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的背后是不知从哪得来消息的各家媒体人,除此之外,从直升机上翻下来的还有好几支特战队,不少面孔还都是周夺的老熟人。
声势浩荡的围剿现场,周夺安抚地拍拍怀里探头的沈玉京的背,莫名觉得这个场面还有点熟悉。
杨疯几人一脸凝重地围了过来,和周夺交换了个眼神,腺体能力便调动到极致。
但是下一秒,几人的眼前突然一花,紧接着像是被扯进了漩涡流,眼前的场景高速旋转变化,最后扑通扑通,在一处空旷的陌生地点掉落,周夺拉着沈玉京站的稳了,梵南鲸和西士互相扶持着也站住了脚,倒霉蛋子裴也杨疯陈掣还有顺带捎上的萨涅,四仰八叉摔在地上,激起一层灰。
“这是哪里?”梵南鲸警惕道。
其余几人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茫然,最后的视线莫名地就都集中在沈玉京脸上。
直觉告诉他们,这个地方跟他脱不了干系。
眼前是一个像是医院门诊大楼的空间,昏暗频闪的灯光依稀照亮了头顶标牌“挂号收费,急诊”的字样。
环视四周,周夺觉得自己应该处在一个废弃的医院。周夺不好奇自己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毕竟沈玉京的异能五花八门,空间转移对他来说小事一桩,但周夺好奇,为什么会是这里。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沈玉京。但沈玉京卖关子似的,也不解释,只是轻轻拉住他的手,迈步往前走去。
靠墙有着两部电梯,没有通电,表层也是破败不堪,看上去完全无法使用了。
但沈玉京还是站在了其中一部电梯前,像是在等电梯运行。
“这是你的研究所吗?”周夺突然想到之前沈玉京说过的话,问道。
沈玉京点点头,还没说话,锈迹斑斑的电梯门突然“吱嘎吱嘎”地开了,电梯里面依旧是昏暗频闪的灯光,电梯厢壁也是布满灰尘和锈迹。
几人站进去后,这部电梯缓缓合上门,轿厢内灯光突然全数熄灭,漆黑一片。
诡异的沉静几秒之后,一道绿光像是探测头般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沈玉京的眼睛上。
“滴”地一声,明亮如白昼的灯光开启。电梯内却大变了样,完全是一部崭新的电梯模样。楼层按钮只有到三楼,沈玉京按下了三楼的按钮。
电梯却往下运行,电梯门打开时,眼前是异常敞亮的空间,玻璃隔出一个个功能区,各式各样的仪器运转着,几名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其中穿梭。
“你还真给自己搞了个研究所啊,”被沈玉京领着往里走时,萨涅好奇地四处打量,边走边感慨道,“还挺像模像样的,你这么早就想单干了?”
沈玉京无视了萨涅戏谑的语调,只头也不回道:“我的命运只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周夺看着四周架子上数不清的药剂,仪器中翻腾着的莫名液体,握着沈玉京的手不自主的紧了紧。
走到最里,是一个会议室的所在。
“你比我想象中晚到了好多。”刚进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周夺就见沈玉京眨巴眨巴眼委屈地看着自己,“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出了一点小状况。”周夺拢住他的后脑勺,温柔地蹭了蹭,“抱歉,是我来晚了。”
“状况……?”沈玉京仰着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周夺,手指轻触上他下颌处诡异的黑线,“和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关系吗?”
