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实在无趣。
计划进行到一半,樱流忽然觉得很无聊。
虽然早知道禅院家的人仗势欺人、傲慢自大,也知道禅院扇这个人眼高手低,知道他不甘心却又没本事坐上家主的位置,但是在他仰仗家主的名义来压制人,樱流就陷入无聊的情绪。
搞什么,这么没骨气。
想到这,樱流手中搓动着那包丢地上的药,一眼便看出来这到底是什么。
暗处里,手机开着录着视频,他索性做全套戏,当着禅院扇的面喝下这白色粉末泡的茶。
而禅院扇错愕一下,旋即露出讥讽的笑容,以为他是屈服于自己的威压之下。下一瞬,樱流起身,拿出藏好的手机晃了晃:“刚才的事,都录下了。”
禅院扇那尚未完全搭建起来的自信面容,被一击击碎。阴鸷的眼神大睁,瞳仁震颤,好半天才再次转动起来,看着樱流,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到这种表情,樱流也没有丝毫胜利的趣味。毕竟,跟傻瓜比赛赢了,正常人谁会高兴。
“你居然……录下来了?”
禅院扇死死皱眉,盯着樱流,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仿佛遭遇背叛。
噗嗤一下,樱流被他逗笑。
算来,禅院甚尔应该也在门外。果不其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禅院甚尔进来,禅院扇借势下马威。适当地怼了他几句,樱流懒得再看。好一出无趣的收场戏。
桌上,手机视频播放着刚才的画面。少年的目光却落在书籍上,《布里塔尼亚帝国编年史》。
往事翻覆。以至于他想起离去那日,是个茫茫的雨夜。景泰蓝瓶中,一株玫瑰花瓣凋零。青灰色的闪电,照亮黑暗里的房间。巨大的窗,闪电映出他踏在窗柩上的倒影,投在那黑暗的房间,像是背负银色的十字架。
房间里,始终有清浅和缓的呼吸。屋内的那个人,没有睡着。
趁熄灭前,还可一见*。
可是,他再也不能回头看。圣经里,所多玛毁灭,罗德的妻子留念,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由此变成盐柱。
樱流不能回头。他怕这一眼,自己便成了盐柱。
于是,他跳出窗,窗影晃动,宛如银色的十字架被烧毁,直直坠落在地。
往事留旧城*,淹没了来路。回忆是无用的,但是宛如莎士比亚戏剧里的亡灵,迟迟没有离去。
眼神余光里,是禅院甚尔弯下腰捡起那把刀。樱流没有出声,内心充满回忆的倦怠。对于禅院家,他本就不在乎。
直至禅院甚尔挥出那一刀,烛火闪烁跳跃不定,一簇星火挑在刀尖。
终于,樱流转过脸去。
“禅院甚尔!”禅院扇怒喝。
回应他愤怒的,是自下往上的刀锋袭来,以及刀尖的一抹烛光。依着战斗本能,禅院扇后退躲避,却见那一点烛火摇曳,红艳的火堪堪擦着他下巴划过。
没等他暗自庆幸,那幽冷的绿眼珠子逼近,像是湖中水怪乍然从水面冒头,禅院甚尔整个人欺身靠近,用刀刃、拳脚锁住禅院扇。
禅院甚尔没有咒力,但正如樱流所了解的,他的五感、力量状态绝顶,若论近身肉搏,没有人是其对手。短短的距离,禅院甚尔一点机会也不给禅院扇,直接袭击。
太刀猛地钉在禅院扇的左肩,将他钉在纸门上。
错愕、惊慌、愤怒……几番情绪流转,最后看着眼前如野兽的幽绿眼眸,禅院扇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有人在惨叫,划破禅院家寂静的黑夜。
一开始,禅院扇还不知道是谁。在樱流起身以后,怜悯地看着他,在盈着清辉的黑色眼眸中,禅院扇看到了自己。
扯着喉咙大叫的,恐惧无比的自己。
很快,惨叫吸引来众人。面对眼前的惨状,率先赶来的仆人不知所措,连爬带跑地去找家主。而其他到来的禅院族人,因着眼前的场景过于怪异,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屋内三人,两个禅院家的男人,一个禅院家的贵客。
两个禅院家的男人,一个是家主的弟弟禅院扇,仅次于家主之人;另一个则是家族的耻辱禅院甚尔,注定不能入族谱的那种废物。
现在这个情况,是禅院甚尔执着把太刀,把禅院扇肩膀刺穿,将他钉在纸门上动弹不得,只能崩溃大叫。若说这场争斗只是禅院家的事,却是发生在贵客闲院樱流所在的房间。
偏生的是,闲院樱流本人淡定自若。
过于奇怪了。
周遭窃窃私语声形同鬼魅阴影。从前,在黑暗照不见的地方,除了禅院甚尔,还有这些嘈嘈切切的声音。他早就不在乎,反而全身心地陷入刺中禅院扇的感受。
冰冷的刀刃透过皮肤、脂肪、血肉、骨架的阻碍,彻底洞穿,在左肩上开了个血红的洞。禅院甚尔手下感受到温热的鲜血带着腥膻味,因恐惧不断起伏收缩的肌肉,以及禅院扇震惊大睁的瞳仁。
在那恐惧的瞳仁里,禅院甚尔看到一个表情愉悦到狰狞的,怪物。
身后窃窃议论声宛如黑蚊群,嗡嗡响个不停,一波一波搅动着他的太阳穴。
禅院甚尔拔出刀,回头扫了眼周遭的人。
刀上,一滴鲜血落下。周围忽然静了,禅院扇的惨叫也变得微弱,仿佛静待暴风雨的前夕,酝酿着未知的、不熟悉的恐惧。
而即将制造风暴的,是禅院甚尔。
敏锐地意识到这点,说不出愉悦、或是畅快,禅院甚尔低低笑起来。
你们这群目中无人的混蛋,终于肯正眼看我?
