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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夺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消失在视野中,沈玉京终于是支撑不住地瘫软在地。
没来由从心口处往外蔓延开来的刺骨的寒凉席卷着他的五脏六腑,四肢躯干。浑身的血液仿佛凛冬里冰封的河,骨骼被冻成坚硬的铁,冷冷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径直从薄薄的皮肉中刺穿。
沈玉京浑身发慌,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但他并不冷,因为腺体处是完全灼热的。
有如将腺体一刀刀割开,再粗暴地缝合上的剧烈的摩擦和撕裂,疼痛伴随着血流不止的晕眩之感,在感官神经中的反应更占上风。
沈玉京紧紧捂住腺体处,咬牙将自己蜷缩着。眼前炸开一片片猩红的血雾,汩汩的信息素像是被拦截的咆哮的洪水极度地想要倾泻而出。
不,不能。他不能在这里……
沈玉京低低地呻吟着,手撑地强行将自己拉起,跌跌撞撞地走进门厅,用尽全身气力才堪堪将电梯按住目的楼层。
沈玉京哆嗦着刷开房门,不顾屋子里一片黑暗,就往着玄关旁的柜子摸索。
快要得到了——沈玉京刚把抽屉拉开一小条缝,“啪”的一声,一只手便伸过来将其狠狠扣住。
“谁送你回来的。”
阴冷地像原始深林里盘踞的毒蛇嘶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明知故问。”沈玉京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吐出。
他已有些适应兴风作浪的身体,说出的声线竟然平稳和冷静。
但对方可不冷静。
他一把揪住沈玉京的衣领,狠狠将他往墙上掼。沈玉京尖尖的蝴蝶骨撞开了灯的开关,一瞬间光亮笼罩了这片暗流涌动的空间。
沈玉京没有力气挣扎,就这么懒懒地靠着墙抬头看,上翘的狐狸眼灰蒙蒙一片。他的鼻尖,唇异样的红,像是下一秒就会滴出血。
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沈廷骁时,沈玉京的手还是往着那个抽屉摸去。
沈廷骁面无表情地将沈玉京一甩,沈玉京摔在地上,疼的一声闷哼。
“你和一个死人走的这么近,怎么,周夺是不是让你很爽啊?”沈廷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管得着吗?”沈玉京努力勾了勾唇角,指尖掐进掌心,用刺出的血来强迫自己冷静,“就算是路边的狗,也比你强。”
沈廷骁的太阳穴明显突突弹跳了两下,他大步跨向沈玉京想要的那个抽屉,拿出一根密封好的针剂。
“这个月的量还没给你送过来吗?”沈廷骁笑了笑,在沈玉京面前蹲下来,“要是连这个都没有了……你可如何是好呢?”
沈玉京肩膀抽动了一下,似乎想上去抢,但还是因忌惮什么而静止在原地。
“不仅如此啊……”沈廷骁站起身,理了理熨烫平整的名贵西装,慢条斯理说道,“你知道沈煌京被派去傩城抓捕小唐纳了吗?”
沈玉京瞪大眼。
“当初他被抓,有一半是我们授意的。”沈廷骁眼底含笑地看着沈玉京那张冷汗涔涔、潮红一片的脸,“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时周夺也在。”
“不过现在呢,只有沈煌京一个人。你说,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他会不会活着回来呢?”
“沈廷骁!”沈玉京暴呵一声,有如陷入绝境的小兽爆出最后一丝力气扑起抓住沈廷骁胸前的衬衣布料,“你敢动他!”
“我可以不动他。”沈廷骁戏谑地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失去理智的美人,“毕竟他还是我的血肉至亲啊。”
“不过,我只要告诉他,告诉他我们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告诉他……你到底是谁。”
“你敢告诉他一个字!”沈玉京咬牙切齿道,双眼充血爆红,“我就算是死也会先杀了你!”
