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枝可依 第74章 第 74 章

当晚祁雪在草药铺后头的院子住下了，原先刘掌柜要带她去别处，被她以不便声张为由拒绝了。

翌日一早，祁雪洗漱完，戴上坠着面纱的斗笠，正要出门去转转，便见刘掌柜带着人进了门。

“你......”祁雪掀开面纱，有一瞬的怔愣。

胡晶有些不高兴地抱着手臂看着她：“又是我，很意外？”

祁雪没说话，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蓝宝石上有异香，胡晶便是做香料生意的，当初她来北都送信，那般自信自己能在乱成一锅粥的大荆活下去，便是因为她是北胡人，只需躲回北胡即可......蓝宝石在周行牧手中，那周行牧早就同胡玲有了私交？

她忽然有些生气，在心中狠狠记了周行牧一笔，打算等回北都再找周行牧算账。

刘掌柜将人带到后便走了，胡晶与余新、卢子田面面相觑，而后又纷纷转头去看祁雪，等她下命令。

“最近二王子在做什么？”祁雪问。

“曷鞅秋？”胡晶想了想道，“年初我出发去大荆卖香料前，听闻二王子想娶一个大荆人，我们大王已经应允了，该是在准备婚事......可我自给你送完信回北胡后，却并未听到二王子婚事的消息......”

“你回来的这几个月都没听闻二王子的任何消息？”祁雪问。

这下胡晶也觉得不对劲了。

“入侵大荆的命令是谁下的？”

“是曷鞅潭，先前比武时他输给曷鞅朗，本已定了曷鞅秋继任，但我从大荆回来后便成了他掌权。”

“为何？”这便是祁雪想不通的关节所在，明明曷鞅秋才是继任人，为何权利却落到了曷鞅潭手中？

“曷鞅朗病重，听闻一直昏迷不醒，因为继任仪式还未举办，所以顺位下来，还是由年长一点的大王子暂管北胡。”

祁雪蹙眉沉吟了一下，又问：“你知道真月人是怎么回事吗？”

“我只听手下人提过，真月似是曷鞅潭在腹地以北找到的部落，真月男子身形高壮、力大无穷，而女子却稍逊，只如北胡成年男子般强壮，曷鞅潭带人去将真月女子、孩子同老人一起抓了，以此威胁真月男子替他们打仗。”

难怪只见真月男子，不见其他族人......俘虏这招曷鞅潭还真是百用不厌！

“他们将真月族人藏在哪儿？”

胡晶看着祁雪，眼神有些凌冽，冷声道：“不知，我可以派人去查，但......你找真月族人......？”

“只是为了让真月人不再受制于曷鞅潭，我要让北胡从大荆撤兵。”

胡晶有些不信，若是找到真月族人，祁雪难道不会想要借助真月人的力量反打北胡吗？

似是看出了胡晶的不信任，祁雪只好耐心解释：“这仗既然是曷鞅潭要打的，那仇自然要记在他头上，真月人不过是他的一把刀，北胡与大荆的百姓也是无辜的。”

胡晶讶于祁雪还有这般胸襟，丝毫不像大荆那些深闺女子，她顿时收了凌冽眼神，豪爽应下会帮她查真月族人一事。

“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查探。”

“何事？”

“查一下曷鞅秋现在何处。”祁雪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找不到，便带我去他常住的地方。”

“好。”胡晶得了任务便离开了。

余新见院子门关了便问：“夫人，那咱们去哪儿？”

祁雪摘了斗笠，脸色有些不对，一边进屋一边吩咐道：“卢大哥去王宫附近看看，小余帮我煎一碗药，我先回屋了。”

余新一听便知这是将军的娃娃在闹了，忙去取药包。

......

“报告将军，西北边的探子来报，没寻着。”

陈明珠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疼，几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找不到那几个被掳走的孩子。可只要她试图攻打北胡，他们便会拉一个孩子出来威胁她，逼得她不得不撤兵。

“报告将军！门外有人说要找将军！”门外又进来人通报了。

这几个月里，失了孩子的百姓们隔三差五便要来王府问问，陈明珠只当是他们又来了，开口道：“老样子，请去前厅喝茶，我马上来。”

“将军......这......这人说，他是将军的内人......”

“嗯？”陈明珠蹙眉，她一个女子哪来的内人？最多不过是有个丈夫......

