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涘歪着脑袋想了想,谨慎的斟酌了词汇,才敢开口。
“我叫少涘,术法是什么?”
她本不想搭言,以免再惹祸端,但听到少女口中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词汇,实在好奇,还是选择问一问。
问一问,应该没有大碍吧?
“就是你刚刚用的术法啊。”
邵鹿一脸惊讶,半晌才明白少涘犹豫再三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你不会,连术法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乖乖,这是什么经世奇才?这要让那些天之骄子知道了,看他们哪个还敢狂?”
问完这句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少涘不再开口,她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拨动正在燃烧的枯枝,好让它们焚烧得更充分一些,给面前的少女再多一点温暖。
但邵鹿明显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她缠着少涘问了许许多多的话。
比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这么冷的天,你躺在雪地里做什么?
再比如,你是怎么进来的,是不是你刚刚那个只用说话就能用出来的术法带你进来的啊?
以及恳求式的,你教教我,这么厉害的东西他们见了一定让我当老大。
少涘不堪其扰,最终还是无奈的选择挑上个能回答的应付一下。
“不知道术法是什么,不会用,只是偶尔见效。”
就这么一句话,她说前还要在脑子里过三遍才能出口,省得给少女带来什么灾祸。
却不料说完之后,邵鹿的表情从兴奋变成了有些难过。
她定定的打量了少涘半晌,见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此时面色沉稳,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眉间拢着淡漠。
‘她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邵鹿的心中冒出这个念头,她自小修炼,自然知道山下那些终其一生不知术法修炼的人,会在生活中无意间用出力量,致使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姑娘几乎可以称得上言出法随,却又不得其要领,可想而知自小到大没少因为这些事引出祸端。
她想了想,最终不知从哪翻出一本破旧的书籍塞到少涘手中,撇过脸不去看少涘。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都是小孩子用的入门法诀了,我用不上。你拿着吧,也算是报了你给我生火的恩。”
少涘掂量着手里薄薄的册子,笑出了声。
她看过那么多事,怎么会不知道少女别扭的好意。
少涘接过功法,随意翻看两页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识字。
她这下犯了难,僵着手反复思量该怎么才能将这好意原封不动的退回。
但邵鹿本就鬼灵精,一眼瞟到少涘翻开之后便十分僵硬的动作便知怎么回事了。
“咳,想来这上面说的东西你自己也参不透,不如我教你好啦!”
她笑嘻嘻地揽着少涘的胳膊:“我在师门中排行最末,你能不能喊我两声师姐听听。”
少涘觉得,这小姑娘真可爱,便在她的盛情邀约下,跟着下了山。
就这样,少涘成了邵鹿师门的编外人员,是独属于邵鹿一人的小师妹。
这次与人间的接触中,因为有邵鹿从旁指点,她学会了很多自己以前一个人时,看不懂的东西。
也学会了如何自如的控制体内灵力,让平日里说出口的话不至于句句灵验。
就这样日复一日,少涘学会了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
但日子久了,她发现,自己很喜欢邵鹿,但却与她的那些朋友合不来。
大家年轻气盛,满心抱负拖得人只能一刻不停的向前走,太累了。
于是某天清晨,她给邵鹿留了信笺,回到了自己的曜雾山。
少涘还是觉得,那里自己呆着,更心安些。
就在刚踏入曜雾山的结界时,她突然心中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少涘一路飞奔,来到了自己的诞生地,那里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只有两三岁的模样。
她只一眼便知道,这孩子与自己一样,是灵体催生的。
很神奇的,少涘觉得,自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体内的灵力瞬间暴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将自己一直顺应时令生长的年岁,定格在了这一刻。
少涘这才明白,眼前的孩子,就是自己缺的那一块。
若说自己是咒灵化身,那么这个孩子就是她的伴生灵。
只要吸收了他,自己就能得成大道,恢复神位。
但神位有什么好呢?
少涘觉得,虽然山下的人很聒噪,自己并不喜欢。
但这种平淡烟火气的日子也很好。
于是她将孩子留了下来,用自己山下带来的最喜欢的松绿色锦缎,给他幻化出了一身衣裳。
这小孩与少涘自己的成长经历并不相同,少涘用了数十年的时间在山下游历,又用了五六年的功夫才将自己的能力融会贯通。
这孩子成长的时间却太过迅速,第二天起来时,少涘就发现他已经猛窜了一截,身量已经从少涘膝弯到了腰间,足像个五六岁的样子。
若不是衣服使用术法幻化而出,只怕现在就要变得束手束脚。
少涘想尝试着与他搭话,只是几个问题轮番从心里过了一遍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开口。
她还没纠结好,就被人抢了先机。
“师父!”
小孩初次说话,含糊的喊话声让少涘猛然间意识到。
这孩子似乎…能察觉到自己心内所想的东西。
恍惚间,少涘被日光闪了眼睛,她站起身,看向曜雾山顶上的天空,那里堆叠着层层叠叠的云彩,形似个‘牧’字。
身后传来衣袍被拖拽的触感,她转过身去。
“师父!”
