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我解释一下,你每次需要施法的时候,为什么要用丝线作为媒介,牵连在我身上?】
【是有了我,你才能用的出术法,对吗】
少涘的口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肯定。
【现在,还是之前问过的那个问题】
【你是谁】
她看着阿牧紧皱的眉头,想了一想,还是狠下心将话补充完整。
【这次医术大典之后,我和师姐要去找少皑,届时你可随意去寻家人,我不拦你】
前面几句逼问,阿牧只是垂着脑袋不置一词,就好像少涘问出的所有问题,他都会用这副鬼态度蒙混过去。
直到少涘说出让他离开之时。
他猛地将头扬起:“阿姐想让我去哪儿?”
激烈的情绪在接触到少涘的瞬间又销声匿迹,他复又将头垂了下去。
“阿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既如此,你就跟我解释清楚】
“阿姐,我从未想过遮掩。”
场面瞬间颠倒,步步紧逼的人换成了阿牧。
“那你呢,除开你所谓的‘我和你消失的师门有关系’这个理由之外,你将我放在身边的理由又是什么?”
说罢这句,阿牧顿住了话头,声音又沉了下去。
“我从没有骗过你,初时见你我确实是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你是少涘,是我阿姐。”
那现在呢。
这四个字在少涘心里打了个转儿。
她敏锐的抓住了阿牧话里的漏洞。
但看着这样的阿牧,少涘觉得他好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正躲在树下打着哆嗦,耳朵竖起警惕周遭的一切,却在听到来人时,连头也不敢抬,生怕一个对视就会被人赶走。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想着要不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脑海中不知为何又闪过了那个穿着松绿色短袄,喊着‘师父’的小孩子。
最终她还是在心内叹了口气。
将手伸向阿牧。
这双手闯进视线的时候,阿牧是有些不敢置信的。
他沿着手一路向上看去,看到了少涘蹙起的眉心,和略带无奈的表情。
他笑出了声。
次日清晨,三人站在海边时,少鹿还在探究昨日自己进门之后发生的事。
两位当事人都是牙关紧咬不肯透露,少鹿无奈之下只好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向这次的医术大典。
所幸昨日任老的叮嘱是重中之重,三人特意天还未亮就在海边等候。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少涘还是被天色破晓之后,海边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的数量给惊到了。
她死死的攥住师姐的手。
诚然,她也不知为何自镜城一事后,没有那么害怕和人接触了,但现在这个数量还是让她有些窒息。
少涘正琢磨要不给自己贴张隐身符算了的时候,任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这儿。”
任老几乎是从人群涌动的边缘处一路畅通无阻走进来的。
见者无不叉手行礼,然后毕恭毕敬的让开一条路让任老前往海岸边。
任老也不托大,挨个儿打过招呼后顺着让开的路走到少涘三人身边。
他捋着胡须一脸自得之色。
“任老您可真厉害,多亏了您,不然我们现在还在后面排队,可站不到这么前的位置来。”
少鹿虽然心直口快,但这嘴能坏事自然也能成事。
少涘一度觉得,师姐有一部分天赋,是被分到了嘴上。
甜的辣的都能来得。
任老听到这一番吹捧,胡子翘得老高,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前方的海浪突然变大,席卷着向岸边涌来。
他面色一变,连忙从袖内掏出三颗避水珠分给三人。
随后整装肃穆,严阵以待。
少涘见状将避水珠塞进怀中,有样学样,面朝着那片大海,庄重凝视。
只见那片海浪愈发汹涌,裹挟着海风,一同向少涘等人站立的位置拍来。
一股一股的,声势愈加浩大,初时仅是只在众人脚边打转,逐渐蔓延至膝上。
但在场众人皆敛声屏气,无一人动弹。
终于,这次的浪潮高过众人头顶,眼看着就要携倾盖之势向下扑来。
少涘要去拽任老的手已经伸到一半。
骤然间,那股海浪定在半空中。
少涘抬头向上望去,足有三四人高的巨型海浪仿佛打在一面无形的空气墙上,浪花四溅,定格其中。
深蓝色的尽头是黝黑。
她突然觉得,那黑暗之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影影绰绰,不辨其形。
正当她准备凝神细看时,那定格的海浪中,走出两名小童。
皆是紫衣垂髫,看着不过**岁的样子。
两人不仅衣着相同,发型相同,就连容貌也有**分相似。
若说区别,大概就是一人眉心有颗红痣,而另一个,则是点在了右眼下方。
只见两小童表情端庄严肃,跨出的步子都好像经过精细的测量,一路从浪中踱步上了岸。
向岸上等待的众人行了一礼之后,对面而战,中间空出一条路来,随后口中唱到:“医在手,简在心,愿化天地炉,命重胜千金。”