“沈玉京。”沈廷骁似乎很享受他这种紧紧挂在自己身前的动作,甚至于伸出手,再将他揽进一点。
他在美人的耳边轻道:“你还是学不会冷心冷情。”
“你看,我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能威胁到你。”
说罢,那一管针剂就狠狠扎向沈玉京颈间。
沈玉京深深吸了一口气,药效凶猛,冲的他有点站不稳,松开了扯着沈廷骁的手。
“不过我不明白。”沈廷骁阴恻恻的声音缠绕着他,“明明都不是你的亲哥哥,你凭什么只会为他担心呢?”
“沈会长。”沈玉京灵台终是恢复些许清明,抬起的眼里再次覆上跳动的水光,他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指尖在沈廷骁黑色西服上轻点着。
沈玉京嘴角勾着嘲讽的笑:“你是沈自山的继承人啊,你既然选择追随他的路,你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这一辈子,都比不上沈煌京一根头发。”沈玉京轻轻道,看着眼前人越来越黑的脸色,笑的愈发畅快,“当然了,也比不上周夺的一根头发。”
沈廷骁暴怒,上前掐住沈玉京的脸,用力之大甚至清晰地听见沈玉京下颌骨咯吱的声响。
沈玉京却不甚畏惧,反而还在努力往上拉着嘴角,像极糜烂的玫瑰,即便在凋零之际,也要高高在上地炫耀自己的绝世荣光。
“有本事,杀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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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总都警署,周夺把钥匙交给技术部门的警员,让他们查查这把钥匙的来历。
杨疯上前来勾住周夺的肩,往后瞟了眼:“小美人呢?”
“送回家了。”周夺给他的脸拨回来,“他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
周夺把钥匙的事告诉杨疯。
“我去,”杨疯赞叹道,“要不说术业有专攻呢。你说我们就是拿那个钥匙看几百遍也都看不出来它是真是假。”
“对了老大,我们也有新发现。”
杨疯带着周夺到办公大厅旁的会议室。朝乾,特训岛来的几人,以及胖老头——总都警署局长傅滨,还有几位各个部门的同僚都在了。
“发现了什么?”周夺自然而然地走到朝乾和傅斌中间看着他们手里的资料。
“根据詹露露的证词,于菲怀有来历不明的巨额财富。”**头女孩,江覃拉起会议室桌正中的全息立屏,点了点,“我们就针对这点调查了其他的被害人,是否也有来历不明的巨款。”
全息立屏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资料,是第三个被害人。
林永泽,登记为二级分化异能者,是个自由作家。据资料显示,他没有固定的投稿对象,而是广撒网,谁收投谁。
这样散漫的投稿方式也导致他的作品发表数量不多,也就是说,供其生活的稿费并不富足。
江覃又点了点屏幕,一个长相甜美的omega男孩出现在大家眼前。
“这是撒斯姆的头牌,一夜千金。”江覃言简意赅地讲着,脸侧有些红,“据线人来报,林永泽是他的常客。”
撒斯姆,总都最繁华的□□,纸醉金迷,奢靡绚烂,并且非常看人下菜碟,前去的人非富即贵。
“把他带来问问?”周夺看着首座的两人道。
江覃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道:“我们去了,但是……门口的保安连门都不让进,说是拿了通缉令才能带人。”
“这么嚣张?”杨疯震惊,“这不是妨碍公务吗?”
周夺却了然,淡淡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朝乾和脸色有些尴尬的傅滨,回着杨疯道:“人家根本不怕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对吗,傅局?”
“他们的老板是谁?”
周夺的声音压的有些冷。
“不知道啊……”傅滨竟被这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咄咄逼人的目光渗的有些谎,擦了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讪笑,“只知道和上头脱不了干系。”
“算了。”周夺目光转向朝乾,后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去一趟好了。”
“我跟你去。”朝乾跟着道。
“别了!”傅滨大嗓门地劝阻,“宋会长可说了这个案子交给他们就行了,您就在后方把控就行了!”
