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夏天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初中的时候有学过一首诗，林初夏到现在都记得：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外面的雨还是下了，下的滂沱不止，黑云满天，可她的心情还是如同暴雨前的压抑，无法顺畅地呼吸，心中的痛楚无处宣泄。

这就是成长的滋味吗？尝尽人间苦楚，喜怒哀乐。

这烂剧一般糟糕透顶的情节，是在一场悄然到来的警笛声中落下了帷幕。

白氏双胞胎被带走，陆思哲和晕倒的宋巧颜被第一时间送到医院。

林初夏也跟了过去，现在里头的人正在抢救中，林初夏心情无比沉痛像一座巨大的山压在胸口，呼吸都艰难。

不敢想有多长时间过去，只是在这段时间中来赶到医院去看望宋巧颜的人多的数不清，每个人都崩溃的泪流不止，差点要晕过去。

而最严重的陆思哲，就贾石峥一个人来了，她还挺疑惑和震惊，儿子遭受这样的重伤，父亲只是出场了一次签了手术同意书。

那是她第一次见陆思哲的父亲，他的眉眼深邃身材高挑，全程都没有超出过五句话却带来呼吸一滞的压迫感。

她揪着衣服，上面还沾满了他的鲜血，林初夏想起了程秋慧，如果自己这样，她也会来去看她吗？

可能会吧……

陆思哲不像其他的少爷，有无数个保姆司机保镖照顾他，保护他，可他没有一个都没有，只有贾石峥一个专属司机，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他的父亲仅仅只是冷淡地隔着手术室瞥了一眼，让人怀疑他的家庭究竟是怎样的……

林初夏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这件事都是她造成的，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那么陆思哲也就不会被害成这样。

那一刀，他明明可以躲开。

他是天之骄子，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是翱翔于天空最自由的飞鸟，为了她折了腰，为了她留下鲜血，甚至差一点断了翅膀。

最后陆思哲的父亲待了没多长时间就走了，就剩下她和贾石峥四目相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晚，他们都守在手术室外，一直等着，等待最终的宣判。

等到手术室灯终于暗下，护士打电话通知了陆思哲的父亲。

因为他们俩都不算陆思哲的谁，护士看他们心急担心里面的人情况，才简单向年纪最长的贾石峥叙述了一下陆思哲的情况。

林初夏站在旁边，自然也听见了，很清楚，但听到这句话，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大石落下放下心来，还是提心吊胆，像一股寒流瞬间侵袭全身，让人麻痹。

“伤的不是要害且第一时间抢救，手术很成功，但还是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

都是她的错。

病房不能进去，但林初夏还打算继续守着而贾石峥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还要照顾，只能先行离开。

就剩下林初夏了。

医院到了晚上依旧灯火通明，林初夏坐在外面的走廊地上，像个成长的公主去守候她的骑士。

她沉默无声，心理作用感觉周围一切都静止，只有走廊里传出的脚步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林初夏只有一个人，在一群家长悲痛欲绝的等待着孩子情况的人群中形成对比，有些护士换班的过程中都忍不住去看她一眼，心中好奇怎么可能就一个人来，这可是医院。

又看了看她身上带血的衣服，整个人一点朝气都没有，颓丧到极致，不光是护士连等待着的家属都看她，好奇的观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造成这样。

但人各有事，互不干戈；便隐藏住心中的疑问，专心去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程秋慧给她发了条微信，担心她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林初夏居然流了泪，程秋慧不是斥责她一个女生大晚上不回家，而是在那之前先问她的理由，若是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要给她先发个微信说一声，程秋慧才能放心让她安心的去。

除了对陆思哲的愧疚以外就是对程秋慧的一股说不出来的情感皆涌入她心头。

也就在这么静谧的氛围里，林初夏才能冷静的去想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确实不像电视剧里的后妈那般恶毒。

她利用了这环境，想了很多，想着跟程秋慧的关系，想着陆思哲。

想起了程秋慧犹如萦绕在耳边的那句话：

你如果真不清楚要和他怎么相处，你可以冷静下来好好问问自己的心。

林初夏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精神集中，静下心来的那一刹那仿佛四周安静到极致，似乎连灵魂的嘈杂声都被无声消解。

脑海里闪烁过无数与他相处时的画面：有那天在酒店门口他说要追她、那天在摩天轮、小巷里的守护、在大海边、星空下的祝福、器材室里他像光一样出现抱住了她、有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洛执、少女主动牵起的手……

一声又一声刻在心头的“夏夏”。

从始至终，他没有任何的疑问、坚持的守在她的身后，保护她，因为他是她的少年。

她想向他一样做一个勇敢的人，她大胆出击，再也没人怕她。

直到酿成这一幕，她做错了吗？

他告诉过她：

因为你独一无二。

因为是你，所以值得。

耳边传过她的话语，那么深刻，刻在了她的心底，印上深深的痕迹，抹不开擦不掉，一留下就是永远：“如果你是被折断羽翼的少女，那我就是你的乌鸦先生，我愿意载着你，带着你一起翱翔天际，展翅腾飞。”

