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影疏咬了咬嘴唇,思索了片刻才道:“出去之后,我要再去找一次周鹤风。”
江衍面色不解,问道:“为何又要去找周鹤风,是我不能满足你吗?”
兰兰一听,眼神瞬间暧昧了起来,她的目光在江衍和朝影疏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捂嘴偷笑了起来。
朝影疏疑惑地看向了兰兰,完全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朝影疏的眉毛一挑,对江衍说,“你?再说吧。”
江衍上前一步,他盯着朝影疏的眼睛,神情幽怨地说,“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女人,我再怎么样,也比你像个无头苍蝇乱转可好吧。”
“先从这里离开再说别的。”说完,朝影疏便转身往甬道走去。
兰兰突然说,“这位姐姐,我知道怎么出去,请跟我来吧。”
朝影疏蹙眉,“你怎么会知道怎么出去。”
兰兰伸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她转身向反方向走去,“有个姐姐从这里逃出去过,不过后来又被捉回来的,我不知道公子殿下和姐姐是怎么进来的,但是那个姐姐告诉过我她是怎么出去。”
朝影疏急忙问道:“那个女孩呢?她现在去哪了?”
兰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在你们来的前一个时辰,她们都被带走了,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江衍说,“你们被关的这么多天里,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没有,只是定期来取我们的血而已。”说完,兰兰便将脖子上的白色丝带抽了下来,那里靠近脉息的地方,并排着扎了七八个小孔。
朝影疏愣了片刻,用这些女孩的血是做什么用的呢?总不能是修习什么邪功吧,比如修习天蚕掌要用五毒浸泡身体,想到这里她侧眸看了一眼江衍,后者也刚好在看她,并且见她看过来,下意识地冲她笑了笑。
朝影疏顿时觉得江衍肯定没跟她想一起去,她闷着头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江衍。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手柄被磨得光滑的铁门,阳光从罅隙间钻了出来,朝影疏伸手握住了把手,触感冰冷,抑制不住地往骨头缝儿里钻。
江衍说,“兰兰,把眼睛捂上,出去后慢慢地放下手来。”
兰兰点了点头,乖乖地用双手捂上了眼睛。
朝影疏将铁门拉了开来,阳光冲破禁制般地冲了进来,将幽深黑暗的长廊照了个透彻,里面的鼠虫吱歪一片乱叫。
晌午阳光正好,雪已经停了,兰兰慢慢地放下了双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出来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了。”
周围一片茂密的松林,一股雪后的松香味充斥在鼻间,使人有一种豁然开朗,心台清明的错觉。
朝影疏回头看了看江衍,“你带兰兰先回去,我去找周鹤风。”
江衍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朝影疏说,“他那么一个有名的人,随意打听一番应该就能知道。”
江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大概在望江楼落脚了,你去那里看看吧,我先送兰兰回去。”
朝影疏点头,借力飞身消失在了一片郁郁蓊蓊的松林里。
兰兰看着朝影疏离开的背影,突然急了,“公子殿下,你怎么就这么放她走了啊,那个姐姐,那个姐姐……”
江衍说,“我先送你回去,你爹担心坏了。”
兰兰听江衍这样说便也不再说些什么,默默地跟在江衍身后。
朝影疏进了天琅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望江楼,这个地方不比后/庭/花差,一样的雕梁画栋,地处虽不如后者繁华,但是店家挖空了心思,也许身怀不世之功,硬生生地改了叶鹤江的支流,让这栋楼得以望见千里之外的江水。
“诶,这位姑娘,这里是不能随便乱进的。”
朝影疏在进门便遇到了阻拦,一个看起来还算是憨厚老实的小厮拦下了她。
朝影疏解释道:“我找人,周鹤风周先生。”
小厮往楼上看了一眼,随即开始将朝影疏往外赶,“诶,走走走。你一个小姑娘,整天来这里找周先生的人海了去了,周先生是你们随便一个人就能见的吗?”
小厮的话还不等说完便举起了发抖的手,倒退着走进了望江楼的大门,宽大的刀尖离他的脖颈不过一指宽。
朝影疏说,“周先生在哪?”
小厮吞了吞口水,惊恐地说,“你这小姑娘疯了吧,这望江楼里禁止亮兵器的,你既然竖着进来了,一会必定横着出去。”
一柄雪白的长剑自侧面而来,笔直地挑开了朝影疏的雁炽翎。
来者将小厮护在了身后,“他只不过一个替人做事的,姑娘这是何必?”
