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琅皇城】
无论何时楼台月都是天琅皇城内最安静的地方,楼台月的后/庭为苏式风格,小巧秀丽,一座观景亭都是依山傍水式的建造,月明星稀,晕光清晰,虽然没有南飞的乌鹊,却有月下明艳的女子。
穆酌白坐在亭中就着一盏油灯看着手中的书卷,上面记录着塔格尔的回执,承其物资还是不足,甚至不足数。看到这里,她深深地蹙起了眉毛,物资是她亲自点的,交由林耀亲自运送,问题也只能出在林耀身上。
林秋砚将一件大氅披在了穆酌白的身上,“这么晚了,在外面看东西对眼睛不好。”
穆酌白合上了手中的书卷,“我以为你已经离开大胤了。”
林秋砚坐到了穆酌白对面,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把里面的点心一样一样的取了出来。
“尝尝。”说完,林秋砚将筷碟递给了穆酌白。
穆酌白尝了一块糯米团子,神色惊喜,“你做的?”
林秋砚腼腆地一笑,“有没有进步?”
穆酌白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块糯米团子,“很好吃。”
林秋砚说,“你喜欢就好。这是北凉的回执?”
穆酌白抿了抿嘴唇,放下了筷子,脸上堆砌起来的欣喜瞬间一扫而光,她取过手帕擦了擦嘴,神情凝重,“是的,塔格尔的大君说物资不够,但是我点的两次物资每次都超出陛下批下来的量,怎么会不够呢。”
林秋砚神情阴鸷,“这样啊,把一路上经手过物资的官员全部抓起来,挨个严刑拷打,自然就会有人招了。”
穆酌白说,“你在顾湘云身边就是这样做事的?”
林秋砚摇了摇头,“不,这只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而且最便捷,就看你会不会去做。”
穆酌白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抬眸看着林秋砚说,“秋砚,我觉得你变了。”
林秋砚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摸了摸拇指上的木制指环,神情认真地看着穆酌白,“那只是你觉得而已,酌白,其实……我并没有变。你是知道我的遭遇,当然我也不是在装可怜,我只是想说,人都会变的,尤其是遇事之后。但是,我对你……从来未变。”
穆酌白起身,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随后又将大氅披在了林秋砚的身上,“夜间冷,别着凉。”说完,她转身便走。
林秋砚起身,大氅垂落在了地上,“酌白,你是个聪明的人,能不能别装傻?江衍他不会回头的,他更不会喜欢你。你留在大胤,不就是为了江衍吗?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江衍了。”
穆酌白垂眸,她背对着林秋砚说,“那你也不要喜欢我,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留在大胤不单单只是为了他。”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秋砚捏紧了拳头,突然面色狰狞地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望月城】
女人侧身让出帐篷的入口,轻声道:“怎样,要不要进来细谈?”
朝影疏点头,抬脚走进了帐篷。
这种帐篷看似小巧,其实里面别有洞天,能放的上桌椅板凳,还能容得下一张贵妃椅。女人给朝影疏倒了一杯水,并将杯子推了过去,她笑吟吟地说,“你想要的是什么?”
朝影疏说,“我还是想知道你如何保证它的准确性?我花了钱却买了个假消息,岂不是很亏?”
女人了然地一笑,她将随身携带的盒子取了出来,将里面一卷东西递给了朝影疏,“这是我的诚意,你既然想要月上寒宫,肯定知晓其中一二,至于真假,你一看便知。”
朝影疏随意地翻了翻所谓的月上寒宫便扔了回去,“魔教此次不远万里来到中原,我想知道是为什么?”说完,她将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在了桌子上。
女人满意地笑了笑,“自然是想要扬名立万,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月上寒宫。”说完,她便伸出细长的手去拿那只荷包。
朝影疏一把按在了荷包上,“你撒谎,魔教要是想要月上寒宫,为什么不来黑市找?现在月上寒宫全本在雁王爷手中,他们跑来大胤找月上寒宫,岂不是自寻死路?!”
女人面色一冷,不乐意地说,“我的消息千真万确,绝无半句假话,要想在望月城的黑市混,诚信是第一位的。要是情况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那只能怪魔教的人啊,没有脑子的。”
朝影疏看女人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便将荷包推了过去,“你知不知道召远风?”
