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看清李怀璧的脸后,她立马扭过头,原本买好的东西被她放在了茶馆,带着那些逃跑可不方便,所幸没花多少钱。
她从茶馆的后门离开,去雇了辆马车,这样即便在街上跟李怀璧碰见,他也看不见自己,她甚至还考虑到了车帘被风刮开的可能性,戴上帷帽,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
崔宁应该还没有回家,她得先去找崔宁,收拾东西也肯定是要收拾的,钱还在家里,路引也在,没它谢元意根本是寸步难行,好在她当初填的目的地是明州,之后都还能用。
谢元意不是没想过李怀璧追来该怎么办,甚至可以说她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租赁小院时,她特意选了可以半月一交房租的,即便突然要走,也亏不了什么钱。
钱财路引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她都收在了一个匣子,拿上立马就能走。
她甚至还做过推演,走哪条路出城最快最隐蔽,她来回走过三四回,所有的情况都了解,哪怕遇见突发事件也能及时躲避。
可偏偏李怀璧是今日来的,崔宁不在家,谢元意不可能抛下她,依李怀璧那个性子,她要是走了,崔宁还在,他不是用崔宁来要挟她就是直接杀了崔宁。
这个风险,谢元意不冒都不行。
谢元意只祈祷李怀璧不会那么快找来,延州城虽说不大,找个人也还是需要费点功夫的。
要是段小鸢在就好了,他轻功好,腿脚快,让他去接崔宁。
仿佛是为了安抚她的焦虑,段小鸢那标志性的昂扬嗓音穿入马车。
“段道长除祟回来了?不是说要去一天吗?”
“贫道功力高深,区区邪祟何足挂齿。”
段小鸢眉飞色舞的,还想同菜摊老板讲讲自己有多厉害,便听身后传来急切的一声:“段小鸢!”
“你怎么在这?还坐着马车?”
谢元意招手让他赶紧过来,“我遇到点事需要赶紧出城,你快去林家把阿宁带回来,就跟她说李公子来了,她会明白的,我在家里等你们,一定要快。”
段小鸢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看谢元意的神色严肃,点点头,足尖轻扬,用上轻功直往林家去。
林家距离城门更远,只要段小鸢把崔宁带回家,他们立马就能走。
谢元意心情稍微平静了些,段小鸢年轻,但是个靠得住的人。
回家的路变得格外漫长,谢元意原本很讨厌隔壁屠户杀猪的声音,今天一进巷子,猪又在惨叫,她竟觉得亲切无比。
她一路狂奔,街坊看见还问:“小谢道长怎么这么着急呀?”
“家里有事回见啊!”
一句客套话让谢元意难过极了,她很喜欢自己的小家,街坊人都很好,淳朴又善良,每日见了都会笑眯眯的打招呼,哪怕是脾气不好的张屠户,昨日也送了些猪肉来,说是中秋贺礼。
她在这里住了没多久,遇见的全是好人,现在要离开,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谢元意鼻子一阵泛酸,推门而入闻到桂花香以后,眼泪再也憋不住。
情绪上来,谢元意也没注意到自己没锁门,她一边哭一边把装着路引的匣子抱出来,不知怎么回事,她感觉一下子就没了力气,蹲在床边,任由眼泪下去,浸湿木匣。
她想平淡又简单的活着,为什么这么难。
她喜欢跟人打交道,也很容易跟人产生感情,她死的时候,脑子里全是我再也见不到师傅师兄师姐了,她会永远的离开她的亲人。
凭什么呢,她才二十四岁,她那么年轻,她的未来明明还有很长,却在那个时候断掉,谢元意不喜欢怨天尤人,就当自己运气不好吧。
她原本以为重生是对她的补偿,她依旧有着年轻的身体,可以做很多事,她还会有别的亲人,有更多的朋友,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过上幸福的日子。
是李怀璧毁了她的梦。
谢元意想不通,那群杀手不是叫他李大人吗,他至少是个朝廷命官,他都拿到了证据,他应该回京述职吧,为什么要死缠着她不放。
她后悔死了,为什么当初要在街上叫住他。
谢元意哭到头发昏,站起来后感觉腿被麻痹又夹杂一些刺痛感,她动不了,只能立在那缓和。
小院的隔音不怎么好,大门这两天出了点问题,被推开时会发出尖锐的吱呀声,谢元意叫段小鸢去修,他总说一会儿去一会儿去,结果到现在也没修好。
那道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能冒出来的声音很清晰,穿过紧闭的房门,落入谢元意耳中。
是他们回来了吗?
