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青天不思君 第1章 第一章 梦魇惊回

“悲欢离合人间世，成败荣枯皆有时。

恩怨情仇无绝期，此生因果你可知？”

男人青面獠牙，一遍遍的大声呼喊，这声音似萨满女巫的祷词，更似迷人心智的咒语，母亲被他异于常人的双臂紧紧缚住，她想大声呼求，奈何却说不出话。

完颜靖柔拼尽全力想去救她，却也被困住，一步都往前不得。

焦灼中，那男人幻化成一匹苍狼，张开血盆大口，要将母亲吞下，此时她突然开口：

“靖柔，记住，一直往前走！”

还未来得及开口回应，只见一匹白鹿自天而降，将完颜靖柔驮在背上，消失在满天繁星的夜空。

“母亲！母亲！”

完颜靖柔忽地在床榻上惊醒，身体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魇中瑟瑟发抖，侍女苏娜重新燃起了灯，给她披了件狐皮斗篷。

“郡主，又做噩梦了吧。”

嗯，又是这个噩梦，一个她做了无数次却怎么也走不出的噩梦。

“嗯！”

完颜靖柔接过苏娜端来的热奶茶，喝了几口，便叫苏娜去帐外燃火盆。

少顷，她也裹紧斗篷踱出了帐外，盯着火盆里被风吹得乱舞的火舌，慢慢蹲了下来，将一杯奶茶，缓缓倒入火盆中。

这是母亲生前最爱喝的，听萨满说，把逝者生前最爱吃的食物烧给她，就会和逝者保持情感和记忆上的连接，她每次照做着，却依然觉得母亲渐行渐远，她心里的亏欠，甚至总会如潮水般淹没那份思念。

而那夺去母亲生命的鬼魅，似乎氤氲不散，如攀墙的藤蔓般缠绕在她的心里，

当年，若不是自己，母亲怎会……

不经意间，滚烫的泪滴落在手背，草原的夜晚风大，夹杂着湿冷的空气，直直地往人心里钻，完颜靖柔掀起了斗篷上的帽子戴上，她不禁叹气，晚上，有梦魇扰人安眠，白天，还要为婚事烦忧。

没错，完颜靖柔已经十七岁了，再有一年，便到了必须婚配的年纪，在这茫茫的科尔沁大草原，如果哪个女子十八岁还不结婚，就会变别人的笑柄，就连放羊的娃娃都要把你编排入曲，一天唱个几十遍。

哪怕你是郡主，也一样。

所以，她的婚事成了头等大事，更是头疼的事。

最近一个月，其实已经有一些皇室贵族的人来提过亲，可她都没看上，今天，巴彦可汗又客气地送走了最后一波人，看着眼前的女儿皱起眉头，

“靖柔，月亮一样的女儿，这些贵族王子们没有一个你喜欢的吗？”

“啧啧，父汗呐，今天这三个，还不如之前的呢！”

“嗯？”

“你看和硕部落的脱啥王子，样貌尚可，但他口舌实在拙笨，你问他三个问题，他一个都答不好。

还有巴尔虎部落可汗的侄子，上来就问我结婚后能给他生几个儿子，这太不懂礼节了吧，他们就算生活在树林里，都不读书识礼吗？

最后那个土尔扈特部落的小王子，一定每日贪食肥肉甘味，身材如此肥硕，那大肚子，快生产的母牛也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

听完完颜靖柔的话，满面愁容的巴彦可汗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个一个对外严厉且严肃的部落领导者，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却丝毫没了脾气，有的只是无尽宠溺。尤其五年前母亲去世后，巴彦可汗更是事事都顺着女儿，身边人觉得都是他太过放纵，把完颜靖柔惯的娇蛮任性。

“那你说说，你想要找什么样的丈夫？”

“样貌、心性、能力，都能入我的眼的，见到他时，就能让我一见倾心。

他一定是科尔沁草原上最勇敢的雄鹰，最矫健的骏马，最闪亮的星辰。”

“呵呵，那只有真正的“□□”才配的上我的女儿！”

“阿爸，我要自己选好不好？”

“好，好，依你，那我邀请十六个部落的青年举办一次比武大会，为我的女儿挑选最好的丈夫。”

“谢谢阿爸。”“啊，不，是尊敬的父汗。”完颜靖柔浅浅的鞠了一躬，嬉皮笑脸的跑出了毡房。

三日后，科尔沁草原的青年比武大会正式开始，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不愧是蒙古最大部落的领袖，一人呼吁，群起响应，十六个部落光青年男子就来了二百来号人，还有不少郡主们也都来看热闹，毕竟，她们也想抓住这次认识适龄男子的机会。

巴彦可汗和其他部落的贵族头领们，坐在看台的最高层，完颜靖柔和其他皇亲贵族在看台的第二层。

她抬头仰望，和巴彦可汗刚好对视，他做了个指向前方的手势，意为认真看比赛、认真选男人。

完颜靖柔会意的眨眨眼，立刻回转目光，和侍女苏娜一同等待比赛的开始。

比武大会比的是蒙古族男子“三技”：骑马、射箭和摔跤。

蒙古族善骑射，以弓马之利得天下，因此骑与射并不分家，上午先进行的是骑射比试。

第一阶段，要比的是“骑战”，所谓“骑战”，并非单纯比赛马速度，还要比在马上进行格斗，落马则输，最终保持马背上不落者取胜。这项“骑战”考验的是骑马时的稳定状态，身体灵活性，还有近身搏斗技巧。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阿巴嘎部落的哈温王子赢得了胜利，他不仅身手敏健、而且骑马时犹如“人马合一”，几轮比拼下来从未离开过马背分毫。

