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突然笑了起来,“穆先生你也是出世的谋士,怎么能说这种任性的话呢?”
“我本就是女子,说这种话有何不可?”穆酌白一把抓住江衍的手腕,“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本王说过,本王并没有……”话还不曾说完,江衍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穆酌白立刻松开了江衍的手腕,面色焦急,“是我不好,管事快拿药来。”
管事立刻上前递上了一瓶药丸,并且伸手帮江衍顺着背。
江衍握着药瓶,对穆酌白说,“我没有生你的气,夜深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穆酌白颔首,“好,我明日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江衍笑着应下。
管事将江衍手中的药瓶打开,规劝道:“殿下,酗酒伤身,以殿下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少喝些酒为好。”
江衍服下药,“我知晓,我就喝了一点,不多。”
“夜深露重,殿下早些休息,属下先告退了。”说完,管事便退了下去。
第二日,苍灰色的天空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飞驰而过的马车激起地上的积雪,迅速被摇摇晃晃的灯笼热化。
马车上搭着严丝合缝的毛皮帘子将凛冽的寒风挡在车外,车内的矮几上温着东岚山特产的君山红枫,穆酌白一身青衫坐在角落里假寐,侍女动作轻缓地将一件披风搭在了她的身上。
“还有多久?”穆酌白起身将披风穿在了身上,喝了一口杯中有些微凉的君山红枫。
侍女给穆酌白将茶水添上,“马上,先生需要再休息会吗?”
“不了,雁王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大概已经好多了,今日便已经启程回皇都了。”
“这些天让你查的事情你都查清楚了?”
侍女将一本册子取了出来,双手递给了穆酌白。
穆酌白翻看了一会便猛然直起了身子,“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你可知这便是诬陷朝中大臣的重罪。”
侍女迅速跪了下来,“奴婢不敢言谎,穆先生聪明绝顶,其中虚实一看便知。”
穆酌白轻笑一声,“那这位林大人可真是胆大,表面忠诚实则想要谋反。”
马车停在了林府门前,林天泽亲自出来迎接,“有失远迎,还请穆先生见谅。”
穆酌白下了马车,侍女立马上前为她撑伞,“林大人不必如此,您是大胤的节度使大人不必拜我这种谋士。”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寒风扬起穆酌白青色的裙裾,她突然想起了在东岚稷下学府的日子,每临冬月下雪之日,总有不间断地欢笑。
“外面天寒地冻的,还请穆先生进来说话。”
穆酌白摇了摇头,“不了,我说几句便走。”
“我前日收到了陛下的谕旨,南海盗寇猖獗,林大人征兵也是情有可原,但是秘而不报便是林大人的不是了,陛下愿意再给林大人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还请林大人一举歼灭南海盗寇,将功补过。”
林天泽垂眸,抬手施礼,“臣一定竭尽全力,不会让陛下失望。”
“林大人留步。”说完,穆酌白便踏上了马车。
朝影疏从门后转了出来,还是一身红色的劲装,黑色的精铁面具将她的面容遮盖地严严实实,她的腰后别着青影,脚步轻得像猫儿。
穆酌白的马车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朝影疏的视线中。
“林大人,以后我们便是盟友了。”朝影疏打了一个呼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远方奔驰而来,“我再给林大人提个醒,以后若是有个叫林秋砚的找你,把他轰出去就对了,见了他就是通敌叛国了。”
林天泽颔首,“一路顺风。”
朝影疏走后,林天泽一脸笑意地站在原地,待管事出来给他撑伞时,林天泽的肩膀上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林天泽笑着摇了摇头,“两个小姑娘而已,一个凭着圣宠装清高,一个就是个黄毛丫头,都不成什么气候。”
管事低声问道:“大人,您想如何做?”