……
这是崔宁觉得非常美好的一段时光。
她十四岁被拐走,做了两年暗娼,沦为供人取乐的玩物。
她原本想做一个名扬天下的大夫,让世人知晓,女医并不逊于任何男医者。
她曾以为这辈子都实现不了愿望了。
她的眼睛是自己弄坏的,那些畜生以前都喜欢她的眼睛,他们要她盯着他们看,一双柔和如水波荡漾的双眼,让他们格外喜爱。
崔宁却想死,看那些让她坠入地狱的丑恶面孔,她好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所以她毁了自己的眼睛,他们不再看她,她也不用看他们。
这双眼吓到谢元意时,崔宁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她道歉,可她却在夸赞她。
谢元意跟客栈里的那些姐妹并不一样,和她们,是同病相怜,是暗夜里的抱团取暖,因为境遇相似,她们能感受到彼此的苦楚。
谢元意从未经历过那些事,却仍旧说,那不是你的错。
崔宁心甘情愿的跟着她走。
无论是做侍女还是做其他,她都愿意,她想报答自己的恩人,可谢元意让她做大夫。
一个吹着凉风的夜里,谢元意和她趴在被窝里,惺忪烛火映亮她半边脸颊,瞳孔中是跳动的火焰,整齐的银票,还有对未来的期许。
“都怪段小鸢非缠着我买剑,浪费了整整一百两,烦死了。”
“我最近上街去看铺子,那么小一间竟然要那么高的租金,太夸张了,到时候我去请宋员外帮帮忙,如果有合适的,那我就租下来,我们可以准备开医馆。”
“我怕我做不好。”崔宁有些羞赧。
谢元意却笑:“别怕呀,要对自己有信心,林小姐跟宋员外见过那么多大世面,都夸你医术好呢,你放心去做就是了,再说了,只要你治不死人,赔钱又怎么样,你也看到我的赚钱能力啦,短短几天进账八百两,你有什么可操心的。”
“你不会治死人的对吧。”
她突然来了这么句,吓得崔宁直接坐起,“一定不会的!”
她家几代都是大夫,她爹说,她是他们家最有天赋的孩子。
“快放下,好冷!”
“就像当时我们说的那样,你给人治病,我给人算命,定求大富大贵,也不知道段小鸢要待到什么时候,虽然我平时老骂他,可他要走了,我也会舍不得,或许还会哭,你千万别跟他说啊。”
她们说了很多话,最后谢元意架不住困意,眼皮耷拉着耷拉着,沉沉合上。
崔宁看着她,眼睫颤动。
“林小姐,我师妹她医术很高明的,不如让她给莲姑瞧瞧?”
“宋员外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这妹妹厉害吧,你不要老对女子有偏见,虽然女子行医很少见,但这不代表她们不行啊。”
“是崔大夫吧,小谢道长总说你医术好,我想请你给我看看,我最近啊……”
她很久都没有听到有人叫她崔大夫了。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暗娼,那不见天日的两年早已过去,她现在是经常为邻里看病,是他们口中“药到病除,行医济世”的崔大夫。
她年少时的梦想,在一点点实现。
崔宁感到前所未有的美满。
可是李公子来了。
其实崔宁不讨厌他,甚至感激他,她知道当时若是没有李公子,她们是逃不出来的,他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他待她的十五姐姐实在不好。
谢元意身上有三道伤疤,全是拜他所赐,崔宁知道谢元意有多疼,她也看得见离开李公子之后,她活得有多自在。
崔宁不止一次祈祷,他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可他还是来了。
段小鸢来找她,带她回家,她跑得很快,很急,她觉得不够。
要再快一点。
千万千万,不要遇见李公子。
……
谢元意腿麻的症状还没完全消失,哭得太久,她感觉眼睛有些涨。
大门的吱呀声持续了一阵,小院的隔音不好,谢元意直接拔高音量喊:“你们回来了吗?”