当哈温王子面向看台举起双臂，以胜者的姿态呐喊时，巴彦可汗赞许和认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完颜靖柔好像对他没什么感觉。

之后要比的是骑射，这也是完颜靖柔最喜欢的。十个箭靶在场地围绕一圈，比试者要骑马执箭，在加快速度的情况下将箭射出，用时最短、箭中靶心最多者获胜。

一声令下，青年们按顺序骑马而出，一时间场上尽是奔跑的马蹄声、马儿的嘶鸣声，和快箭离弦穿风之声，看台上人们屏气敛息、紧张如弦，为各位比试者的默默计数，直至最末一名宗古可汗的小儿子脱木格驾马冲出木栏，纵横驰骋，一次次取箭拉弓，连中十个靶心，场内立刻响起了雷一样的欢呼声。

他赢了，前面的人最多只中八个靶心而已，他箭无虚发、每每正中靶心，成了当之无愧的骑射“□□”。

如此高亢的气氛早已令完颜靖柔在看台上坐立难安、跃跃欲试，

“不行，我也要去！”

“郡主，今日不可！巴彦可汗会不悦的。”侍女苏娜用力拉着这位小郡主的手，唯恐她突然冲到场地中央。

“那我和他申请。”语毕完颜靖柔便起身，冲着看台上的父汗大喊着：

“父汗，女儿也想骑射，可否准我一试？”

“这。。。”巴彦可汗被女儿的要求惊得面露难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身旁硕部落的宗古可汗开口了，“听闻完颜郡主美貌与身手兼具，不输铮铮铁骨男儿，让她去吧，我们也见识见识。”

“是啊，让孩子去吧。”多位可汗为其劝说，巴彦可汗爽口应允。

“好，准了，给郡主备马和弓箭！”话声刚落，原本人声鼎沸的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纷纷看向这位有胆量的美貌郡主。

“谢父汗！！！”

完颜靖柔喜不自禁地奔到场地边缘的等候处，从容而熟练的飞身上马，身背箭、手执弓，勒住缰绳一跃入场地，双腿夹紧马腹，一声“驾”，马儿在场地上狂飙卷尘，奔腾似流星，她在起伏的驰骋中稳住身体，一次次熟练的拉弓射箭，伴随着耳畔的一次又一次呐喊，前九箭，皆中靶心！

正当她心中暗喜，手指突然用力不匀，最后一箭，射偏了。

这一箭失误，令完颜靖柔有些沮丧，但观战的人仍然为她欢呼雀跃，毕竟一个女子骑射之技能如此之高已属不易。

巴彦可汗在看台上抚掌大笑，女儿的表现和众人的赞美，已经让这个可汗忘记了表情管理，把脸上所有的皱纹请了出来，以展示一位父亲的自豪和傲娇。

刚刚获胜的脱木格，站在人群中既惊又喜，佩服中更生出爱慕来，他大胆地走向看台，面对着自己的父汗和巴彦可汗，鞠躬下拜，

“父汗，尊敬的巴彦可汗，我心悦完颜郡主，愿两位长者为我说亲。”

“果然是位直爽的蒙古汉子，呵呵，不过我女儿的婚事要自己做主，我说了可不算呐。”父汗大笑着看向完颜靖柔。

“是啊，我儿，欲成好事，亲自为之，你喜欢哪个姑娘，自己去追求来才是本事！”宗古可汗鼓励道。

脱木格起身就向完颜靖柔这边走来，她本就因为刚才未中靶心的那一箭耿耿于怀，正在气头上，这男人好不懂时机。

“本郡主刚才骑射表现不佳，心情不悦，你说的事改日再议！”

还没等脱木格开口，完颜靖柔便一口回绝了他，他难堪的杵在那里，面色比禄马风旗还五颜六色。

“完颜郡主果然真性情！”宗古可汗不得不用自己的方式为儿子的窘况解围。

“靖柔，不可无礼！”父汗象征性地嗔怪了一句，马上机智的用吃饭来结束这场尴尬的求亲。

“好了，快晌午了，大家准备用饭吧。”“那个，脱木格勇士，你的请求等比武大会结束你再和我我女儿谈。”

很快，一张张木桌和坐垫被抬入场内摆好，苏娜赶紧拉着完颜靖柔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被泼了冷水的脱木格，怒气冲冲的走向自家亲族那桌，大口的喝起酒来。

筵席很丰盛，有手扒肉、烤羊腿、果仁蜜饼、鞑靼牛肉、葡萄干、腽肭脐酒，还有一些奶酪小吃，大家吃的那是真香，完颜靖柔被这个鲁莽男人搞得没啥胃口，随便吃了一点，瞧见距下午的比赛时候尚早，便拉着苏娜去散心。

今日举办大会的地方是在敦其木格，这里是在科尔沁草原的边缘，听说距离这里不远有一片美丽的五角枫树林，完颜靖柔打算去那儿看看。

正走着，侍女苏娜突然想起了什么，放慢了骑马的速度，

“郡主，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听说那边住着那个从大魏来的质子。”

“质子？什么质子？”

“就传闻有“失心疯”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