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山海 第4章 第4章

她望过去，正是顾言。

她的翘臀抵在桌角，浅眸里盈了一丝淡淡的温和笑意，说道：“是林老师吧？”

她声线低醇，“林老师”三个字被她叫出了缱绻的意味。

“又是你？”林雾说道。

她发现顾言很喜欢穿裙子，昨天是件黑裙子，今天是件红裙子，但是她却能穿出不一样的韵味。

黑色冷艳，红色妖媚。

“好久不见，林老师。”顾言撩了撩额前飘着的一绺碎发，挑了挑眉，慵懒说道:

林雾心里补了一句，什么好久不见，明明刚刚才见过。

门口的学生哇哇叫了起来，所有目光都被顾言吸引住。

顾言直起身，靠近林雾，轻声问道：“林老师为什么不让顾语上学？”

“你是她什么人？”林雾侧过身，躲避顾言的靠近，鼻尖的冷香却挥之不去。

顾言闻言，浅色的瞳孔里酝起笑意：“我是顾语的姐姐，顾言！”

“你是顾语的姐姐？”林雾偏过头斜视着她，冷冷道。

她的眼中闪过诧异，她是顾语的姐姐，她居然能把450分的妹妹塞进阳城一中的重点班。

顾言眸子里满是笑意，眼角的泪痣闪耀:“是的，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

“像顾语这样的成绩，应该找一个好点的职业学校学习，而不是塞进来，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孔夫子说过有教无类，怎么，林老师教书还挑学生？”顾言反问。

林雾眸子亮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能言善辩。

“不是每个人都有读书天赋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要走读书这条路的。”她停顿片刻，冷冷道

顾言眼角微挑，嘴角的笑意逼人:“若是我偏要呢？”

她高耸的胸部起伏，显示出她的情绪并不平静。林雾昂着头，白净的脸庞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

一时，两人无言，只听见空调发出“呼呼”声。

江校长带了点尴尬的笑，插话道:“小方，要不你先带一段时间试试？”

“不可能，这个班有她没我！”林雾冷着眸子，斩钉截铁。

场面僵持不下，江校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突然，顾言望向林雾。

“林老师，顾语她有自己的难处，希望林老师能给她一点时间，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她的眼睛带水，轻声道。

林雾见对方这样，心里仿佛被羽毛挠了一下，脸色稍霁:“难处？能有什么难处？”

顾言好看的脸上欲言又止，林雾更加疑惑，有什么事不能直说？

这时，被团团围住的校门口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一个轮椅缓慢地移了过来，轮椅上坐着女孩，身形瘦弱，白色连衣裙套在身上，空荡荡的。

脸庞消瘦苍白，清秀的五官和顾言有七分相似，只是顾言的美明艳大气，而顾语给人一种胆怯易碎感。

女孩艰难地推着滚轮，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她对着顾言道:“姐姐，不要低三下四求人，我们回家吧！”

“没事的，林老师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她一定会好好教导你的。”顾言转过头，祈求般望着林雾:“林老师，是吗？”

林雾内心震动，花季少女一生只能轮椅作伴，确实可惜，可是这成绩……

这时，江校长凑过来，手里递给林雾一张成绩单:“你看一下。”

林雾接过成绩单，细致地看了起来。

近乎满分的语数英，引不起林雾的一点波澜，反倒是其他0分的科目让她皱起了眉毛。

“为什么考0分？”林雾问了出来。

女孩默不作声地坐在轮椅上，顾言垂下眼睑，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振翅。

“中考考完语数英，她的腿疾就复发了，120直接去考场抢救，所以才导致总分450分，我也是经过市教育局同意，才分在你班上的。”江校长惋惜道。

顾语脸色苍白，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睛里总是带着怯生生，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那一刻，林雾仿佛看到了幼时的自己。

她心一软，朝女孩走过去，蹲下去，眼里带着些许柔和道：“顾语，你想在林老师的班上吗？”

女孩望着林雾漆黑的眸子，紧握的手松了一点点，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好，我收你。”林雾说道，语数英总分460，能考到450也算特优生了，更何况，她的身体……

女孩扬起一个羞涩的笑，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林雾微微点头，正好与顾言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汪汪的，湿漉漉的，像被清泉打湿了一般。

