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白汀吃到了金人巷的特色小吃。
坏消息,去完金人巷没过几天,瓦沙克出问题了。
倒也不是出什么大问题,只是身体从星穹列车乘客瓦沙克变成了持明龙师丹烛,连带着精神和记忆都变成了还未发生饮月之乱前的状态。
……真的不是大问题吗?
最先发现的是自从上车后就被列车组哄抢着陪睡,好不容易找到个空闲机会回到瓦沙克房间,窝在娃娃山里睡觉的白汀。
白汀本来是想对在她睡觉时一直在翻弄着她四肢,打扰她入睡的房间主人发火,但映入眼中的青玉般的双角与那双只会无感情地注视着自己,却不会像瓦沙克一样带着些许温度的蓝色双眸,让原本想对肇事者宣泄怒火的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腹部上传来的冰凉触感是那条只存在于白珩记忆中,与丹枫相似的龙尾所致,白汀觉得比起大喊大叫而引来隔壁房间的姬子的注意来解救自己,或许还是要先安抚一下面前这位已经用龙尾缠满自己全身的丹烛比较靠谱。
就算白汀自己没有见过,白珩的记忆里也鲜少甚至从未见过丹烛亲临战场作战,但她到底还是见过丹枫曾在战场上化龙时,用他那条每每与四人小聚时缠住丹烛腰部乃至全身的细长龙尾,轻易把步离人制作的机甲拍个粉碎。
要知道那可是比金人还厚重的钢甲,丹枫的龙尾都有这等实力,丹烛的龙尾多半也是如此,白汀可没有这种当第一个吃西红柿的狐狸的敢为人先的想法。
“你是丹烛?”
与平日里热爱用撒娇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性格不同,越到危机关头,白汀就越能冷静地看待造成危险的本身,就像现在。
望见对方轻嗯了一声以作对自己询问的回答,白汀装载着许多假设性的大脑轰地一下炸开,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这种只在仙舟话本或者星际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本中才能看到的剧情会降临到现实,还是降临到瓦沙克头上。
“你应该是白珩的转世,或者只是有着她气息的陌生生命体……算了,都无所谓。”平静地指出白汀的身份,丹烛毫不在意地继续往下说,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应该礼尚往来地回答我的问题,丹枫现在在哪,我现在又在哪?”
狐耳上传来的轻似微尘的触感让深陷思维混乱的白汀对上了那双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都只会漠然地把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尽收眼底却毫无作为的双眸,也让她再次认识到面前之人绝不是那个尽管会以相同的冷漠视线注视自己,但最后还是会找理由帮助自己的瓦沙克。
她知道的,白珩记忆中的丹烛是一位只会注视着丹枫,在乎着注视之龙的喜怒哀乐,却从没有真正把他,把云上五骁其他人,把任何生命都放于眼中的持明龙师。
就像景元喜欢狸奴一样,丹烛对丹枫的喜爱也不过是人类喜欢猫一样带有宠物意义上的喜欢,进而连带着对包括白珩在内的云上五骁都是这种不平等的喜爱。
尽管会在意宠物猫对自己的看法,但终究到底从一开始都不是平等的感情。
不管是白珩还是白汀,亦或者镜流和应星还是景元,乃至丹枫本龙都心知肚明,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包容或无视。
只是这种包容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后果。回忆着白珩身陨后云上五骁各自的结局,白汀又打了一个寒颤。
就算发生饮月之乱的时候丹烛被丹枫以复活自己为由,刻意指使着远离了罗浮仙舟,白汀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面前这位看着就没有瓦沙克好说话的持明龙师说明丹枫早就已经褪鳞死去,如今只剩下丹恒的现状。
没有用“丹枫的转世”来形容丹恒,是因为白汀并不认同所谓的一人论发言。
抛去那些或许存在或许又不存在的灵魂与肉/体不谈,组成一个人最基本的东西是什么?
