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无岸 第1章 [ 活在泥泞里的人]-1

“说！许世昌跑哪地去了？！他不可能娃儿婆娘都不要撒！你今天要是不说！老子就弄死你娃儿！”

“我晓不到！我真嘞晓不到啊！章大哥！你放过娃儿！娃儿是无辜嘞！”

“妈！！！”

“老章！快点跑！有人报警！”

叮铃铃铃铃——

“许刻，去给我打饭！”

李书琴又把她的饭盒甩我桌子上了，一个女的跑来学汽修也是彪，听说她在学校外头和社会上的混混有关系，没有人惹得起她，我抬起袖子擦掉满头的汗，拿了她的饭盒出教室，往学生食堂走。

我们学校是县城里唯一的一所职高，初中读书没读好的，家里又没钱送到外地上学的，基本上都送这里来了，狠人多，怪人也多。李书琴没有看上我以前，食堂打饭要抢，每抢到了再被别人抢，说实话，我还要谢谢她。

现在进食堂打饭，别人都要给我让道，傻逼兮兮的在旁边喊一句“许哥”。他们都是傻逼，该认真读书的时候没有认真读，一天光想着耍去了，现在活该点头哈腰。

我也是傻逼，初中的时候除了英语课听不懂，其他课还是认真学了的，如果许世昌没给我们家拖后腿，我中考不会缺考。我妈本来想让我再复读一年重考，但我自己晓得，爷爷走了，婆那个气管炎靠药续命，要还章家的钱，光我妈一个人工作不得行，我只能换条路，早点学好技术去打工。

这个破学校里的人，都没有安心学东西，一天到晚只晓得耍，耍游戏，耍朋友，人不大天天要充老大，乌烟瘴气的。他们自己不想学就算了，还要影响别人，幸好李书琴喊我跟她耍朋友，有她罩我，没人再给我找不痛快了。

“许刻？把鱼刺挑了！走啥子神啊呆子！”

“哦。”

李书琴经常笑我是呆子，她自己会挑鱼刺，不知道咋想的，每次都要喊我给她挑，挑完她就安逸了。

食堂的红烧扁鱼二十块钱一份，她一周吃三回，真他妈有钱。

我把鱼刺一根根挑出来扔了，把盘子推回她的面前，鱼能有多少肉，都不够塞牙缝的。

李书琴今天怪怪的。

“挑好了，你吃。”

她盯着我看，不说话，光是笑。

“干啥子？”

我正疑惑，她一筷子抄起鱼肉夹我碗里了，鱼脊骨抽掉之后鱼肉会散，没挑完整盘子鱼，她干脆把盘子端起来，直接用筷子赶到我碗里。

“许刻，你吃吧。吃完我给你说个事情……”

神神叨叨的。

我没管她，赶紧吃完赶紧回去，我那个发动机构造图还没整明白。

“吃完了，你要说啥事情？”

李书琴画过的眉毛皱得像两条毛毛虫，食堂人太多，很吵，面对面我跟她说话都扯着嗓子喊。

她也不管周围还有其他的学生，抓起我手就往外头走。

“出去再给你说！”

李书琴把我带到食堂后面的山坡底下，我们顺着绿化带走了一段路，周围没有人了，听得到坡上的鸟叫。

咋还不说，我急到回去看图。

“许刻，那个，你有没有发现我最近长胖了。”

“没得事，你才多重，胖就胖点。”

“我大姨妈一直都没有来，四个多月了。”

“没来就没……你说啥？”

四个多月，算算时间，我他妈就跟遭了雷劈一样，双手抓住她肩膀，震惊地看着她。

“你他妈的是不是在骗我？！那回你说啥子事都没有！没发生！”

李书琴从来没有见过我冲她发脾气，她自己也很怕，直接开始跟我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自己把血洗了，是我姐妹给我说没得事，前两个月大姨妈没来，我我就以为是内分泌失调……”

“失你妈的调！你骗老子！你为啥子要骗老子？！”

“对不起！我当时就是……就是容容说男朋友不跟到睡觉就是不喜欢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身体像破布一样在乱晃。

我喜欢她吗？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

“我晓得，我晓得你一直就不喜欢我，是我自己硬到追，一年多了，许刻，你是个石头，你也该遭我捂化啊……我只想你喜欢我，我有错吗……”

李书琴对我还是很不错的。

她在学校里罩着我，让我不被其他人欺负，经常还用自己的卡给我买饭，我原来以为我只要当她名义上的对象，随时都陪着她，不让她在她朋友面前没面子，这样就可以了。

结果是我自己，一开始就没想对。

而且……

“别他妈哭了，你站起来，容容是谁？”

“我一个，姐妹，你不认识的。”

“她全名叫啥？不会是叫章容容吧？”

“对。”李书琴发现我脸色变了，她抹着脸问我：“你认识她？”

章容容。

我何止是认识。

许世昌卷了章家的钱跑路，章容容她爸因为故意伤害被抓，我中考缺考上职高，章容容怂恿李书琴跟我睡觉。

“你现在知道了？”

李书琴的手扶在她的肚子上，她听完满脸惊恐，对着我喊：“糟了！糟了！”

我心烦气躁，问她：“啥子糟了？”

“容容知道我怀孕的事情！她不会跑去告你睡未成年吧！现在我们啷个办啊！”

“……”

现在怎么办？

我不能把李书琴怀孕的事情告诉我妈，我妈她现在在市里一个有钱人家里打工，全家就靠她一个人，我不能让她雪上加霜。

我得去找章容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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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9月，李书琴难产救治不及时离世，给我留了个不足月的儿子。

李家人从外地赶回来了，这个事情他们不会善了，我妈收到消息，连夜坐车回家，收拾东西要把我送走，她留下来和李家人谈判。

深夜，她弯着腰在给我叠衣服，叠几件，停下来用拳头捶背，背上有她当初被章容容她爸打的伤。

“妈……”

她转过身看我，我是真的撑不住了。

“妈，李书琴当时已经做不得人工流产……我没有想跟她睡觉，我是被……”

我妈走上来一把抱住我，她拍着我的背说：“妈晓得，妈相信你，你明天跟你伯娘把你婆送到小姑屋头去，就跟到你伯娘去市里。”

“妈，我不走。”

“听话。”

“我给李书琴赔命，我不连累你和婆。”

“许刻。听妈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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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许刻，一九九零年生人，十八岁以前，都活在泥泞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 活在泥泞里的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