朝影疏说,“我有急事要见周先生,还请前辈让开。”
一个干瘦的白胡子老道在旁边冷哼一声,“一个规矩都不懂一点的黄毛丫头,口口声声说要找周先生,麻烦先瞪大眼睛看看这块牌匾上写得什么吧。”说完,一块三尺宽的牌匾带着蛮力直冲朝影疏而来。
朝影疏一把将牌匾接在手中,身形都不曾晃动一下,只见牌匾上写着几个大字——楼内禁止动武。
朝影疏见后冷笑一声,“这几个字我认得,就怕在场的几位前辈不认得,不知者无罪,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掌柜的定不会介意,只是前辈几个,一个要挑了我的刀,另一个向我飞牌匾,这是何意?”
老道和剑者一时语塞,他们不过是想教训一个不懂规矩的后生,却没有想到反过来被后生教训了,老道一时气不过胡子一吹,直冲朝影疏而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待贫道将你的舌头拔了,看你还怎么说话!”
朝影疏迅速后退出望江楼,将另一把雁炽翎也取了出来接住了老道抽过来的一拂尘。
老道一击不成立刻后退,“臭丫头,有两下子,今日便让贫道来领教领教,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见周先生。”
朝影疏拉开了步子,将右手的雁炽翎当青影用,左手反拿,“那就得罪了。”
朝影疏说完,一扭手腕向老道冲了过去,一刀烈风第一式——震,此刀一出,震天震地,震山河,只有刀握在手中才能感悟到其中的真谛,朝影疏有时会觉得易清城当年想必也是一个极其骄傲自负的人,否则烈风刀不会如此的令人震颤。
自从朝影疏得知了烈风刀法与厉风行传于她的刀法相似度有七八/九后便将二者融汇在了一起,烈风刀法中烈字浑然天成,风字潇洒随性,再融入进诡异的身法,朝影疏的刀便独树一帜,难有人能看得出她的来历。
一刀带着秋日的狂风,冬日的凛冽,铺天盖地地斩了过去。
老道心中一惊,手腕一抖,拂尘迅速卷上了雁炽翎的刀身,朝影疏左手一抬,拂尘应声而断,她也不再乘胜追击,立刻后退手持双刀抱拳,“承认。”
老道一指朝影疏,怒喝道:“你个臭丫头是谁教你的刀法?”
“前辈无权过问。”说完,朝影疏突然将双刀一合,转身就对上了陆长枢的鹰爪。
剑者双眸一眯,显然是认出了陆长枢,震惊道:“天鹰教教主?你怎么会出现在天琅皇城?”
陆长枢那双三白眼只是轻蔑地扫了剑者一眼,并不与其搭话。
小厮凑上前说,“小的此前听闻,天鹰教丢了烈风刀法,被一个小姑娘偷走了,陆教主亲自出马从北凉追到了天琅,今日看来还真有此事,那传说中的刀法至臻不就是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老道一听,双眸一瞪,厉声道:“好啊,你个臭丫头,怪不得刚才的那一刀那么眼熟,感情是偷学了烈风刀法!”
朝影疏笑了一声,挥动手中的雁炽翎向陆长枢砍了过去,她从来不输给一个人第二次,再强的人也不会,她就是拼了命也会去捍卫她那世人觉得可笑的想法。
陆长枢一言不发地向朝影疏袭了过来,双眸阴厉,后者的雁炽翎即刻而至。
朝影疏振腕,将雁炽翎横扫了出去,陆长枢即可而退,她弯腰俯身,双腿蹬地,长刀出刺,成败在此一击,可惜雁炽翎长度不够,朝影疏的左手直接握在了刀刃上,将雁炽翎送了出去。
陆长枢侧头,颈侧的皮肤连带着帽绳一起被割断,花白的长发散乱,张牙舞爪地飞扬在冬日的寒风中。
老道趁朝影疏不注意,一掌拍在了她的后心处。
朝影疏喉咙里呛出一口热血,她右手往回一收,一脚踢开了雁炽翎的活扣,左手接住了落下来的雁炽翎,干净利落地转身给了老道一刀。
老道立刻后退,好在躲闪及时胸前的刀伤并不深。
朝影疏咳了不少血沫出来,她看着左右的老道和陆长枢,突然撕开了下摆,分别将双手和雁炽翎的刀柄绑在了一起,鲜血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染在了雁炽翎的刀柄上,也浸湿了黑色的布条。
陆长枢见状,对着朝影疏伸出了手,“把烈风刀法交出来,饶你不死。”
朝影疏抹了抹嘴唇上的鲜血,如同涂了上好的口脂,她轻笑一声,“没有,还想让我说几次?”
陆长枢面部扭曲了几分,“那便拿命来!”