在他二次开口,变得清脆的嗓音与期盼的眼神中,少涘半蹲下来,冲着他开了口,呵出的雾气在两人之间弥漫。
“不许唤我师父。”
穿着松绿色短袄的小男孩疑惑的歪了歪脑袋,这是他从面前人的灵识中探知的,是山下人惯用的称谓。
“不对吗?”
他期期艾艾的询问着,面上带着小心翼翼。
少涘想了想,最终将称谓敲定成‘阿姐’。
她觉着,既然是自己缺的那一块,那做姐弟是应当的,毕竟同为天地所生。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少涘定了这个称谓,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唤面前的小孩,她回想起自己初生时,名字便刻在脑海中的经历,便开口询问。
在小男孩摇头的动作中,少涘就地取材,想起了刚刚的云彩。
“那我叫你阿牧可好?至于名字,等你长大之后可以自己取个喜欢的。”
就这样,少涘带着阿牧在曜雾山中住了下来。
她用言灵,不对,在这里是叫咒灵。
她用已经能控制得当的咒灵给两人幻化出了个小院,用自己喜欢的竹子。
少涘牵着阿牧,指了指面前凭空出现的院落。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语调上扬,听着十分开心。
“我们?”
彼时小小的阿牧才刚当人,不太理解这个词的含义,故此歪着他的小脑袋,重复了这个词。
少涘蹲下身冲着他笑道:“对,我们,我和你,两个人。”
诚如最开始见到阿牧时,少涘感知到的那样。
这孩子的生长速度几乎可以称得上一日抵一年,不过短短数十日,不及腰间的孩子便长得比少涘还要高半个头。
那日少涘心血来潮想要试试做饭的手艺,起身打水时路过门口,看到了正在往院门口的竹篱上放置雪人的阿牧,少涘顿住了脚步。
“你多大了?”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算不清阿牧的岁数,若是他这么长下去,还唤自己阿姐岂不是乱了年岁。
“阿姐在乱想什么,我是跟着你走的,自然是你多大岁数,我便止于多大了。”
阿牧有些气恼,便将手中最后的那个雪人放到少涘脑袋上,头也不回的将自己关进屋子。
少涘将雪人拿下来看,正是仿着自己的模样捏的。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因为沿着竹篱的边缘,被阿牧摆了一圈与手中一模一样的小雪人。
小小的少涘们正威风凛凛的守着家门。
待少涘将半生不熟的饭做好,想让阿牧来试试水的时候,她看到每个‘少涘’的身旁,都立着一个高她半头的‘阿牧’。
少涘啼笑皆非。
这些日子里,阿牧长得,不止是岁数。
也不知是不是占了少涘的便宜,阿牧诞生之后,竟能将少涘这些年来学到的东西探知个七七八八。
少涘觉得,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阿牧可以不走一遍自己的那些经历。
坏在他的力量来得太过轻易,少涘怕他引出祸端。
但也无妨,自己慢慢教就好了。
山中无事,不知岁月。
就这样日复一日,眨眼间便过去了许多年。
少涘收到了邵鹿的信笺。
上面说,曜雾山附近多日异象连连,她算了一卦,不久之后就会山门大开,迎所有有缘之人。
她们想要在曜雾山建立宗门,将术法修仙普及天下。
少涘满心都是即将见到邵鹿的喜悦,却未曾看到身边阿牧紧皱的眉头。
待双方相见时,邵鹿等人不亏是修仙当中的佼佼者。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副欢快明媚的少女模样。
她一把搂住少涘,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自己力排众议,给少涘留了个镇守法阵的供奉位置。
“我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好友,也知道你最讨厌这些繁杂事务,你只要在山中当你的吉祥物就好。”
邵鹿笑着笑着,眼睛就瞟到阿牧身上去了,正准备拉着少涘嘀咕两句从哪里捡来的清俊后生时,就被阿牧一把将怀中的少涘拉走。
两人眼神在空中相接。
邵鹿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什么清俊后生,披着狼皮的羊罢了。
少涘笑着将阿牧介绍给昔年山下结识的众人,随后将阿牧一个人留在那里与他们熟悉。
她觉得,阿牧终归会有自己的生活,也该有自己的朋友才是,看着席间年轻人的觥筹交错,少涘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曜雾山深处的竹院。
阿牧自小到大身边都只有一个少涘,他也只想有一个少涘。
故此今日看到这么多人环绕着少涘时,他有些心烦意乱。
借着阿姐那个所谓同龄人多熟悉熟悉的借口,阿牧留了下来,将少涘当年下山与众人如何交际的事探知了个**不离十。
随即对邵鹿越发看不顺眼,若不是她,这山中还是只有自己和阿姐两个人。
曜雾山上的雪景与月色是一绝,两者交相辉映,将这片白茫茫的雪色映衬得不似凡尘。
阿牧踩着这样的月色敲响了少涘房门,借着酒劲儿赖在了少涘的身上。
打捡回阿牧两年之后,两人便没有再如此接触了,故此少涘略微有些不适应。
但也就一瞬,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酒可真是个好借口,阿牧索性耍赖到底,抱住了少涘。
“阿姐,我们换个地方住,就我们两个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