宋以安要是知道自己放了朝乾去撒斯姆这种地方……自己这身养着过冬的膘可以不要了。
“傅局,”朝乾冷冷淡淡地提醒他,“我还是刑侦大队长,不是局长。”
傅滨哑口无言,眼睁睁地看着朝乾和周夺带着人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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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夺乐了一路,坐上车时笑的连车都在抖。
“笑什么?”朝乾不满地瞥向他。
“朝乾局长,其实也蛮好听的嘛。”周夺念着,“朝哥,你怎么就不想去竞争一下当个官儿什么的。”
“我的资历还不够。”朝乾平静地回道。
“朝哥当局长这不简单啊!”裴也在旁插嘴道,“让宋哥……”
周夺面无表情一巴掌狠狠拍在裴也大腿上。
裴也委委屈屈地闭了嘴,反应过来,小心打量着前排朝乾的脸色,所幸还算平和。
朝乾最忌讳的,就是依仗宋以安的关系。
周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可惜了,他选择宋以安的那一刻,宋以安的标签就牢牢地钉在他身上。朝乾真的能摆脱宋以安强势的光辉庇护吗?
周夺看着朝乾线条坚毅的侧脸,忽然轻笑起来。
不过也说不准。他可是知道内情的——朝乾,可是差点杀了宋以安的人。
这对夫夫,谁强还不一定呢。
晃神的几秒,阳光开朗的裴也已经和副驾一起来的**头江覃聊起来了。
裴也好奇地看着江覃手里闪烁着的监听器,问道:“你待会要在车上监听我们吗?”
“不啊,”江覃诧异地看了裴也一眼,像是奇怪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跟你们进去,我的同事会来监听。”
“你?”裴也自视隐蔽地小小打量了下身板瘦小的江覃,但语意明显。
周夺嘴角一勾,笑眯眯勾住裴也,对着江覃道:“这么着,你们两回去要不切磋一下吧。”
“好啊!”江覃眼里瞬间光芒大绽,兴冲冲地点点头。
裴也转过头,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你什么毛病?
周夺什么都没有解释,和裴也旁的杨疯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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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斯姆位于城郊。如若不是知道内情的,从外观来看,它就是座四四方方的工厂型建筑。
车子行至唯一一处看上去像入口的地方,两个幽灵般的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在眼前。
主驾的朝乾缓缓摇下车窗,冷静地看着彪形大汉。
后者毫不掩饰地在朝乾,以及车上的所有人身上打量,大到外衣外裤,小到周夺耳朵上的银钻耳钉,似乎都在他们脑子里化为叮当响的数字。
“尊贵的来宾,”第一层检验似乎合格了,大汉手掌一翻,一个类似身份证大小的方形框出现在他们眼前,大汉示意车里的人把手心对准方形框内,“为了您和他人的娱乐体验,冒昧了。”
朝乾嘴角一勾,转向周夺:“老板,请。”
“?”周夺眼珠子一转,但对上了彪形大汉的视线,也就只是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哎,真是麻烦。”
“要不是别人推荐你们家好玩,我来干嘛!”
周夺掩了掩衣角,将手对准前来的方形框,“滴”的一声,彪形大汉们想要的数据一览无余。
“欢迎光临!”彪形大汉变脸跟翻书一般,谄媚地笑道,“里面请!”
“切,真是有眼无珠。”周夺冷哼一声,把车窗狠狠摇上。
他前几天去把沈玉京给的珠宝存进银行,珠宝价值自动估成数字出现在他的账户上。
装个富二代可能有点难,装个暴发户有什么难的!
“周老板请!”临下车,杨疯裴也装模作样地引着周夺下车。
周夺也不落后,墨镜一带,头仰四十五度角,一米九逼人身高走路劲劲的都带着风。
走进撒斯姆,**的声浪一**席卷而来,灯球晃着缤纷的光,将昏暗的环境切割的更加碎裂。
来来往往都是人,各种名牌包装的alpha,珠宝在黑暗中都闪着耀眼光芒的omega,以及穿梭其中的,身着清凉容色姣好的端着各种酒品的侍应生。
这里和外头俨然不是一个世界。
然而,周夺账面上的资金等级还只够他在这大厅开个台。
“我靠?”刚坐下来,一旁等候已久的omega小生就软软糯糯地贴上来。
周夺身型逼人,那张脸在这个场景下更是诱人,嘴角一扬就勾进了在场早早注意到他们的omega的心。
“帅哥,”胆大包天、长得却纯的omega贴到周夺耳边,轻嗅着他后颈腺体残余的愈创木香,与生俱来的臣服本能让他在周夺怀里软成水。“第一次来吗?”
omega的手指在周夺面前圈圈画画:“我喜欢你。”
“**苦短,等什么呢?”