女人打开荷包眉开眼笑地数起里面的银子,“召远风?不知道,一个无名小卒而已,这黑市上你还是第一个问他的。你要想知道他的消息啊,需要一个月之后。”
朝影疏沉默,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她回绝了女人便离开了黑市。
朝影疏看了一眼灯火全熄的悦来酒楼直接回了落脚的客栈,江衍房间的烛火还亮着,她抬手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之后便直接推门而入,门没有锁,朝影疏不得不叹服江衍的心大。
江衍合衣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满屋子的酒臭味,朝影疏脸色凝重地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她用热水打湿了毛巾,擦干净了江衍的脸和双手,顺便帮他把鞋子脱了下来。
江衍迷迷糊糊地说,“头疼……”
朝影疏展开了棉被盖在了江衍的身上,戳了戳他的额头,“以后还喝那么多吗?”
“不喝了……”江衍费力地睁开了一双眼睛,“阿疏,我头疼……”
朝影疏伸手贴在了江衍的额头上,好在没有发热,她手上微微用力帮江衍按揉的头部。
江衍舒服地哼了几声,神智不清地说,“你曾经问过我,为自己做过几次主,其实我还有许多次求而不得,你也不要跟我论什么佛经,毕竟在这个世上,你还有亲人,我却只有你,我不想听你讲什么大道理,我只想你能好好的,哪怕不在我身边。”
“快点睡吧,我会在你身边一直跟你好好的。”说完,朝影疏帮江衍塞了塞被子,吹了蜡烛便离开了。
第二日清晨,江衍醒来先是在床上回忆了一番昨日的所作所为,等他想的差不多了,太阳也升了起来,他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完后重新将人/皮/面/具戴好后才走出了房门。
江衍敲响了朝影疏的房门,“阿疏,起了吗?”
一只油纸包从楼梯处掠了过来,江衍迅速接在了手中,打开后才发现里面是三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朝影疏从楼梯上走了过来,“能接得住包子,看来莫少侠的酒已经醒了。”
江衍讪讪地一笑,“我昨夜喝醉后,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朝影疏说,“没有,你还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吗?”
江衍如实回道:“忘了。”
朝影疏扬了扬下巴示意江衍手中的包子,“趁热吃吧,要不然凉了。”
江衍快速吃起了包子,一边吃一边说,“等会我们就去黑市。”
“我已经去过了。”说完,朝影疏打开了房门,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江衍。
江衍接过水杯,问道:“如何?”
朝影疏说,“魔教来中原确实是冲着月上寒宫去的,只不过……我觉得不可能。”
江衍将三个包子吞了下去,连着喝了几杯温水才开口说,“为什么?”
朝影疏讶然地看了一眼江衍,她觉得江衍不应该不知道的,于是继续说,“月上寒宫在你的手里,魔教要是去抢,便是公然与大胤为敌,段鸿轩碍于面子问题总不能熟视无睹吧。”
江衍错愕了片刻,解释道:“我觉得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段鸿轩是巴不得我死,假若有人替他出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朝影疏说,“这么说叔侄情分是假的?!那你当年是……吃饱了撑的?”
江衍忍俊不禁,略感无奈地道:“为了活命啊,当年段鸿轩的爹死前把我叫到了病榻前,让我死也要保住大胤的江山。你说我能不照做吗?我能抵挡的住你的千军万马,你觉得我能抵得住段鸿轩的千军万马吗?别人都觉得我江衍有本事,但是我之所以能有今天,段氏给了我大半,等他把这些东西都收回去,我就是那被打入深渊的死囚犯,永远也翻不了身。”
朝影疏一时半刻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能默默地看着江衍。
江衍无所谓地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在黑市有没有问过召远风?”
朝影疏说,“问过,摊主说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得到消息。”
江衍说,“今夜我再与你去一次黑市,在黑市上的人没有诚信可言的,要多问几个才行。”
【天琅皇城】
孟归雁穿着一身墨色的男装在城内逛了许久,只要见到孟归凡派来保护她的人,她便会立刻脚底抹油地躲开,孟归雁最近是越来越看不惯孟归凡畏手畏脚的作风了,觉得他一点草原男人的气概都没有了,反倒是被大胤的纸醉金迷泡软了骨头。
孟归雁从一处巷子里悄悄地探出了头,趁着周围没有人迅速蹿了出去。
“小姐在那里!快追!”
孟归雁一听迅速跑了起来,一边回头大喊,“塔格尔的勇士不是像你们这样当街抓我的,你们别再追了!”