周夺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紧绷着逆位神使的样子。他轻阖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阴翳散去,脖颈上攀着的黑线也渐渐淡去。
但是周夺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先是眉头一紧,喉头腥甜,一口黑血吐在脚边的垃圾桶内。
黑的像墨汁般的血,似乎还有什么不明物隐隐蠕动。
“怎么回事?!”沈玉京急声道,想出去喊医师,但周夺拦下了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口黑血吐出,他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便简单地把在此之前的事情讲了一遍。
“听起来,”沈玉京瞥了眼垃圾桶内还在动弹的黑色不明物质,“你的好哥哥是想把你驯化了。”
“驯化?”周夺拧眉道。
“是啊,我不是说过吗,”沈玉京深深地看着周夺道,“他们在进行傀儡人的研究。国际刑监的异能者全部被傀儡替换了,但这显然不够。”
“以你的能力,如果能够无条件任人摆布,那对他们来说再好不过了。”
“哇塞,”一旁听的认真的杨疯忍不住惊呼,“那周老大不是差一点就要来打我们了。”
“那就很难办了。”沈玉京双手一摊,“不过待会你还是再去做个检查吧。”
周夺略带疑惑地一挑眉,沈玉京解释道:“你的这个六级分化能力……确实相当强悍,他们不会轻易地放弃驯化你的,检查一下,万一有什么药物残留,也好早做处理。”
“毕竟,造异能者容易,造神可就困难了。”
周夺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告知之后,也简单地介绍了下自己的异能。
沈玉京既然都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研究所,那大家就开诚布公的,真正成为一条船上的人吧。
“你的研究所,都在研究些什么?”周夺问道。
“傀儡人的解药,还有我们的缓释剂。”沈玉京指了指自己和萨涅。
“缓释剂?”周夺不解。
“我们的腺体被改造过,易感期是很痛苦的。”沈玉京苦笑道,“之前在组织里,都是由上头提供的缓释剂缓解。”
周夺看向萨涅,一向嬉皮笑脸的他此刻也是异常的严肃,紧锁的眉头似乎在对没有药剂支撑的未来感到担忧。
“研究结果……怎么样?”周夺问道,垂下的手指不自觉攥起。
“有一定进展了,放心吧。”沈玉京抬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周夺抿了抿唇,伸手托住沈玉京的下巴,有些心疼地摩挲几下。
“那傀儡人的解药进展如何?”梵南鲸想到什么,问着,“沈煌京他们……”
沈玉京叹了口气,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办法让他们恢复神智,那边也一直在试图远程操控他们,我们只能先让他们待在休眠仓,最大限度的控制他们的脑电波活动。”
沈玉京坐了下来,手撑着脑袋,非常苦恼的样子:“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想过要研究解药……真正的把人往死里逼的,要研究出来解药,太难了……”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清晰可闻,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上空。
周夺把沈玉京拢入怀中,安抚地拍着他的肩,但他紧锁着的眉头从一开始就没再松过。
怎么会是宋以安,为什么会是宋以安?!
一天之内,周夺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瓦解,坍塌,重塑。他最信任的人,居然是真正的凶手和骗子。
自己的这份信任,在他的眼中也只是轻飘飘的笑话。
以往不论做什么,他们的身后都有着宋以安,有着异能者联盟托底。
而现在——
从一开始的震怒,到现如今的平淡,周夺感觉自己都快要人格分裂了。
他想抓着宋以安,让他把真正的宋以安还给自己,也想一刀捅死他。
长叹了口气,周夺才压下心中翻滚着的汹涌的情绪。
“朝乾说,这些天来,腺体分尸案又出现了。”周夺对着沈玉京和萨涅道,“一直抓不到凶手,加上安防的爆炸案,西港的叛乱,到处都一团糟。”
“然后呢?”沈玉京有种不详的预感。
“人心惶惶。”周夺耸了耸肩,“上头就联合抬了宵禁政策,限制了非异能者的外出时间。”
“包括在各个部门工作的非异能者,宵禁时段全部由异能者替换。”周夺略带嘲意地笑了笑,“连总都警署,宵禁的时候,都快空了。”
“总都的异能者好像变多了。”
这是朝乾的原话,他感觉事态在朝不可控的方向去,在他被宋以安囚禁之后。
“今晚的新闻出了。”一旁的梵南鲸拉起会议桌上的全息光屏,在座所有人的大头照出现在光屏之上。
【监狱大屠杀!】
无一例外,条条控告着周夺几人对国际刑监的非异能者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
舆论的引导,瞬间激起强烈的民愤,他们都恨不得立刻判处周夺死几人刑。
“绕了这么大个圈,就是为了激起民愤吗?”裴也有些不明白,“但这么做,不是让非异能者更恨异能者,这有什么好处?”
“宋以安自己抹黑异能者形象?”
“战争的发动需要理由。”周夺一看新闻便明白了宋以安的意图。
“倘若是非异能者暴乱呢?”沈玉京在旁补充道,语气冰冷刺骨,揭露着最无情的真相,“就更有足够的理由压制非异能者。”
“但是异能者和非异能者的矛盾自古就有,真的能这么轻易被挑起吗?”陈掣问道,“像朝哥也是非异能者,会长真的舍得让他成为牺牲品吗?”
“他们能造异能者。”周夺点道,“估计也用这一点,说服很多家里有非异能者的异能者参战。”
“只要身边所有人都成为异能者,那他们就有恃无恐了。”
残忍的事实真相血淋淋地剖开在众人眼前。
一直被掩饰的很好的时代隐患终究是要被摆上台面。
在场的每一个,实则都是吃到了进化红利的人。他们都拥有着,甚至算得上是世间罕见的,强大异能。
也许也因为这样,他们要承担的责任更重。
周夺始终认为,异能者和非异能者,都是人。
在上帝做主优胜劣汰之前,人类无权利用同类的尸骨主宰世界。
*
一进入房间,沈玉京就勾着周夺的脖子重重吻上他的唇。
周夺把住他纤细的腰,更往自己的方向拉近。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接触过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处于对立和猜忌的状态。周夺甚至对自己爱他这件事,感到烦躁和迷茫。
而现在,终于能够毫无芥蒂地把对方拥入怀中,索取对方温热的唇瓣,感受对方存在的痕迹。
他们不再是敌人,只会是生死与共的爱人。
意乱情迷间,周夺的手抚上沈玉京的腺体。
突然想到什么,周夺微微喘息着,拉开唇舌间的距离,鼻尖顶着沈玉京的鼻尖,低声垂眸道:“疼吗?”
