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晕厥,赫尔斯还残存着一丝意识。
他像个破风箱似的大口喘着气,心怀侥幸地想要伺机反抗。
他屡次尝试使用异能,可每当他稍微恢复一点专注力,男人都会十分精准地将他送上窒息的边缘,打散他好不容易凝聚的精神力。
再加上男人一直以碾压级的异能力场死死压制着他,几个回合后,赫尔斯彻底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像条丧家之犬似的跪趴在了忏悔室冰冷粘腻的地面。
赫尔斯已经快忘了自己上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遇到了那个人,他早就不是会被大型基地轻易抛弃的B级,可只是不到二十秒,面前这个男人就让他再度回忆起了那种随时都会殒命的弱小可悲。
因为赫尔斯精神力的衰竭,外界已经隐隐出现了躁动的声音。
周身那种无可反抗的压制力放松了些,赫尔斯听到男人的命令:
“清醒点。”
如果想要反抗,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赫尔斯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按在胸前的手猛地扯下了自己的项链。
他的动作被察觉,那种碾压力瞬间袭来,赫尔斯知道自己就算死扛也坚持不过一秒。
他咬牙,干脆将项链连带拴着的药瓶一同吞进了口中,将塑料瓶身整个咽下了肚。
那个人跟他说过,危急时刻,将药物全部咽下,他能够短暂达到S级。
药物瞬间起效,赫尔斯的精神力暴涨,他成功挣脱了压制,集中全力想要控制面前的男人。
可男人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反倒是赫尔斯自己,因为反噬而猛地呕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污血。
他头痛欲裂,不可置信地茫然抬头,看到男人摘下了那副廉价的墨镜,浅色的瞳孔有种蔑视一切的冷感,正不带一丝情绪地盯着他。
赫尔斯大觉不妙,他打了个寒颤,往后缩了半步,但这于事无补,他整个人飞了出去,被扔在了那座粗制滥造的硕大神像之下。
神像脚下散落着几根血迹斑斑的铁链,路信洲挥手,弯曲的铁索竖直如利剑,瞬间贯穿了赫尔斯的膝盖。
路信洲拎起了赫尔斯的衣领,铁链贯穿膝盖骨,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赫尔斯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以跪姿被牢牢地固定在了神像之前。
“现在清醒了?”
路信洲冷淡道:“好好维持住你的异能,别做没意义的事。”
赫尔斯能感受到自己精神力前所未有的澎湃与强化,可这份强化令他的感官都更加敏锐,反倒放大了此刻身上的剧痛。
冷汗如雨而下,惊恐甚至大过了疼痛,他的能力不可能完全无效才对,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就在这时,他听到墙体外传来了属于无人机螺旋桨的嗡鸣声。
为了真正打造与世隔绝的“洞穴”,赫尔斯一直严禁现代科技设备进入基地,无人机这种先进军备更不必提,只有诺亚才拥有这种军备资源。
赫尔斯声音沙哑发颤:“……诺亚的人?”
他没指望得到回答,这句话本就接近自言自语,但一道阴影笼下,他僵硬抬头,居然看见一直冷淡寡言的男人向他走近了几步。
冷冽的眼睛睥睨着他,男人突然开口问道:
“你知道诺亚的进化者管理部怎么规定的S级进化者认定标准吗?”
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划了道横线,他继续道:
“以我的能量波动平均值为基准线,进化者能量最高峰值能达到基准线70%的,可以被认定为S级。”
闻言,赫尔斯的五官瞬间十分精彩地拧在了一起,惊诧与恐惧达到顶峰,他破音道:
“你是,路信洲?!”
路信洲没回应,提出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现在,作为交换,你也该说说,你是怎么达到这条线的?两年前是谁救了你?”
因为刚刚的异状,路信洲发现情况比他原本想象的更加复杂。
他能明确感受到,赫尔斯靠药物在转瞬之间实现了异能的进阶。这太过不可思议,怎么会存在这种诡异的药物,赫尔斯背后绝对有更大的秘密。
赫尔斯的脸一下子褪尽了血色,惊恐畏缩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宁死不屈的沉默。
他这个反应倒没出乎路信洲意料,越抗拒就越说明另有隐情,路信洲本来也只是想探个底。
等回到诺亚之后再行审讯就是,路信洲不再理会赫尔斯,抬起左手,对着忏悔室的天花板做了个攥拳的动作。
“破——”
言出法随,随着他的命令,整片天花板骤然垮塌,破出一个巨大的坑洞,砂砾碎石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
阴暗的室内顿时一片狼藉,就连照进地下室的月光也显得灰头土脸。
不远处,一直静静待在一旁的少年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听到骤然响起的或轻或重的细碎下落声。
听起来很像冰层碎裂,也像一场不期而遇倾落荒芜原野的暴雨。
在少年耳中,窸窣的声响并不让他联想到扬尘四起的肮脏,反而让他心底涌起有关挣脱与生长的渴望。
路信洲。他唇齿开合,无声地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名字。
还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呢,自己得跟紧这个人,一会儿一定要让他亲口告诉自己。
专用于物资运输的几架大型无人机飞进了天花板开出的洞口,悬停在路信洲身前。
路信洲随意取下其中一个低温储存箱,眉头顿时一紧。
重量不对。
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路信洲打开了低温箱的锁扣,面色霎时如结寒霜。
低温箱共有五层,最上层确实是正常的麻|醉稳定剂,但除此之外的四层,全都是未灌装药物的空壳。
路信洲打了个响指,瞬间暴力打开了剩余所有的低温箱,无一例外,只有五分之一的药物能用。
其实路信洲心里有数,是谁对药物动的手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做这种事。
他知道他们想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他们希望他被冰冷的鲜血浸透至心灰意冷,好早日变成一把麻木听令于他们的刀。
只是,路信洲确实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违背诺亚“同舟共济”的最高准则,在明知有外界群体等待救援的情况下如此克扣药物数量。
“诺亚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刺耳的声音从路信洲身后传来,赫尔斯想起自己是怎么被无情放逐的,笑声渐大,他嘲讽道:
“用那么多珍贵药物来救外面那群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家伙?他们怎么肯做这种事!”
