上，复生之术那页，似乎被指尖摩挲过成千上万遍，字迹已经微微模糊，却又被细细描摹勾勒，生怕看错任何一个环节。

林清生合上古籍，掐诀点火，不消半刻，那本古籍就连带着顾流华残存的血迹一齐化作了飞灰。

“掌门，谪仙楼有信传来。”院外有弟子报。

“送进来吧。”林清生踏出书房，道。

院外的弟子应了一声，带着一只长相略显潦草的八哥走进院中。

“……”

那八哥飞到玉兰树下的棋盘上，晃了晃脑袋，接着就拖长了声音，一板一眼地喊叫道：“鱼——上钩——了——请——掌门——前往——地宫——一同——收——网——”

小弟子听了一半就听不下去了，早早地捂起了耳朵，林清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全程皱着眉听完了。

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听了极其漫长的短短一句话后，林清生瞧这八哥的外形都顺眼了许多。

“好。”林清生俯身摸了摸鸟头，“还有，下次让你家主人换个小鸟送信。”

八哥歪了歪头，又扑腾两下翅膀，飞走了。

林清生起身，向身旁的弟子吩咐道：“吴陆，你去剑阁再挑十名弟子，半柱香后，来此地集合。”

吴陆做事麻利，没到半柱香，一帮身穿天青色劲装的弟子就到逍遥院前了。

“掌门，人齐了。”

“好，都随我一同走吧。”林清生背过身去，领着弟子往逍遥院深处走去。

逍遥院极深，除了林清生方才去过的前院与宅邸，还有练剑的练武场，打坐的洞府，休憩的凉亭与暖泉等。跟着一同过来的弟子年纪尚轻，除了林清生亲自教的吴陆大些，其他人年岁最长不过三十有六，练剑数十年，就是听也不怎么听过逍遥院，这下真见了，一个个还如凡间十三四的少年郎，对什么都好奇。

剑修本多年轻气盛，没有耽搁行程，林清生也不欲管他们太多。

行至一处洞府前，森寒的气息不住发散，引得一众已经脱离**凡胎的剑修不住发抖。

“感到冷？”林清生见状问道。

“是。”众人齐齐哀道。

林清生想了想，还是不忍令这群人受冻，抬手画了张驱寒符，附到众人身上。

“我此番喊你们前来，一为除邪魔，二为历练你们，这张驱寒符，就算做是我给你们的一个小礼物吧。”

“多谢掌门！”

“吴陆，你呢？”走进洞府时，林清生忽然转过头，低低地问了吴陆一声。

“我？我不怕冷，掌门费心了。”

“那便好。”说罢，林清生又回过头，往前走去了。

顾流华心思深，密道也藏得深。

一道覆着寒霜的石门，上面加了层层禁锢，足有数十道，似乎是用尽了毕生所学，所有阴毒的法子都用上了，个个都能要人命，解咒者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

当然，顾流华留下的这些东西，林清生也并非解不开，只是需要稍稍费些心思。

谪仙楼这边，灰袍人已经登上了第六十三层——真正安放“鲛珠”的地方。

其他人似乎还溺在鲛珠为他们编织的幻境美梦里，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

忽然，一道浑浊的雾气闪到鲛珠上空，如蜘蛛般吐出灰黑色的丝线，一点点包裹缠绕，将那闪烁动人的幽蓝色华光全都收了进去。仅是一瞬间，鲛珠变成了一颗灰黑色的蛹，表面凹凸不平，像塞满了某种虫类幼崽的囊袋，看得直叫人犯恶心。

忽然，“嘭”的一声，黑灰色的物体炸作一团雾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真是恶心。”沈既望掩着鼻子，一张漂亮的脸上全是嫌弃。

二人飞身落到六十三层，周围的宾客再次扭曲变化，变成一地没有用了的符纸。

“鬼气。”许肆言面色严肃。

鬼气极重，比起之前更甚。

“刚刚那个傀儡身上都那么重的鬼气，本尊估计更是一身子死人味。看来我猜得不错，此人不仅想要行复生之术，甚至很可能已经开阵了，就待鲛珠到手。”许肆言眨眨眼，“说起来，王爷还真是大方，世间绝无仅有的鲛珠就这么送人了？”

“许兄不要取笑我了，若能找到此人的阵眼，浪费区区一颗鲛珠，无妨的。”沈既望接过飞来的八哥，帮八哥把身上炸开的鸟羽顺得极其完美，笑道，“林清生动身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有些人干正事也不忘暗戳戳调戏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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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情劫难渡此身入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