听到这个问题,沈玉京直起身子,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包烟,抽了根点燃。
周夺看着他的动作,本想阻止,最后还是闭了嘴。
“疼啊。”吐出的烟模糊了沈玉京的脸,上挑的狐狸眼水光盈盈的,却反而更亮了。
“我那时候小,腺体发育根本不完全。”他把烟夹在白皙纤长的手指中,凑近了些,周夺能闻到他身上冷淡的荼蘼花香,藏在呛人的尼古丁气息后。
“日复一日的用药,开刀,排异。”周夺拧眉心疼地轻抚沈玉京的脸侧,沈玉京却继续说道,平静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我那时候的腺体天天烂掉,晚上疼的睡不着觉。”
“而且我的异能觉醒得很晚,差一点,我就要被当成失败品解决掉。”
“成功之后,排异反应也还是没有完全消除。”沈玉京嘴角尖尖,略微上扬,“每次易感期我都疼的要死,缓释剂都得求着他们给我。”
“周夺,这个时候我都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选择我。”
周夺有些疑惑地挑眉,眼前的沈玉京像个吸人精魄的艳鬼,那双眼睛里盛的是溺毙人的漩涡,但那张嘴吐出的话却像是带着毒刺般冰冷。
周夺拉住沈玉京的手腕,想要解释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沈玉京要说的肯定不是他所想的事情。
“你选了宋以安,选了小乐,就是没选我。”沈玉京的语气幽幽,看向周夺的目光逐渐冷凝哀怨。
周夺脑子一顿,记忆深处的画面尽数闪现。
“小幺?”周夺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脸和眼前的脸逐渐重叠。
“嗯。”沈玉京淡淡应道。
在去孤儿院之前,周夺还被拐进一个盗窃团伙。
他也是在那里认识的宋以安。
说是团伙,其实也就是一群小孩子和两个贪得无厌的无赖。无赖每天逼着小孩子上街乞讨盗窃,没有达到他们预期的就是一顿毒打。
小周夺是其中挨打最多的人。
他忍不住地想跑,就和关系最近的宋以安策划起来,胆子很大的小乐得知他们的计划,也加入进来。
当时他们年纪小,没有办法兼顾所有人,只能自己先偷偷商量着跑路。这里的孩子都没有名字,按着年龄顺序喊人。
小幺是最小的孩子,也是最乖巧听话的。他不敢反抗无赖,看着小周夺被打也不敢上前阻止。
因而小周夺一行人逃跑确实没有考虑带上他,他们也不知道,跑路的那天晚上,小幺目睹了全程,甚至也想跟着走。
只不过最后走的只有两个。
小乐不知怎么的半途放弃了,不肯来。小周夺怕他告密,和小宋以安迅速地跑了。
跑了以后两人找到了总都警署报警,可惜警员去的时候,那幢破楼连个鬼影都没剩下。
小周夺和小宋以安也被送到了孤儿院。
周夺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碰到那幢破楼的其他人。也没想到到了最后,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成了想要自己死的敌人,而被自己留在破楼里的人成了自己最爱的人。
周夺不敢想被留在那幢楼里的沈玉京会发生什么,他有多害怕……
一想到这,他的心就细细密密地疼。
“你没告诉我……”周夺的话都有些哽咽地听不清。他将沈玉京重重地拉入怀中,似乎想将他揉入骨血地,紧紧环着他的双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怀里这个纤瘦的小人,千疮百孔地度过他人生的前二十年,而自己,一而再而三地想要放弃他。
“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你了。”沈玉京轻轻扣着周夺的后脑勺,狐狸眼深深地看着他道,“我就是想要你,坚定地选我一次。”
“周夺,我才是你最正确的选择。”沈玉京在周夺耳边轻吹了口气道。
十五年前的周夺从来没把沈玉京放入选择范围之内,十五年后的周夺只有坚定不移选择沈玉京这一个选项。
周夺突然发狠地掐住沈玉京的脖颈,感受手底下温热的脉搏剧烈地跳动。
他咬上沈玉京的唇,舔吻,舌尖交错,沈玉京也不甘示弱,尖尖的虎牙刺穿周夺的唇瓣,血腥气缠绕在两人的鼻息间。
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