于每次见到都会投喂给自己貘馍卷的景元看来,是他纵然怀念过往也必须舍弃往昔回忆,将自己的牺牲与故人的行动都规划在内,算无遗策地为罗浮仙舟铺垫未来的职责。
于经常偷溜着来列车看自己的刃看来,是他苟延残存却求死不能的意志,是他与丹枫(丹恒)间无法逃避,必须要偿还的罪孽。
于同样偷溜上列车来看自己,甚至有时候会和刃撞上,然后在瓦沙克警告的眼神下双方默契地无视了对方的镜流看来,是她哪怕把罗浮仙舟作为神明对垒的棋弈,都要联手与罗刹把「丰饶」置于死地的疯狂执念。
但于白汀本狐看来,组成一个人最重要的应该是对方的记忆,还有那些记忆中蕴含的,无法用文字充分展现的情感。
正是因为坚持的这份认知,白汀才会把自己和丹恒看成仅仅是拥有了白珩记忆的丰饶令使白汀与拥有了丹枫记忆的智库管理员丹恒,而非白珩或丹枫的转世。
丹枫和丹烛的想法她不知道,但以持明族流传于内部的“转世非一人”的主流观点,他俩一个作为持明龙尊,一个作为持明龙师,必然是坚持这一观点,只是镜流和刃都不这么认为而已。
“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吗,还是无法回答?”
丹烛的声音和祂揉搓白汀狐耳的力度一样轻飘飘却遥不可及,足以让她从短暂而漫长的思考中回神。
“忘了说,如果在祈祷旁边房间的生命体察觉到不对劲来救你,或者在期待奥博洛斯和那台钟发现异常的话就放弃吧。”
任由从鼻子中缓缓流淌而出的血液沾湿自己的半截黑色手套,丹烛慢悠悠地补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奥博洛斯会在这里,但是短时间内祂和那边那台钟都不会醒过来了,至少在我走出这所房间之前都不会醒来,从物理意义上的醒来。”
白汀不用看也知道,弥漫在房间里的血腥味很好地解释了一切未说出口的疑问。
“所以,留给你去思考的时间有很多,好好想想吧,关于丹枫在哪里,你又是谁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反正我……”有无限的时间。
“洞天幻化,长梦一觉……破!”
以一击不可小看的终结技破开了瓦沙克从不反锁的房门,顶着丹烛与白汀微微惊讶的注视,丹恒微甩手中的击云,将枪尖对准了他仅在丹枫记忆中见过的丹烛。
而白汀也趁势以丰饶之力重塑肉/身,以赤/裸的人形姿态挣脱了龙尾的束缚,反手就给丹烛来上一爪,还顺带驱使着积攒了好几个回合的珠露直接炸开。
或许挨上这两下子,这位和丹烛有着相同面容的不速之客就会老实上一会,自己的工作量应该也会减少不少。
如果说是记忆中的幻影(丹枫与雨别)突然御水泼醒了难得早睡的自己,还督促着一定要拿上击云,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都要直接硬闯进去,姬子和杨叔会不会觉得是罗浮带来的后患没有消除,导致自己犯癔症了。
丹恒是发自心底地想,毕竟他过会还要去和其他人解释为什么自己大半夜要拿着击云硬闯他人房间,在不暴露丹枫和雨别的情况下这是个不小的工程,谁让自己不擅长撒谎。
然而,枪尖处不应该传来的手感却让丹恒的眼睛一缩,不可置信地望向处于逐渐散去的灰尘群中,理应被他与白汀的联手攻击打败的陌生来客。
要知道丹恒虽然没有在现实中体验过珠露爆炸的威力,但好歹也是听过星在回列车吃饭时讲述曾经在空间站帮黑塔测试模拟宇宙的时候,被自己看作梦魇的男人是如何携带着以他的生命力为充能的珠露,一剑就把身为敌人的丰饶玄鹿打败的丰功伟绩。
白汀身为丰饶令使,她手中珠露的威力比起模拟宇宙里的模拟珠露明显是只强不弱,毕竟再怎么演算,模拟的终归是比不上现实,但面前的敌人,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挡住了珠露爆炸与自己的攻击。
这大概就是丹枫以前教过我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说话也是如此,不能说得太满”吧,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虽然他多数时间里话说得比我还满。
用那条比石墨烯还要坚固上不少的龙尾包裹着自身的方式挡住了两人的攻击,透过自己刻意露出的裂缝注视着这位擅闯房间的不速之客,丹烛以一种从未刻意去保持,却又无时无刻从其行动中凸显的冷漠态度去分析当下遭遇的情况。
纵然丹烛面对的是一言一行乃至气息都与丹枫相似无比,活像对方剪断了头发,换了一身衣服的丹恒,祂对待丹恒的态度也与旁人无异。
无情地驱使着以最末端脊椎骨交换而成的龙尾将白汀拍飞,还顺势卷走了自己只在丹枫手上见过的击云,像自己撕开奇巧零食般,还在流着鼻血的丹烛轻易用手撕开了睡醒后赶来的三月七给丹恒套上的一层七色护盾。
“虽然不知道那把击云为什么会在你这个有着丹枫的气息以及与他相似面孔的家伙手上,但……你的‘命运’,你的眼神,你的力量都在告诉我,你不是他。”
“而对我出手的下场,除了‘许愿者’以外只会有一个。”
感受着自己握成拳头的右手即将轻碰上丹恒的皮肤,在他人眼中极具压迫力的丹烛断然下达了那个旁人无论做多少无用功,终会回归的结局。
丹恒知道,不管是现在的自己,还是半龙化后的自己,身体上所能承受的伤害远远比三月七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的护盾要脆弱得很多,而等待自己的,只会是毫无悬念的“死”。
除非……
“丹恒!”
