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袭 第3章 第二章

【第二章】

萧峣长身端坐于一匹黑鬣黑尾巴的红色战马上，英姿勃发，神情坚定。这匹战马似乎与他有着深厚的默契，微微低下的马头仿佛在倾听主人的指令。

这是武帝御赐的良驹，身高四尺八寸，长七尺。体态修长，毛发细密，通体深棕，性情温顺；其眼宽鼻长，驰骋如飞，相传能日行千里。

萧峣身着紧身骑装，勾勒出他强健有力的体魄。他手中紧握着弓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即将开放的狩猎区域。尽管他年纪尚轻，但身上散发出的威严与冷静，让人不敢小觑。

时隔数月，战马和它的主人回到曾经驰骋狩猎的地方，兴奋地不停原地踱步，时刻准备在主人的一声令下奔驰向前。

萧峣感受到它的兴奋和躁动，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以示安抚，战马打了个响鼻回应主人。

萧峣唇角微微勾起，抬手在它头顶拍了几下，又在它耳边说了句什么，马儿才渐渐安静下来。

旭日初升，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武帝的带领下开始缓缓向林木繁茂的深山进发，围猎的时长定为两天一夜，第三日太阳升起前狩猎者必须回到营地，由武帝根据所获猎物的种类和数量裁定获胜者。

这一年，获胜者的奖品是当年楚霸王项羽的随身之物——霸王弓。据说这把弓威力无比，弓身乃玄铁打造，重一百二十七斤，弓弦传说是一条黑蛟龙的背筋。

英雄好良弓，一如伯乐爱千里马。

少年萧峣自知此番能力强劲者众多，自己获胜的机会渺茫，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心中只有拼尽全力一试身手的冲劲。

当萧峣和骑兵渐渐远离人群，进入从未踏足的林海深处时，只见阳光被树木分割成放射状，林子里雾霭腾腾。远处嘈杂的马蹄声几乎听不到了，鸟鸣声清丽婉转，训练有素的战马踩在厚厚的枯叶干草上，只发出隐隐约约的沙沙声。

萧峣放慢了速度，集中精力搜集着猛兽蛰伏的微弱动静。他不欲以数量取胜，反而打起了乌弋国进贡的猛兽——狻猊的主意。

元初元年，匈奴铁骑一万攻掠辽西郡，杀辽西太守，俘虏吏民两千余人；又击败渔阳守军千余人，围困了在渔阳守备军，渔阳军部几乎全军覆没；接着又到雁门，杀掠千余人。

绥武帝接报后，震怒。

派车骑将军柳枫领三万骑兵出雁门，长驱而进，斩首匈奴军数千人。

雁门之战不仅令绥朝国威大振，也令西域小国对大绥帝国刮目相看。

西域众多小国长期以来不堪匈奴侵犯，且被汉朝恩威并施的举措折服，纷纷派遣使节前来世界上最大的都市——长安，向天朝送上贡品，表示臣服并展露通商意愿。

而远在西亚伊朗高原上的乌弋国就是前来朝贡的诸国之一。他们献来的奇物——“师子”，长得像猫，却比猫的身形大出许多，周身没有老虎那样威风凛凛的花纹，只有一身短而细小的黄毛，但它头上的鬃毛又长得离谱。

使团远道而来，经过长途奔波，“师子”也是一路颠簸，到达长安时显得精神萎靡，神形涣散，绥武帝并未发现它的特别之处，只命人将它放在上林苑饲养。

初时，上林苑令见这头“师子”水土不服，只命人单独饲养，未曾过多关注。

几日后，“师子”的精神日渐恢复。它头上的鬃毛犹如金色的波浪，随着它的呼吸而起伏。那宽阔而高傲的头颅，显得不可一世。它的吼叫声深沉而洪亮，带着独特的威严和力量。它的眼神中闪烁着王者的自信和威仪，仿佛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上林苑令赶紧将“师子”的情况上奏武帝，武帝听闻后甚感兴趣，带领文武百官亲自到上林苑查看。