“少个御影也没什么损失,你找人跟着她,府里的杀手不是杀不了她吗?去寻个吟游,老天也难保她。”
“是。”
朝影疏骑马一路出了天华城,南邑多山岭,寒冬腊月风寒路滑,出了天华城走不了多久便是一片山路,近日雪下得多又急,路上免不了有小型的崩塌。
朝影疏行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一个倒霉蛋儿,马车被山上滚落的积雪所压塌,索性人没什么事情,及时从马车中钻了出来晕倒在了路边。
那人外面裹了一件白色的披风,若不是上面抹了几块泥浆,这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还真的难以发现他。
朝影疏见状微微蹙起了眉毛,这条道路被堵了她只能另换条路,但是通往东岚也就这一条近路。
她拽紧马缰绳准备换条路,枣红马却在此时停滞不前,它的蹄子在地上焦躁地抛了几下。
“生死有命,他的死活不关我们的事情。”朝影疏拍了拍马颈,枣红马依旧不动,她只好妥协,“算了,放他在这雪地里估计也活不了多久,索性做一回好事。”
朝影疏认命地下马,将雪地里的人翻了过来,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念在前世旧相识的情分上,朝影疏还是将江衍扛到了马背上。
朝影疏换了一条路,好在暮辞镇离天华城不远,在天黑之前,两人在暮辞镇落了脚。
江衍体弱,这一趟折腾下来,朝影疏刚带着他到落脚的客栈,他便发起了高热,请大夫帮煎药,这一趟忙下来硬生生地让朝影疏在冬月里出了一身热汗。
朝影疏将药碗放在床榻边的矮几上,她沉默地盯着江衍的脸,这算什么,她救了自己前世的杀身仇人?前世就是这个人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无论如何江衍只要活着,朝影疏总觉得他是最大的隐患,不如就此了结了他,以绝后患。
朝影疏这样想着,手已经抚上了江衍的脖颈,她停顿了片刻,见江衍没有动静才一点一点地收紧。
“别……别动,站在那里,我来救你。”
朝影疏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收了回来,她离开床边推开木窗,任凭偌大的雪花砸在她的脸上。
前世,望崖坡那一战固然惨烈,但是更惨烈的是将士们没有战死沙场反而死在了暗无天日的流沙里,不曾为了一腔热血而抛头颅,却带着遗憾永眠沙海。
朝影疏负了他们,她负了所有人,将领们寄希望于她,希望朝影疏带着他们开创一片盛世,她却没有做到。
那片沙海吞噬了那么多信赖她的将士,也差点将她也一并吞进去,是江衍从流沙中将她救出来的,明明是寇仇,两军交战双方将领不仅没有拼死一搏,江衍还处处救她与危难之中。
“天华城的馄饨……有多好吃?难道我包的也比不上?”
朝影疏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地江衍,被他的话震惊在原地,第一句话她会认作巧合之下的胡言乱语,第二句话算什么?
莫非江衍也是重生之人?
前世朝影疏死后,她的将士们纷纷战死沙场,江衍军功显赫,自然是班师回朝等待封官加爵,难道段鸿轩那狗皇帝连自己的亲叔叔都杀?
朝影疏心中疑云重重,片刻后她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伸手将江衍扶了起来,把还算温的汤药喂进了他的嘴里。
不管江衍是不是重生之人,朝影疏都打定主意此生再也不去掺和朝堂之事,她不求别的,只求保两年后朝家不灭,自己能浪迹江湖便好。
江衍的高热到天亮才退了下去,人也从迷迷糊糊之中清醒了过来,声音嘶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朝影疏将一碗煮的稀烂的瘦肉粥端给了江衍,“雁王殿下的管事和仆人呢?”
“积雪崩塌,走散了。”江衍微微一笑,伸手接过,“出门在外,姑娘还是叫我本名的好,以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若不觉得我冒犯,直呼你名,也不是不可。”
江衍喝完粥,擦了擦嘴角,动作不急不缓,“不知姑娘接下来要去哪,可否捎我一程?我行李丢失,跟奴仆也走散了,姑娘便当发发善心,救济一下我这个病秧子吧。”
朝影疏有些为难,她现在对江衍还是心存芥蒂,若他也是重生之人,会不会与朝影疏想的一样,对她先杀而后快。
“我要去东岚,可能不顺路。”
江衍眼前一亮,“如此之巧,我也要去东岚。”
朝影疏恍然,所谓的江氏秘宝便是江衍家的东西,江家是一秘术大家,为众人所忌惮,当年先帝将凝露公主嫁予江风然便是心存拉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江风然死后,江家早就没落了,也再像从前那般风光无限。
而江风然的独子也没有肩负起振兴家族的重任,反而依附了母家势力。
“你去东岚做什么?”
江衍丝毫不遮掩,“祭奠父母。”
朝影疏心中犹豫不决,此时江衍伸手攥了一下她的左手,一触即放,“姑娘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朝影疏抬眸看着江衍,辨别着这句话的真假,其实前世的江衍除了最后那致命的一剑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等你痊愈,我们便出发。”
“不必了,即刻出发最好,以免误了忌日。”江衍从钱包中拿出一粒金珠,“烦请姑娘帮我买件厚实点的衣服和马匹,晌午天热了,我们便能出发。”
朝影疏点头应下,立即出门去办。
江衍迅速起身,他取过镜子照了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才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