朝影疏顿时腹背受敌,她去挡住陆长枢鹰爪时,硬生生地受了老道几掌,几番下来她的体力急速下降,耳朵除了雁炽翎的啼叫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陆长枢迅速向朝影疏袭了过来,后者躲过了老道的一掌,手臂却被陆长枢的鹰爪抓了几个血洞。
朝影疏让手臂上的疼痛激得清醒了几分,她迅速砍出十三刀,速度极快,老道的一掌想必到的也是极快,因为她看得见陆长枢脸上得意的笑容。
突然,朝影疏一个闪身让老道的一掌劈歪了,她迅速反手将雁炽翎往后刺去,雪白的刀身刺穿了老道的胸口,血红的刀尖冒了出来。
陆长枢的鹰爪也抓在了朝影疏的后肩上。
朝影疏怒吼一声将挂在雁炽翎刀身上的老道向陆长枢扔了出去,即便老道还有一口气在,她也不想过多地去施舍她的怜悯。
陆长枢见状迅速将老道撕成了两半,血雾顿时炸了开来,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散了开来,围观的路人早就在第一次见血的时候纷纷逃窜了。
朝影疏早在扔出老道的同时,凭借着老道尸体的遮挡快速逼近了陆长枢,她穿过血雾,沾染了一身血腥气,陆长枢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朝影疏会如此的迅速。
朝影疏的左肩早已经脱臼,趁着陆长枢失神的片刻右手持刀迅速砍在了他的左臂上,一刀将他的小臂斩了下来。
陆长枢吃痛,发狠一般地向朝影疏的右臂,他自己没了左臂,也要撕下朝影疏的一只右臂。
朝影疏迅速将左臂伸了过去,她想着左臂断了就断了吧,反正她惯用右手持刀。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朝影疏顿时觉得整条左臂都碎了,她右手下意识地挥刀砍去,却不曾想到雁炽翎见血封喉。
陆长枢用仅存的右手捂住了不断往外喷血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也只能指着朝影疏,面色震惊地倒了下去。
朝影疏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但是陆长枢确实在她面前倒下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喘了几口粗气,身形摇晃了几下,抬头看向了望江楼。
周鹤风正站在一扇窗子后面垂眸看着她,片刻后他偏头对一旁的侍从说,“去请雁王殿下过来把这小姑娘带回去。”
侍从领命退了下去。
朝影疏咬牙踩着一楼的窗子跳了上去,堪堪踩到了周鹤风的窗棂上,她一手撑住窗户,吞了吞嘴里的血沫才开口说,“周先生你肯定知道我今日去了哪,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周鹤风微微一笑,“你尽管问。”
朝影疏说,“那个少年画师是谁?”
周鹤风说,“朝女侠,你学聪明了,知道我不会告诉你那个绑架少女的人,居然学会了旁敲侧击。等你的伤养好了,去城南的画影阁,那里有一个叫景行的小学徒,他便是你要找的人。”
朝影疏颔首,“多谢周先生,我现在就去,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等等,朝女侠。”周鹤风喊住了朝影疏,“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去救那些与你无关紧要的人?”
“我乐意。”说完,朝影疏便从楼上跳了下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朝影疏稳了稳气息,直奔城南的画影阁而去,一路上她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在天琅城繁华的街道上四处奔走,顿时将那些生在安乐窝里的人吓得六神无主。
朝影疏推开画影阁的门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里面的学徒也不敢上前去扶她,只能围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她。
朝影疏抹了抹嘴,将迈进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她抱拳道:“请问,有没有一个叫景行的人?”说完,她便倚到了门前的柱子上,她实在是有些站不住脚了。
众人推了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出来,他一副要被吓哭的模样,声若蚊蝇,“景行师兄还没回来呢,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朝影疏问道:“那你知道今日是谁雇他去画画吗?”
小孩缩到了一个较大的孩子后面,声音带着哭腔,“听师傅说是秦潜秦公子。”
“多谢。”说完,朝影疏便离开了画影阁,她的左臂痛得要命,脱臼的肩骨也无暇去接,她第一次见秦潜便觉得此人有问题,没想到兜兜转转到最后居然还是他,说出去真的是一个玩笑话,毕竟一直要找的人就在身边。
但是一切都是朝影疏的猜测,她没有证据。
朝影疏拐进一条巷子内,终于忍不住靠墙坐了下来,她现在因失血而头晕眼花,浑身开始抑制不住地打冷战,她居然开始有些期盼着江衍能快点来找到自己,冷汗一波接着一波地往下流,朝影疏费力地睁着眼睛,眼前却一片模糊,直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她才很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直到最后一刻朝影疏还在提醒自己,来者绝对不是江衍,因为江衍平时一身白衣是绝对不会穿黑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