孟归雁与他们躲了几条街,才甩掉了他们,她从拱桥的泄洪洞里钻了出来。
这座桥的泄洪洞有些离谱,对于孟归雁这种身材娇小的女孩刚好能躲进去,不过现在她又有了一个新的难题,因为她出不去了。
孟归雁看了看下面奔腾不息的河水,若是炎炎夏日她还能跳下去,就当顺道洗了个澡,可是现在是冬月,虽说天琅的冬月比塔格尔温暖了许多了,但是她还是没有能跳下去的勇气。
孟归雁怕冷,每到冬月都是让姆妈烧上四五个炭炉子,然后她裹着最喜欢的皮毛摊子跟着姆妈学做酥油茶,初秋过后她便不愿意在沾凉水,更别说在这寒冬里跳入这刺骨的河水里了。
孟归雁尝试了一番还是没能翻到桥上去,她有些后悔之前没跟着哥哥一起学习武功了。
“孟姑娘,你怎么到那里去了?”
孟归雁一看,立刻眯眼笑了起来,笑容仿佛像那向阳而生的花朵,“是你?!绑匪公子!你能不能帮我下去?”
“我叫朱鹤霰,不叫绑匪,”说完,朱鹤霰脸上的那对睡凤眼懒洋洋地垂下看了一眼水面,又木呆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孟归雁,“你跳吧,我接着你。”
孟归雁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朱鹤霰,总觉得若是自己真的跳了,朱鹤霰会因为失神而接不住自己,毕竟他一直都是一副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像是怎么睡也睡不够。
“你可以吗?”
朱鹤霰缓慢地点了点头,“只有你敢跳,我就能接住你。”
孟归雁见朱鹤霰不像是会骗她的样子,索性视死如归地看了一眼脚下的河水,咬牙道:“那我跳了!”说完,她便从泄洪洞里跳了下去。
朱鹤霰足尖点地,长臂一伸便将孟归雁接在了怀中,随后稳稳当当地把她放到了桥上。
孟归雁这才发现朱鹤霰眼角下那如同飞鸟一般的胎记,又像是一只临风展翅的仙鹤,她突然想到朱鹤霰的名字中就带着一个“鹤”字,这块胎记当真的是符合他的名字。
朱鹤霰说,“我不会骗你的。”
孟归雁如同大梦初醒般地说,“谢谢,谢谢你哦。”
朱鹤霰微微歪头,脸上还是一片木然的神情,“就当是上次绑你的赔礼吧。”
即便朱鹤霰嘴上如此说,但是从他的脸上和眼神里根本看不到一丝的歉意,倘若是别人看到这样的道歉估计会一拳招呼到他的脸上,把他从半迷糊的状态打醒才解气。
孟归雁笑着摆了摆手,“上次我不都说了吗?我没怪你的,再说你给我讲了那么多奇闻异事就已经是赔礼了。”
朱鹤霰点了点头。
孟归雁伸手指了指朱鹤霰脸上的胎记,“你胎记的这个图案很好看。”说完,她便意识到了这样很不礼貌,立刻将手放了下来。
朱鹤霰并没有觉得她失礼,反而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胎记,声音毫无起伏地说,“是吗?我们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个胎记不详。”
孟归雁讶然,“怎么会这个样?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朱鹤霰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会感兴趣的。”
“孟小姐!”
孟归雁闻声回头,刚好跟找来的塔格尔武士看了个对眼,她一把拉起朱鹤霰,“快!快走,他们又找来了。”
朱鹤霰微微蹙眉,眉心处立刻出现了一条深邃的沟壑,“他们?我可以帮你杀掉他们。”
孟归雁立刻否决道:“不可以!他们也算是我的亲人。”
朱鹤霰不解地说,“亲人?为什么会抓你?”
孟归雁见他们快追上了,立刻拉起了朱鹤霰的袖子,一边跑一边说,“他们听命于我哥哥,我哥哥他放心不下我,所以派他们来保护我,但是我跟我哥哥闹了矛盾,你明白吗?”
“这简单。”说完,朱鹤霰一把架起孟归雁纵身飞了出去,他一身白色的窄袖劲装,在空中真的如同一只起舞的白鹤一般。
孟归雁开心地欢呼了起来,她扭头对塔格尔的武士喊道:“你们回去吧,跟我哥哥说,我日落之前一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