武帝见到这头威风凛凛的“师子”，便想起百兽之王的“老虎”。

老虎，自古就以凶猛威风为世人所熟知，人们常借老虎的勇猛，来比喻军容的强盛。

他当即下令把“师子”和猛虎放在一起。

听到皇帝的旨意之后，负责饲养珍禽异兽的官员把“师子”和老虎放在了一起。

随后皇帝下令打开“师子”的笼子，文武群臣站在皇帝两旁，准备与皇帝一同欣赏百兽之王——老虎进食时的威严场面。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此时在一起的是“师子”和老虎。两只脱离樊笼的猛兽一相见，自然四目相对，较起劲来。

乌弋国的“师子”在自己的家乡见过老虎，可中原的老虎却没见过这新鲜的物种。“师子”凭着兽性本能和生存经验，轻车熟路地摆出威慑姿态，竟一时把上林苑里饲养的老虎震慑住了，让它一时伏地不敢动弹。

大臣们前后观瞻，纷纷议论起这头威猛的“师子”，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武帝问诸朝臣：“众卿可识得此兽？”

刚刚还议论纷纷的大臣们皆低下头，默不作声。

最后，一位博览群书的老儒生站了出来，说道：“启禀陛下，《尔雅·释兽》中记载了一种叫狻猊的异兽：‘狻鹿（猊），如猫，食虎豹。’眼前的‘师子’有七八分像猫，且能在气势上压制老虎，想必便是瑞兽狻猊无疑了。恭喜陛下，天降此瑞兽，说明陛下仁德感天地。乃吉祥之兆！”

武帝听罢，为天朝获得瑞兽狻猊开怀大笑起来。

为了保持狻猊的野兽天性，武帝当即命人将它放出铁笼，不再圈养。

此后，便再也无人看见过它。

萧峣和他的小队已经忙碌了一整个夜晚，他们在密林中穿梭，不断搜寻着目标。此刻，随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他们来到了森林草场的边缘。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草香，每一口呼吸都让人感觉清新而舒爽。

远处的山峦在朦胧的晨光中若隐若现，如同害羞的少女披上了轻纱，神秘而静谧。

萧峣勒紧了缰绳，让疲惫的战马稍微休息片刻。他凝视着前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尽管一夜的搜寻毫无结果，但他并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坚定了要找到目标的决心。

草场上的草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大地在低声细语，述说着清晨的故事。几只早起的鸟儿在空中盘旋，它们的清脆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为这片广袤的草场带来了生机与活力。

蜿蜒曲折的河流潺潺流淌着，像是一条银色的丝带，静静地镶嵌在草场上。一群羚羊缓缓出现在河对岸，它们低头饮水，同时警觉地观察着四周，那眼中透出一股隐隐的不安。

萧峣远远望向羊群的四周，注意到秋季的苜蓿草已经长得很高了，如果有猛兽蛰伏在草丛中，从这里确实难以察觉。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心中涌起了一股警觉。

他立即下令骑兵小队带着自己的马退回林中待命，准备独自前往查探。

谁料，骑兵小队中一人翻身下马，来到萧峣面前，躬身道：“请萧郎三思，此处猛兽众多，我替萧郎前往查探可否？”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车骑将军柳枫肝胆相照的知交好友——翟敖。

翟敖本是北地郡义渠县人，最初以骑郎的身份侍奉在武帝身边。

当时，柳枫才因姐姐柳菀被武帝宠信，擢升至未央宫为侍中，日常护卫武帝安全。翟敖与同样出身草芥的柳枫从此惺惺相惜，相知恨晚。

建元三年，本是喜庆的年份，柳菀却因怀有身孕而遭到了武帝皇后曹嫣的嫉妒。曹嫣的母亲，大长公主陈屹然，更是心怀叵测，意图在建章宫对柳枫不利。

建章宫内，气氛紧张。柳枫虽不知情，但心中也隐隐感到不安。他如往常一样当差，却不知危险正悄然逼近。

此时，皇后的贴身奴婢阿好，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决定。她心中清楚，柳枫若被害，那将是一场灾难。于是，她决定冒着风险，悄悄跑出宫殿，向武帝报信。

阿好疾步如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下柳枫。然而，当她赶到武帝所在的宫殿时，却被告知武帝正在与大臣商议要事，不得打扰。

