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好人。
不过昨夜喋血淋淋,我自知举止并不如仙眷,是该向她解释清楚,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花月灵的眼神如钩子般,上下扫了我两遍:“行,你不说,那我便直说了。事到如今,我愿意相信那位狡猾仙人是我们的师伯祖,但还不能相信你,除非你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我挑眉不言。
花月灵绕着我踱步,眯起眼道:“你实在可疑,师伯祖替你打圆场不说,你二人还成天价一处耳鬓厮磨,显然关系不一般,可你若是幽冥之人,又为何会与仙界道真一同办差,还如此相熟?”
什么?耳鬓厮磨?
这我不能再沉默了,若给天庭的谁听去,坏了以夙的名声,我可担不起。
“我……”我揉揉鼻子,清了清嗓子。
究竟是该先否认耳鬓厮磨,还是圆身份的谎?
“初次见面时,我便觉得前辈周身充斥阴邪之气,你不仅得到了阎罗这等难以驾驭的邪器,竟还使得如此顺手,如何教人不怀疑?”
花月灵狐疑地瞅着我,走近两步:“可你瞧着,却又不像坏人,言辞也有正道之风,但说是神仙吧,也不像,神仙未必瞧得上这串铃铛,更别提拿去用了……”
我被盯得心虚,正要开口,她却莞尔一笑,换了种语气:“不过嘛,我也不是不能信,只是——”
眼神向下飘去,实打实地黏在了我腰间的铃铛上,我也顺着低头瞅了一眼,道:“只是,你还是要与我抢铃铛?”
花月灵嘿然,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唉,我也是无奈,自从邪音葬山死后,此物便一直由我花氏一门看管,十几年来未出差错,如今丢了,我等自然要全力追回,以免辱没宗门清誉,教他人耻笑,可两三年过去,便是消息捂得再严实,阎罗流入世间的事也是藏不住的,就算是追回了,我花氏也会落下个看管不严、门风松懈的骂名,今后提起来,人家难免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她手指卷着发梢,唉声叹气,我却道:“姑娘不妨有话直说,在下或许帮得上忙?”
花月灵面露喜色,又故作矜持道:“你倒是个爽快人。其实说到底,这东西是个祸害,如今追不追回,我花氏都要遭人嚼舌根,何况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次算是开了个头,日后指不定还会有什么人来偷呢,不只是鬼修邪修,其他仙门也都想将阎罗据为己有,只要东西在我花氏一天,我们就不得安宁。”
我点头,觉得有理:“姑娘言下之意?”
花月灵笑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若向我坦白身份,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让你带走阎罗,今后再得了其余铃铛的消息,也可助你一臂之力,且必然守口如瓶。”
我道:“为何?”
花月灵不以为然道:“理由不告诉你,除非你答应我。横竖你是师伯祖身边的人,他是个神仙,带走了更好,免得铃铛落入他人之手。”
我环手,倚在树上道:“且不说勾魂如今就在我手上,便是在你手上,我若想带走,你也应该拦不住,况且你师伯祖只会帮我,我又何必与你做交易?”
花月灵哽住,咬牙切齿道:“哼,你若是不答应我,我今日便回三千花月坞,让我娘通知各大仙门同你一起来抢!”
我有些汗颜,花宗主真是养了个好女儿,重要失物不仅不寻回,反倒与人做交易往外送,她要是知道了会作何想法?
花月灵又哼道:“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阎罗丢失和兰姬之死,恐怕都与无忧道有莫大关联,我若要追寻阎罗线索,势必会与正邪两道有牵扯,届时太过引人注目,怕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要是有花月灵从中斡旋,我也能掌握仙门动向,行动也会便宜许多。
只要能尽快调查清楚,与以夙结束情劫回天,就不是坏事。
我答应了花月灵的要求,并报上名姓,信口胡诌了个身份告诉她,七分真三分假,她听完恍然大悟道:“原来幽冥的阴职也能被调去天上啊?”
弥师既瞎编我是地府阴职,我只得顺着他继续编,本以为有漏洞,没想到花月灵竟信了。
她双眼发亮地点头道:“我信你,我直觉很准的,师伯祖看起来就像个好人,虽然你昨夜打了我,但我相信你也定是个好人,哪怕你现在拿着铃铛,称自己是邪音葬山,我都觉得你是遭人诬陷的!”
我瞠目结舌。
这、这是……遇到青天了啊!
回想当年在人间经历的种种,真是一把辛酸泪,我都冤得飞升做仙了,也没几个人信我,难得有位不知我真身却如此信我之人,真是感天动地。
但当年究竟是谁起的这诨名?太咋呼了!
花月灵回味片刻,又奇怪道:“既然你是仙师的侍晨,怎的不在仙师身旁,却和师伯祖混到了一起?”
我不好说是来历情劫的,更不能提调查兰姬死因,只说是玉帝被派来做他护卫,其余便是天机不可泄露。
花月灵歪头看我,噗嗤一笑:“你这不苟言笑的样子,确实看着挺不好惹,难不成你一直冷冰冰的,只是为了造势?”
这个不是,是因为我面瘫。
道了身份,我问花月灵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若是提升修为道行,光这一日沐浴以夙仙泽,也能够她二人受用许久,若是姻缘,我兴许能替她觅个好儿郎,保佑她美满幸福。
花月灵双眼发光,笑得像泡发的银耳般:“我要你做我外门师父,教我打架!不许反悔!”
“什么?!”这话惊得我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大姐,你打架还不够强吗!我昨夜可是被你扎了一身窟窿!
念及花月灵开出的条件实在方便,我眼皮抽动,艰难开口:“……也不是不行。”
“那你是答应了?”花月灵激动得就要往地上跪:“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但凡膝盖沾了地,便是日后想脱身,也会被这跪拜礼拿捏,我赶紧反手一撩,她双膝被术法托着,终究没跪下去,我嘴上说不必多礼,将她扶起。
我且当个假师父吧。
交易算是完满达成,她自顾自开心,哼着小曲儿,往元君庙的方向蹦跳而去,我此时却非常忧伤,自觉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正要跟着她回去,她却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我。
我心里发毛,不会又要提条件吧?
她却没由来道:“我觉得师父应该多关心一下弥师前辈。”
这声师父叫得我心肝一颤,反应过来她提到了弥师,我莫名其妙道:“为何?”
她想了想:“他昨日喝了许多酒,大约心情不好。”
说罢,记起谁来似的,没头没脑地嘟囔道:“……混蛋阿澈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喝酒。”
我站在原地没动,晨曦的风拢了过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没空追究花月灵口中的阿澈是谁,只将昨日与弥师的对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像是我得罪了他,他素日爱酒,别不是花月灵会错了意。
但既告知了我,看来在花月灵眼中,弥师与我的关系兴许还不错,如此一想,我内心竟有些欣喜,便不能当做没听见,无论如何也要去关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