装载着单分子锯的无人机迎着姬子的呼唤与凌冽的风自丹烛的头部袭来,这让祂不得不松开卷着击云的龙尾,转而用它去防御着来自无人机的突袭。
两者的相碰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而伸出去的右手部位所感受到的突然加强的重力也迫使着丹烛伸回右手,向后一跃回到房间的中央,以避免在此等情况之下所产生的房间残渣在重力压制的作用下弹射到自己。
死死地盯着位于自己不远处的丹烛,丹恒重新拿起击云,摆出了云骑枪术的起手姿势。
反观丹烛,即便被所有赶过来的列车乘员们充满敌意地注视着,祂依然是不慌不乱地轻轻拍打着沾上了不少灰尘的白色半袖与深蓝色假领。
那条象征着持明半身的龙尾甚至还饶有闲心地把奥博洛斯还在缓慢愈合的身体拍下架子,将那些因为打斗而不慎掉下架子的娃娃们都一一卷起,重新放回架子上。
“这样会被原房间的主人骂的。”
尽管早已有所预料,但丹烛轻描淡写的语气与祂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衣着的动作还是让在场全部人都心头一紧。
不曾在意过他人的心思,丹烛话语一转,“不过既然那只带有白珩气息的生命体无法回答我的问题,那你们这么多人,至少应该有一个人可以回答吧。”
垂于丹烛左侧尖耳的一缕绣有茶花花纹的暗红色布条随着祂的话语无风自动,只见在丹烛几近遮盖了耳朵的碎发中,布条上还夹着一只仅有半边的镶嵌着金边的山茶花耳夹。
这是丹恒第一次发现,也是他第一次察觉到瓦沙克与丹烛的差别。
而耳旁那缕与自己仇人相似的暗红色布条与衣着乃至耳坠上都无处不在的山茶花刺绣与图案,而先前在自己房间里,雨别与丹枫那带有怀念之情的发言更是让丹恒不由得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
不管丹恒愿不愿意承认,面前之人早已被丹枫和雨别(他的前世们)打上了属于他们的记号。
“我再来问一遍,丹枫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
事出有因,丹恒原本也不想打扰仙舟结束后每次遇到自己都会下意识躲起来,就算被三月和星一块半强迫地架着来到自己面前,也会左看右看就是不直视自己的瓦沙克。
他在尽可能地回避我。
深知人心的智库管理员丹恒很早很明白这一点,但对于一条被无数前世记忆里纠缠的龙来说,明白和理解是两码事。
【至少烛现在没有像现在的应星一样把你认成我,这点你就应该知足,所以你们最好在列车再次启程前解决这种令人不快的关系,‘我’。】
打从丹恒在鳞渊境接受饮月力量后,丹枫便一直以旁人看不见的持明蜃影浮现在其左右,现在的他自然也不例外地霸占了智库里唯一可以称得上床铺的地方,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
显然丹枫对这位宁可缩在智库里露出被称作持明半身的龙尾,让其不安地甩来甩去的转世的别扭行为很是不过眼,对于他这种高傲的性格,有什么事就应该当面说清楚,而且……
【祂是丹烛,不是其他人。】
丹恒自是明白丹枫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却也更是因此而生起一股他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烦躁之情。
“祂是你认识中的丹烛,但我认识的应该是星穹列车的乘客瓦沙克。”
龙尾重重地拍在地板上引起一阵灰尘激荡,丹恒再也无心装作专心致志整理智库的样子,充满怒意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丹枫。
【那又如何?若不是我们的存在,你迄今也只会记得丹烛,而非瓦沙克,‘我’。】
坐在机箱上用手指轻点着悬浮的重渊珠,最初提议用鳞渊境封印建木的持明龙尊,也是把枷锁死死扣在龙尊这一身份之上的罪魁祸首——雨别嗤笑着加入了谈话。
在他的手里,那颗在战斗中能杀敌千里的珠子不过是一颗供人把玩的圆形小球。