禅院甚尔的绿眸,再次幽冷起来。
被那双眼眸扫过的人动也不敢动,猛然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恐惧。场面一触即发。
“好了,甚尔。”樱流出声道,“目的达成了。”
幽冷的绿眸闪了闪,宛如灯泡变幻颜色,再也不是直抵心底的冷酷。禅院甚尔拿绿眼珠子看着闲院樱流,全场只有少年一个人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
看了一会儿,禅院甚尔高举双手仿佛投降,面上懒洋洋:“好吧,小少爷你说了算。”
而众人似乎得到赦令,三五成群,匆忙离去。
现场再次只剩下樱流甚尔两人,连受伤的禅院扇都被仆人们连搀带扶地带离现场。
夜深了,家主还没有来。大闹一场,禅院甚尔张嘴打了个哈欠。樱流看着他,递给他叠好的绢巾。甚尔接过,满面疑惑。
樱流抬起手指,点了点他面颊右下。甚尔疑惑地擦了擦,掌中的绢巾沾上血。不是他的血,是禅院扇的。
“禅院甚尔。”樱流忽然开口道。
甚尔拿绢巾擦着脸,闻言停手,看着少年,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结果,樱流只是看着他,然后缓缓露出笑来,如莲初绽。
“甚尔。”去掉那个讨人厌的姓,少年唤他。
这一次,甚尔感觉到,不再是之前的种种愚弄、无心调侃,仿佛出自真心。
飞蛾挨着白炽灯喋喋私语,微小的影子遮不住光。灯下,樱流直言道:“我没想过你会反抗。说实话,刚才我想不出你不屈从的原因。”
摸了摸后脑勺,甚尔略带不满道:“换作别人说出这句话,会死的很惨。”
盈着清辉的黑眸弯了弯。
樱流想,在禅院家,勉强找到一个有意思的人。
“那么,是为了什么?”
面对樱流的追问,甚尔摸着后脑勺想了又想,最后只是说:“原因,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站着你这边,会比站在禅院家那边好一点。”
是野兽的直觉。
“所以,不能在你面前丢脸。”
说完这句话,甚尔自己也很惊讶。
在强弱关系里,闲院樱流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怎么会胜得过禅院家?哪怕自己再看不惯禅院家,也不应该选择独身在此的樱流。
可是,他想到樱流怼禅院扇的那几句话,再想起夜谈之时樱流的狂言,突然觉得……
选择樱流,感觉也还……不错?
“对了,禅院扇那家伙是不是给你下药了?”甚尔想到这一茬,忽然问道。
变戏法般,樱流手中出现一小包药,他双指摩擦着,白色粉末簌簌而下。
“不用担心。”少年神色冷肃,“从前为防止被暗杀,尝过无数致命的玩意,我对于药的抗性超于常人。”
“啊?”甚尔满脸问号
樱流旋即笑起来:“开玩笑的。”
嘟囔着你这小子没句实话,甚尔又问道:“不过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愤怒?”
“因为禅院扇就是靠家族作威作福,毫无脑子毫无成算的废物。太无趣了。”樱流平静道。
他的目光无意扫向桌上的书籍,《布里塔尼亚帝国编年史》。
真实的原因,大抵是永远无法说给任何人听的。
今天是一周年。
在他离开那座名为伦敦塔的牢笼以后。
当问太多问题时,你就是在对樱流好奇啊,甚尔。
【引用】趁熄灭前,还可一见*:关淑怡《三千年前》。
【题外话】
最近终于把汤显祖的《牡丹亭》话本看完,有点遗憾,感觉只有半部美梦。女主角杜丽娘复活以后,为夫婿柳梦梅积极求功名,简直应了贾宝玉的话:“从珍珠变成鱼珠子。”
只能说时代、以及汤显祖个人的局限了。
不过我好想看昆曲牡丹亭的现场啊。想想那些美丽的词句,以及杜丽娘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爱情,最终一腔幽恨而亡,真真应了临川四梦之一啊。
那做梦的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
ps.今天肯老爷联动宝可梦六一玩具!老铁们拿到了吗!我拿到的是波克比,超可爱,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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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身为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