她向林雾伸过来一只白皙秀窄的手，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握住林雾的手。

好像是牵起她的手一样。

林雾手心传来一阵温软，吓得她迅速抽出手，她一直以为自己有肢体洁癖。

没成想，她身体不仅没有排斥顾言的亲近，甚至觉得她的手好软好舒服。

她微眯着眼，薄唇紧紧抿着，那股子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又出现了。

顾言的印象里，薄唇的人大多薄情，自私又刻薄。

林雾却给她一种截然相反的印象:外表清冷又孤寂，内心赤诚善良。

顾言：“你放心，我绝对不让顾语拖班级后退。”

林雾：“你放心，我收了她就会用心教导。”

两人同时开口，一种奇怪的氛围升起。

林雾眉一皱，抿着唇别过脸去。

林雾不知道，她隐忍的表情在顾言的眼里，别有一番风味。

几秒钟的安静后，顾言淡淡哧一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还挺有默契。”

林雾觑了她一眼，这人总是在自己生气的边缘反复横跳。

江校长见气氛缓和了些，趁机道：“顾言，你可以带顾语去南广场办理入学手续了。”

“好，江校长，那我去了。”顾言收起笑容，意味深长地望眼林雾。

林雾目送着顾言推着轮椅，她一袭红裙子，美得像一个火焰精灵，把门口的男高中生都吸引走了。

此时，办公室只剩下林雾和江校长两人。

林雾沉默片刻，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江校长，顾语的腿？”

“哎，她的腿...”江校长摸着脑袋，连连叹气，“哎…那一年，全市发生特大洪灾，顾言家正好在重灾区，父母都遇难了…”

林雾生出一丝怜悯，问道：“那她俩？”

“那一天高考刚结束，顾言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说什么都要回家，可惜她只救出了她妹妹，还残废了，哎。”

江校长摇着头，不愿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说起那次洪灾，林雾倒是印象深刻，洪水如脱缰的野兽，将阳城的秩序彻底打乱，虽然政府极力挽救，但是巨大的灾难面前，无数家庭家破人亡。

没想到，顾言正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

林雾内心震动，她不由接着问道：“然后呢？”

江校长更是摇摇头:“若是一般的学生，我也不会这么痛惜，偏偏是顾言，她是当年的省高考状元，但是她妹妹在医院危在旦夕，她果断选择了辍学，不肯接受任何人的援助。”

林雾心中一怔，她居然有这样的经历，刚高考完的学生，就要为了生计努力，还要照顾残疾的妹妹。

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如同悬崖边上的野草一般，野蛮生长，硬是把根深深扎进了石头里。

“校长放心，我一定好好教导顾语。”

她回到办公室，办公室内一片杂乱，老师们嬉笑打闹，丝毫没有要打扫办公室的意味。

她们见到林雾进来了，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些，好像一个圈子，被一个局外人打扰了一样。

林雾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突然，手机震动，“叮”的一声微信消息提醒。

林雾点开微信，原来是江校长把她拉进了工作群——工作布置群（阳城一中）。

群成员380人，群主江校长，一进群，江校长就发布了群公告:

【各位老师，今天任务：一，打扫好办公室，以饱满的状态迎接明天。二，组建班级微信群，确保不落一人，群成员备注修改好。今日事今日毕，辛苦各位老师了。】

林雾关掉手机，用皮筋扎起头发，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呼出一口气，开工了！

她望了一眼凌乱的办公室，打算先把柜子里多余的物品清理好，办公室的其他老师看到忙碌的林雾，也纷纷过来帮忙。

“这个江校长脑子有问题吧，第一天就不让别人喘口气，直接发布两个任务。我们歇歇，过两天再打扫。”郭萍说道。

林雾望过去，郭萍长了一张尖尖长长的脸，颧骨突出，细长的眼睛泛着精光。

她把手机“啪”地一声甩到桌上。

刚刚还和林雾一起搞卫生的老师齐齐停住了手，又和郭萍聊天去了。

“郭主任，对于高中生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啊，早点进入正轨，也是好事，”林雾皱着眉，眯着眼望着郭萍。

郭萍横了她一眼，说道：“哟，江校长多了一个狗腿子替他说话了。”

其他老师听到了，都憋着笑。

林雾抿着唇，没再回应，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自己一个人干吧，干多少算多少。

郭萍见到林雾不说话，气焰更是嚣张，嗓音尖锐:“我刚刚看到报名的学生里面，怎么林老师班上还有一个残疾人啊，好像是叫顾语。”

林雾的眉头皱得更紧，嘴角紧紧绷着，抓着花盆的手心沁出一层汗，指节泛白。

路过的顾言正好听到这句话，她皱着眉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