是了,这点是丹恒无论如何都无法反驳的一点,他不知道瓦沙克是如何完全做到把自己记忆中“瓦沙克”这三个字的回忆都替换成“丹烛”,又是如何把知道瓦沙克这一名字的人全都封口,让他们在自己面前只能提起“丹烛”这个名字。
要不是丹枫和雨别不受瓦沙克替换记忆与禁言的影响,自己应该还是只会记得丹烛。
丹恒想到了在铆钉镇里仿佛卡住脖子说不出半句话的星与她在胡乱间打出的不明所以的手势,现在看来大概在那个时候,甚至在更早的时间点(或许是在自己上车的时候),瓦沙克对周遭人的影响就已经开始了。
【无需介怀,瓦沙克即是烛而非烛的影子,烛即是瓦沙克而非瓦沙克的前身,】
【就算你与应星都秉持着尽数切割的想法全盘否认了我和他的一切功与过,把自身视为丹恒与刃,如今你们也妄图抗拒着瓦沙克与烛之间必然存在的等号,但唯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丹枫的直白发言引起了丹恒的沉默以对,他无法反驳对方的说辞,因为这是连瓦沙克自己本人都希望的事实,也是在姬子等人的默认认同下所保持的现状。
【祂那个只希望着‘嘲风’记得‘丹烛’而非‘瓦沙克’的想法,如孩童般天真又无知,却在其掌握的力量加持下,以如此荒诞却有效的方式实现了。】
弹指一挥,那颗黑白相间的小球便依从着雨别的指令飞至丹恒的身边,在他伸手想要去触摸时又晃晃悠悠地飞至雨别身旁,引来了一人无语的凝视与另一人坏心眼的哼笑。
【想要彻底割舍前世,不论是从你个人的看法,还是从他人的想法看,对于持明族来说都实为天方异谈之事。】
眼见丹恒又想要摆出他所坚持的二人论概念来反驳自己,雨别反而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
【就像你先前会乖乖遵守罗浮仙舟给丹枫下达的不得踏入半步鳞渊境的禁令,现在建木一事结束后你还在使用着那个短生种(应星)锻造的击云,手上依然佩戴着由丹枫拜托持明巧匠打造的游龙臂鞲,而在不久之后,你仍要履行持明龙尊的职责去封印建木。】
【不管你如何否认,你,无法完全逃离我,还有丹枫的影响。】
在雨别这条不管是算上作为持明龙尊存在的时间,还是算上作为持明蜃影存在的岁月来说都已经活了不知多久的青龙看来,丹恒的想法还是太过稚嫩,而他好巧不巧又是历代的持明龙尊里说话最不给他人留情面,也是最偏执的一条。
如果是烛在这里,或许我会稍微用一些过于委婉的话语,好吧,或许也不会,大不了过后陪祂偷溜出去逛街即可消气。因为不论如何祂是不会对“嘲风”抱有任何负面情感,丹枫这个跳出了常理之外,否认了祂的龙除外。
满意地看着丹恒被自己的发言又一次陷入沉默状态,雨别心想,他果然还是喜欢看到他人被自己发言搞得无言以对或是想说又碍着自己实力不敢说的憋屈表情,当然,后者是龙师还有丰饶孽物限定。
【雨别。】
到底还是念在丹恒迎来了龙尊们梦寐以求的自由,丹枫出声阻止了雨别准备继续往下说的念头。
【啧。】
把重渊珠轻巧地从这旁推至另一旁,又操纵着它从另一旁咕噜咕噜地倒退回自己手中,雨别悻悻然地啧了一声,停止了自己唱黑脸的想法。
停顿了一会,与龙师扯头花多年的丹枫到底还是深懂如何给对方画大饼的方法,采取了安抚为先的原则开始唱红脸,
【雨别的话别当真,他的糟糕性格便是注定了他对你说不出什么能听的好话,待你整理好智库后还是先休息为妙,烛的事情可以再议。】
然而丹恒还不知道的是,距离他沉浸在回忆的梦境中被丹枫和雨别分别用御水术泼醒的时刻,还有半个小时。
下章写瓦沙克现在在哪,不想练车(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上上下下左右左右ABB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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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