头脑愈加昏涨,体内有狂暴的力量奔流沸腾,望向身前那尊巨大的神像,赫尔斯双眼通红,他不知从那儿来的力气,猛地站起了身,拍着胸口振振有词:
“幻想有什么不好?让他们以为自己被治好不就够了?”
“诺亚不想救他们,你路信洲救不了他们,是我!是我救了他们,是我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赫尔斯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其实有很大的漏洞,他从没真正救过一个人,建立洞穴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信徒们的死亡甚至在完全未加抑制的感染下被提前了。
可是——
感受与现实究竟哪个更加真实?在幻想里苟活会比在清醒中死去更好吗?
住在洞穴的这些日子,少年很多次有过这样的疑问,他没读过多少书,只靠自己很难想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
这时,坚定冷静的声音传来,中止了少年的胡思乱想。
“毫无自我地活着,跟污染物有什么区别。想选这种活法的人到荒原里随便找一只污染物咬一口就是了,又怎么会寄希望于你的谎言。”
“你是怎么用净化的名义把他们一个个骗进来为你卖命的,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不再理会面红耳赤的赫尔斯,路信洲争分夺秒地整理出所有能用的药物。
问题不算严峻,在赫尔斯能力进阶后,外界众人重新陷入催眠,状态都还比较稳定,就算药物数量远远少于人数,只要他分配得当,依旧是能救下绝大多数人的。
突然,液体淅淅沥沥溅落地面的声音打断了路信洲的动作。
他回头,看见赫尔斯跪俯在地,大量鲜血正从他的口鼻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球充血、面容扭曲,肢体极速畸变,刚才的亢奋只是回光返照,他已经奄奄一息。
情况急转直下,路信洲极少见地在心里骂了句脏。
他本该想到的,那么强效的药物怎么可能没有副作用。
路信洲回到赫尔斯身边,取出为自己特制的抑制剂,毫不犹豫地用在了赫尔斯身上。
自从路信洲的感染度突破40%之后,科研所为他专门研发了抑制剂,这种抑制剂不同于一般感染者使用的稳定药物,其中的镇定类成分强到离谱,能够在战斗后有效稳定高阶进化者状态、预防失控。
但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赫尔斯体内的污染因子已经占据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病变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就算抑制剂让他的精神状态有所稳定,这个人也已经绝对救不回来了。
赫尔斯的神态由惊慌转为绝望,他在用药之前显然也并不知道过剂量的药物会导致他的暴毙。
他呕出黑粘的血块,完全畸变的手指死死拽住了路信洲的衣角。
“是你,是你毁了这一切,如果不是你闯进来,这里本该一直好好的。”
怨毒无光的眼神死盯着路信洲,濒死之际,赫尔斯不知道该恨谁,只能恨路信洲这根导致他死亡的导火索。
“人类之光?别搞笑了!你这种冷血的杀戮机器算什么救世主!”
路信洲的呼吸一沉,睫毛微微覆下,阴影笼罩,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人类之光”,不是因为讨厌这个冠冕堂皇的称号本身,他真正厌恶的,是无法与这个称号相配的自己。
“……我没想过要当什么救世主,但我一定会救每一个我能救的人。”
他开口,声音肃冷、掷地有声,每一句都因为足够坚定而透着如有千钧的力量感。
“能多杀一只污染物就多杀一只污染物,我确实是这样做的,如果这样算杀戮机器,那就当我是吧。”
“你还真是、高高在上。”
赫尔斯咧开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那你就去救吧,只有两成药物能用,你杀的人注定比你救的人更多!”
“我会一直看着,凭什么只有我去死,谁都别想好过!你,诺亚,还有……”
嘶哑的声音越加非人,一阵吐血之后,赫尔斯的瞳孔涣散消光,在他完成异变之前,路信洲用手里的玻璃试剂管利落贯穿了他的脖颈。
污血溅上侧脸,路信洲表情没什么波动,他替赫尔斯合上了眼睑,带着整理出的稳定剂,准备离开地下室。
突然,一个清澈的声音从后方叫住了他。
“路信洲!”
像一道拨开晦暗云雾的月光,少年问他:
“你答应要带我离开这里,还算数吗?”
大家新年快乐!希望2025对我们都好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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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