异常直白的话语激的周夺眉梢一挑。但他不急,端起面前的威士忌轻啜一口。
“我想见白年。”冰冷无情地话语从他戏谑的嘴角吐出。
omega显然很失望,但是他还是没有罢休,两手一勾亲昵地环上周夺的脖子:“白年?”
“你见不到他的。”omega很肯定道,“他“入户”了。”
“什么意思?”周夺警惕地眯起眼。
“哎呀,”omega吃吃笑起来,“你果然是新来的啊。”
“这是行内的黑话,意思就是他被包养了。”
周夺看向其他人,他们一脸爱莫能助。
“那怎么才能见到他?”周夺问道。
“简单啊,”omega答着,“你出更多的钱包养他就好了呀,不过还得看白年愿不愿意。不过你这样的……估计没有哪个omega会拒绝吧。”
“所以……我也可以呀!我能做的比白年更好的——”
omega的脸白净,五官排布淡然无辜,但极具反差的,媚眼如丝。
周夺朝裴也伸出手,裴也撇撇嘴塞了几张大额钞票给他。周夺把钞票塞在omega大敞的领口,压低嗓音暧昧道:“带我去找他,就见一面。”
“哎呀,”omega喜滋滋地收起钞票,但眼珠子一骨碌转,“其实我带你去找他也行,不过——”
“你得先亲我一口。”
omega说着还嘟起自己擦了亮晶晶口红的嘴。
周夺嘴角笑意收淡,眉眼一压,将omega从身上扒拉下来。
“带我去,找白年。”凝练的信息素悄无声息地溢出,周夺冷冷看着眼前的omega道。
强势的信息素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压的omega腿软。明明还没有任何异能波动,但他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眼前这个alpha——他不是普通的玩客,他是一把刺人的刀!
omega非常有眼见地起身,微颔首恭敬道:“请跟我来。”
这么简单?
周围几人还蒙圈地看着周夺,连色相都不用出卖的吗?
周夺一眼看出他们在想什么,白眼一翻。
omega引着几人往建筑更深处走去。渐渐地远离了嘈杂的音乐。
omega打开了一扇门,门里只有灰扑扑的灯光,空气中似乎还存着粉尘气息。
“你带我们到哪里呢?”周夺似笑非笑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omega却没有回答他,只打了个响指,身后突然出现一道门“啪”的合上,将几人困在眼前的空间内。
“主人,这有人闹事。”omega看向周夺,嘴角勾起,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哎。”周夺却不以为意,率先走进那间阴森的屋子,“到底是新人,居然没听过我的名头。”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惋惜。
“呵,”omega却毫不在意地冷嘲道,“来撒斯姆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
“再猖狂,最后也只是死的下场。”
omega不是按了什么按钮,眼前的空间突然一亮。
竟是一处圆形的斗兽场。地上明显可见推拽的痕迹以及暗沉的血痕,甚至还有零星的碎骨。
四周是紧锁的牢笼。虽然现在里面还没有东西,但周夺知道不过多久,咆哮的野兽就会从那里扑出。
再往上看,二层是一个个突出的阳台,拉着天鹅绒帷幕,还嵌着晶莹的水晶吊坠。
周夺的脸沉了下来。
“我去,”身后的杨疯真心实意的慨叹道,“这是要我们斗兽啊。”
而朝乾,却也沉了脸色。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隐藏着一片法外之地。
“你的主人是谁?”周夺一改散漫站姿,笔挺着腰背半睨着眼前的omega,语气带着些许怒意,“叫出来。”
“这个地方,投了挺多钱吧。”阴晴不定的,下一秒周夺嘴角又邪邪上勾,像极了即将干点什么的坏小子。
“真要惹我啊,这个地方他也别想要了。”
周夺懒懒的语调里是一点不掩饰的轻蔑与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