阿好焦急万分，在大殿外来回踱步，心乱如麻。她知道，时间紧迫，稍有耽搁，柳枫便可能遭遇不测。她紧咬牙关，思索着如何是好。

正当她无计可施之际，眼前出现了当值的翟敖。

阿好曾见过柳枫和翟敖一同在武帝身边当差，因此对两人颇有印象。

阿好看到翟敖，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走上前去。她顾不得许多，向翟敖道出了事情的原委。翟敖听后，脸色凝重。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不及时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翟敖当机立断，毅然决然带着朋友赶去建章宫冒死救下柳枫。

萧峣儿时便被柳枫接到府邸亲自教导。

其间有一段时间，翟敖因在对战匈双的战役中遭遇了惨败，骑兵损失惨重，阵亡七千余人。按照当时的律法，他被判秋后问斩。

柳枫得知消息后，毫不犹豫地缴纳了万金，为翟敖赎命。然而，即使如此，翟敖还是被贬为了庶人。

柳枫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府邸暂居，并将萧峣交给一身武艺的翟敖代为照顾。

翟敖对柳枫的重托深感荣幸，他明白这是柳枫对他的信任和期望。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重任，对萧峣倾囊相授，将自己的武艺和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

如今，翟敖回到军营，虽只是一名普通的骑兵，但萧峣仍以长辈待之。

面对翟敖的提议，萧峣深知他武艺高强，经验丰富，若由他前往查探，确实能降低不少风险。但萧峣也明白，作为围猎的主使人，自己应当承担起更大的责任。

他注视着翟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坚定，缓缓开口：“翟叔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知道分寸。再说，猛兽之与匈奴，谁更危险？如果我连猛兽都对付不了，将来何以对战匈奴呢！”

虽然翟敖与萧峣相处久了，听惯了他的惊人之语，但面对此一问却也无言以对。

“况且，”萧峣边说边抬手拔出腰间佩剑，“我手中有如此利刃，还有舅父和叔叔教给我的近身御敌之术，就算碰到无法应付的野兽，抵挡一阵待你们前来援救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翟敖见萧峣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他深知萧峣的性格，一旦下定决心，便难以更改。于是，他默默地退回原位，与其他队员一起准备接应萧峣。

萧峣悄悄地靠近羊群，他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周围的动物。他仔细观察着草丛中的动静，聆听着周围的声响，寻找着可能隐藏的威胁。

他的心跳逐渐加速，但他努力保持冷静。他知道，作为一名战士，他必须具备冷静的头脑和敏捷的反应能力，才能在危险中保护自己和战友。

终于，他发现了隐藏在草丛中的猛兽——一只雄壮的狻猊，正静静地俯卧在河流旁，它金黄的鬃毛几乎和焦黄的牧草融为一体。它的双眼如同两颗璀璨的宝石，闪烁着锐利而深邃的光芒，紧紧盯着羊群的动静。

河水潺潺流淌，发出轻柔的声响，与四周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狻猊微微调整着身体的姿势，尽量保持不动，以免惊扰到潜在的猎物。忽然，一阵轻风吹过，带来了远处的草木香气。狻猊微微抬起头，耳朵向后贴着，仿佛在聆听风的细语。它的尾巴轻轻摇摆，似乎在调整身体的平衡，同时也透露出它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不久后，一只脱离羊群的小羊羔渐渐离狻猊越来越近。狻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它缓缓地站起身来，肌肉紧绷，准备发起攻击。

萧峣深吸一口气，迅速稳定了情绪，回到骑兵小队中。他清楚地知道，狻猊这种猛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若盲目围捕，只会激起它的反抗，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因此，他决定等待狻猊吃饱后放松警惕时再行动。

小队成员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不能使用兵器，以免激怒狻猊。

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利用陷阱和绳索编织的大网来围捕狻猊。他们开始忙碌地编织绳网，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与此同时，狻猊已经咬断了小羚羊的脖子，开始享用它的猎物。受惊的羊群四散奔逃，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境地。

萧峣和小队成员们隐藏在树林中，观察着狻猊的一举一动。

随着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草原上的雾气逐渐散去，这片土地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狻猊饱餐一顿后，迈着散漫的脚步往草场深处踱去，萧峣率骑兵小队远远跟在它身后。直到来到一处灌木丛生的低洼处，狻猊一头钻了进去，就没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