“但你不是被折断羽翼的少女，你是飞鸟，真正的飞鸟，你只是暂时陷入了困境收回了羽翼，那我愿意做你的光把你拉到最高点，等待着你展开翅膀的那一天。”

再到那句：“林初夏，你是老子的命。”

所以他愿意奋不顾身去挡下那一刀，哪怕他明白会付出的代价。

我的心……

请回答我。

我是喜欢他的，对不对？

良久，她去向护士问了陆思哲的情况和具体什么时候醒之类的话。

脑海里反复重复护士的话语声，简短的语句让她暂时能稳下心：因为打了镇痛泵的作用，需要凌晨才能苏醒过来。

林初夏连连点头，跟护士道了声谢。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持续了一整夜，无数颗小雨珠在地上跳跃，原本干燥的土地变成了一片泥泞汪洋。

回到家后的林初夏的一身带血的衣服，把程秋慧吓得半死，询问了好久才放她去洗了澡。

进到浴室里她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哭得眼睛红肿，衣服上粘着干涸的斑驳血迹，像经历了一场重大浩劫起死回生的电影主角一般。

她去洗了个热水澡，水珠四溢的往下流淌，流淌遍地，流进下水道里。

闭上眼，都是他。

待到他醒来，林初夏被拦截在外没有见到他。隔着病房静静地看了许久，心中的悲痛感呼之欲出。

随后她回到卧室，墙壁上挂了一幅画，画中的少年坐在沙发上笑得璀璨又好看跟血泊中的他形成反差。

她的眼眶里滚动着泪珠，无声地哭泣着。

连续几天林初夏都睡不好觉，情绪一直低落，无精打采的面孔，青色的黑眼圈在脸上显得异常憔悴。

连江亦可都忍不住去安慰她，林初夏的情绪真正好转是在陆思哲从ICU转走之后，医生都说他恢复的很快，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老师同学还有周子阳他们都来看望过给他送礼物，期盼他能早日康复。

就陆思哲的父亲只看望过一次，还是在签手术同意书的那一天。

林初夏天天都去看，甚至都没有怎么去学校，哪怕从高老师家回去后也第一时间去照顾他。

为了保佑他早日恢复，她特意去寺庙求了一枚平安符，保佑他平平安安。

希望他，诛邪退避、百事无忌、未来征途是一片光明大道，做最自由的飞鸟。

但只要是她给的，再怎么不信神佛之说的陆思哲也还是和月牙项链一起戴在身上。

周一放学如往常一样换了身衣服就打车去了医院，一来二去居然连护士都记住了她。

护士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声音也很悦耳：“今天又来去看男朋友啊。”

有一些护士跟着她一起笑着在调侃她。

这年头早恋不稀奇，都说日久见人心，换平常早恋的小情侣经过这么长时间，感情估计也就腻了，这俩倒是让人开眼界，感情挺稳定的，每天都来互相探望，送礼物买饭，快成他亲人一样细心。

不会要从校服到婚纱吧？

还好护士小姐姐憋住没说出去，不过有一句话她还挺想告诉她的：“你是不是叫夏夏呀？”

林初夏愣了一下：“嗯，是。”

护士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果然，你男朋友醒来的第一句话就叫的这个名字。”

护士还学了一下，“夏夏没事吧——”

“病房里哪有夏夏呀，他还在四处找你怕你有事。”话说到为止，护士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便跟林初夏道了一句“抱歉”。

林初夏思索了一下，“没关系。”

明明他才是最有事的那个，一醒来却就叫了她的名字，就是把她看得比自己还重吗？

林初夏没多想，走进了陆思哲在的病房。

VIP病房单人间就陆思哲一个人，陆思哲一看见她进来就从床上起身，笔直的坐在那，一副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

林初夏见此连忙让他躺下，而他的脸上带着笑，声音依旧的低哑：“夏夏。”

“你又瘦了。”

这么多天，不光是林初夏，他自己也瘦了，而陆思哲关心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林初夏。

其实林初夏没有瘦太多，她有点意外，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思哲抓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远离自己分毫。而林初夏任由他抓着，坐在他旁边不禁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笑了一下，低声说，嗓音甚至看向她的眼神都分外温柔：“我的姑娘，我还看不出来。”

爱你呀，我的夏夏。

“夏夏，你不能这么瘦，这么瘦我会心疼的，你得多吃点，好不好？”

眼泪在眼圈打转，怕他看出索性低着头，可还是没忍住，想着他为自己做的这些还关心她瘦不瘦，一个没忍住就哭了。

他看见了，足足把冰凉的手指捂热了才去帮她擦去眼泪。

“对不起。”这句对不起，自打第一次去看望他就说了无数遍。

“我都说过了，你没有什么好对我说对不起的。”陆思哲眼中有她，语气格外认真，“为你，一切都值得。”

人能杀的了命，但杀不了灵魂。

他的灵魂到死都会爱着她。若能永恒，那便生生世世。

她全都听见了，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