“开——”
话音刚落,岸边众人深深弯下腰去,长揖不起。
少涘三人有样学样,照着众人的样子也行了个大礼。
一片寂静中,少涘只听得海浪轰鸣,颇有翻山之势。
再抬头时,定在半空中的海浪从中分开,露出一条深邃的海路来。
那道路蜿蜒向下,通向海底。
“请——”
两小童躬身静立,两手做出个迎人的阵仗来。
在容纳数百人的海岸边,任老先动了,他直起身,率先朝着那条海路中走去,在路过两小童时,他点头示意,换来两位童子的一致回礼。
随后他朝少涘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连忙跟上,走进那深邃的海浪之中。
这条海路在外看时,只觉惊艳,待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路下到海底时,才是真正需要感叹鬼斧神工的地方。
这里不知是人工穿凿还是依靠阵法运行,整个海底像是被一只碗倒扣一般,隔出偌大的空间。
在这空间之内,又被分为数个小格,任老在前方带路讲解。
“这里每年只开一次,通常是同好交流,一般我们也会在这里转手换取一些难得的药材或配方。”
“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任老带着三人来到较为靠前的一个小格内,将身上跟酒壶绑在一起的配囊摘下,从里面掏出数张写满了字的纸张,连带着一些硬纸制成的卡片,一同放进小格内。
只见小格略过一道金光,随后将纸张及卡片分开排序,向空中倒扣着的碗底掠去。
“可以通过这个将你能交换的配方及药材互通,他们会替你匹配的。”
任老手指向上指了指半空,也不知他说的他们是谁。
“医术大典最重要的,是尊者和各位医官都会出现,对那些难以入手的疑难杂症加以点拨,我们岛上的,只是一些普通的医师,医官和尊者的医术,不知高了我等多少,但通常一年之中他们都在闭关炼药或是修行,也只能抽出这么几天来教习,故此这盛典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各地的有名气,想长进的医师都会来参与,这名声啊,也就起来了。”
任老接上上一句讲解,将医术大典的来历给三人解释清楚。
话音落下之时,只听得身后传来脆铃铃的童音,两道声音异口同声,恭敬的唤了声“任老”。
四个人转过身去,发现是何先。
以及带领着他,前面站着的那两个小童。
见众人回头,何先‘噗通’一声就给任老跪了下来。
这场面着实有些吓唬人。
“身体才刚好,行此大礼容易逆血倒流。”
“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又想回去再医上一年?”
两童子眼疾手快的将何先一把拉起,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何先的动作越发局促。
也不知是不是说着说着火气上来了,劝慰逐渐变成了声讨,开始向任老抱怨何先前两天出逃一事。
“前日本该就是最后一次施针试药,试完他这症状也能彻底痊愈。”
“也不知他怎么就这么急,非要跑出去,害得我们多等上了一日”
“治好了对他妹妹也是大有益处,真是本末倒置,舍大利而追小义。”
“害得我们还挨了尊者一通说!”
何先身旁跟着两个小童子,一个面无表情陈述事实,一个表情生动补充心理。
将事情的始末原本解释得清清楚楚,再明白不过。
还顺带骂了何先一顿。
何先还是那副沉默憨厚的样子,只是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面无表情的那位童子看了何先一眼,随后对着任老行了一礼,开口道:“尊者说了,这人既已痊愈,去留便随他,若是想继续跟着任老修习医术的话也可留在岛上,只是要和管理人口的医官报备一声。”
“尊者还说了,她只负责这个症候大的,如今药方也有了,那他妹妹就交给您了。”
另一个眉飞色舞的补充说明,顺带将一张记满了字迹的纸交给任老。
何先闻言并没有惊讶之色,想是在尊者那里就已经知晓。
只是那被海风吹拂得黝黑的面庞上透出一道不那么显眼的红来。
两人将要传的话交代完,也不等人开口,动作整齐划一的叉手行礼,然后掉头就走。
小小的脸上尽是庄重严肃。
眉心红痣的那只少涘不知,但她知道,另一个的那个表情肯定是绷出来的。
嘴角都快要抻平了。
任老捋了捋胡须,拍着何先的肩膀哈哈大笑:“快去吧,先回去看你妹妹,等我在这里照着方子凑齐药引,就去给你妹妹治病。”
何先闻言又朝任老‘嘭’的一声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那声音听得少涘额头一疼。
也引得周围人向这个地方围观张望,待发现是任老和何先之后,又交谈着散开。
“这不是十年前患上瘟疫的那孩子吗,都长这么大了。”
“这病可真棘手啊,连尊者都留了这个药人这么些年才治好。”
“好了就行,这孩子和他妹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任老眼含热泪将何先扶起,嘴角抿了又抿,这才轻声憋出一句:“去吧,啊,去好好看看你妹妹。我待会儿就回来。”
何先冲着那条海路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