良久,未得到回应。
谢元意的心脏跳动开始加速,她感知着身体的变化,一点点的僵硬,一点点的颤抖,喉咙发紧,呼吸加重。
她放下了匣子,转身拿起了剑。
走得每一步对她来说都很艰难,手中的剑越握越紧。
这些日子,她跟段小鸢学剑法学得很认真,谢元意能察觉到自己的进步,可要想伤到李怀璧,无异于蚍蜉撼树。
她算着时间,希望段小鸢能够赶快回来,他同李怀璧定能一较高下,能为她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要是回不来,谢元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把剑,要么捅进李怀璧身体里,要么捅进她自己的身体里。
她不想死,只是厌恶被禁锢,实在反抗不了,就在昏迷中度过吧,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被掳走的过程,太煎熬了。
谢元意反复深呼吸,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她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说话的声音。
段小鸢每次回家都要大喊一句“我回来啦”,嘹亮清脆,极具穿透力,谢元意往日嫌弃他聒噪,此刻,如果能再听见,她会咬咬牙努力挣钱,买下那把一千两的剑的。
什么也没有。
桂花香变得模糊,杀猪也停止了,世界静得好像只剩谢元意一个人。
等待让恐慌放大了无数倍,谢元意闭了闭眼,抬起步子,向外走去。
不管是什么情况,总要面对的。
房门打开,小院一览无余,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半扇大门开着,能够窥见一部分街巷,这般情景会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是风吹开了大门。
谢元意一步一步走向前,心跳如擂鼓一般,砰,砰,砰,好像马上要跳出来。
另外半扇门被她推开了。
李怀璧站在外面,一动不动。
谢元意的泪涌了出来。
她就知道是他。
李怀璧垂着的眉眼缓缓抬起,他的相貌结合了父母的长处,每一寸都恰到好处,艳丽又柔和,人们常说,面由心生,他却好似完全不受影响,他的恶,他的美,如影随形。
李怀璧听见谢元意向他走来,短短几瞬里幻想了无数种她的表情。
愤怒的,惊恐地,故作讨好的,当然,也有哭的。
她的眼泪和他想象中又有点不一样。
她看上去很脆弱,很疲惫,李怀璧头一次见她这样,从前她也会哭,大多是闹一阵,泪水里含的是压不住的恨意,今天,是纯粹的悲怆。
他们只隔着一扇门的距离,李怀璧看见她手里的剑,问:“想杀我?”
谢元意不理他。
“你跑的时候,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李怀璧上前一步,抬起手,想要擦掉谢元意的眼泪,“哭什么,我又不会真的杀了你。”
李怀璧反悔了,他不杀谢元意,他要把她带着身边,一点一点磨掉她的反骨,让她成为自己的人。
谢元意往后退,让他的手只能停在半空。
李怀璧笑了起来,面若桃李。
“谢元意。”
他在清醒的时候叫了她真正的名字。
“告诉我,你现在是怕我多一点,还是恨我多一点。”
下章开始入v
放个预收《她为什么不爱我》
文案:
戚兰衡出身勋贵之家,神仪明秀,英英玉立,极招女子青睐。
他同父母的关系不好,故而日常总是一副纨绔做派,连婚姻大事也全凭自己心意,娶了全家都看不上的乐坊女子为正妻。
成婚时,戚兰衡对妻子说道:“我可保你一世荣华富贵,但,夫妻情分我给不了。”
他原本想,有这样一位妻子,他不会受管束,依旧可以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没过多久,戚兰衡觉得有些怪异。
他那貌美又贪财的妻子整日只管吃、睡、玩、买,对他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连多看他两眼也不愿。
一夜,戚兰衡同妻子躺在榻上。
他问:“你觉得我生得不好看吗?”
妻子声音柔软:“怎么会呢,夫君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
“那你为何不在意我?我同你那些金银财宝相比,你更喜欢谁?”
妻子不说话了。
戚兰衡有些难过。
他的妻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他。
*
隋瑛极为信奉金钱主义。
她认为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在古代也一样。
所以穿成不受宠的高门贵妇,隋瑛没有哪里不满意。
婆母冷淡,公爹严肃,家中亲戚指指点点,这些对于隋瑛来说构不成任何伤害。
她只知道,她有了很多钱可以挥霍。
隋瑛想当一条在金窝里混吃等死的咸鱼,只要偶尔应付下缺根筋的夫君就好。
她喜欢戚兰衡,喜欢他的钱,也喜欢他的样貌,别的就没有了。
原本应付他是件很简单的事。
但隋瑛发现,戚兰衡想要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她有些不开心。
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