丈夫？

“来的是不是个读书人？”陈明珠问。

前来通传的下人想都没想道：“是是！”

毕竟陆岩只要站在那儿，就让人觉着他饱读诗书、气质儒雅，下人平日里都同军中糙汉接触，并未见过这样看着就学识渊博的男子，印象自然深刻。

“请进来。”陈明珠吩咐完，还是不放心，几个跨步出了屋子。

中都皇宫岌岌可危，虽说陆岩此时撤出来是对的，但并不像他的作风。

她急匆匆到了王府门前一看，那人长身鹤立、头戴玉冠，果然是陆岩。

陈明珠眼尖，一下便看见陆岩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那一瞬她脑中划过了许多念头：难道说陆岩能生孩子？可我们并没有圆房！还是说他移情别恋？不对啊我们成亲才多久？这孩子若是陆岩的，那必定是在我们成亲前就生下来的！这孩子......？

陈明珠一脸的复杂和震惊，定定地站在王府门口。

陆岩见到她却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姐姐！”

陈明珠僵硬地走到他身前，问：“这孩子？”

那孩子看着只有**个月大，正睁着眼睛看她。

陆岩凑近了些，顺手将孩子塞进了陈明珠怀里。

“你？”陈明珠架着手抱着孩子，身体更僵硬了，“你做什么？”

“我还带了几个人来，姐姐在这里等等，我去喊他们！”陆岩说着就跑远了。

陈明珠一个头两个大，这孩子到底谁的？就这么随手塞给自己了？

不一会儿陆岩从街角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宁瑜，还有三位穿着朴素的婶子。

看来此事并不简单，王府门前人多眼杂，陈明珠忙将几人迎入了府。

“这孩子是我姐姐生的，也就是......当朝唯一的小皇子......”宁瑜进了前厅，并未坐下。

“什么？”陈明珠早已将孩子还给了陆岩，现下听闻那孩子的身份，不由地又向陆岩看过去。

陆岩只好将事情原委都道了出来。

行津死后，宫里发现宁浮失踪了，周行牧怀疑是高树将人掳走，是为了逼周懿放松口，于是他连夜去宫中将小皇子偷了出来，还带上了伺候小皇子的三位嬷嬷，叮嘱宁瑜同陆岩一定要将小皇子安全送到陈明珠手中。

“他想做什么？”陈明珠虽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说。

陆岩将孩子交给嬷嬷，转身拉住陈明珠的手道：“你别怕，将军的法子虽险，却是最能保全大荆的。”

高树勾结北胡入侵大荆，无非是为了取周懿放性命，如今北胡围宫，周懿放的身子也不好，无法长途跋涉躲避外敌，这便是瓮中捉鳖。

周行牧思索良久，决定断尾求生，既然高树要的是周懿放的性命，那便让他们去斗，宁瑜同陆岩秘密将小皇子藏在西都，只要无人察觉便是安全的。

到时北胡军入了皇宫，杀了周懿放，便会松懈，这时周行牧只需趁机解救俘虏，再入宫围剿北胡军即可，待中都安全后，再将小皇子带回去继承大统。

陈明珠垂眸想了想，这样将一国之君牺牲的计划，她倒是闻所未闻，但正如陆岩所说，这确实是保全大荆最好的法子。

“将军现在何处？”陈明珠问。

陆岩默算了一下日子，道：“他同我们一起离开的中都，带了人马驰援北都，这会儿该是打完了。”

陈明珠并未收到北都那边战败的消息，想来是援救成功了，这样她便放心了。

此时北都城内虽一片狼藉，但好在没了战事摧残，百姓们也渐渐从绝望中缓过劲来。

秦妱一把推开北都王府的大门，院子里的血迹已冲洗干净了，巨石也被挪走，她毫无阻碍地进了前厅，看见周行牧在喝茶。

“阿雪走好几日了，你打算何时去中都？”秦妱问，她原以为中都局势紧张，周行牧会连夜赶回去，没想到送走祁雪后他便待在了北都，几日过去了，没有一点要走的迹象。

“不急，时候未到。”周行牧仍不急不缓地喝茶。

“祁夫人带着俘虏自尽，北胡人没了要挟的资本，此时已举兵冲向皇宫了！皇宫若是破了，大荆就没了！”秦妱有些急。

祁雪猜得没错，许清源是自愿被俘的，彼时被一同关押的俘虏们早没了求生意愿，日日见着同伴被杀，痛苦和绝望混杂着恨意，无处宣泄。

许清源的到来就像是给他们撕开了一道口子，如今这命已落在了北胡人手上，与其每日担惊受怕，不如自我了结，违了北胡军的意，看他们还怎么要挟大荆！

周行牧终于抬眼望向她，见她急得脖颈都红了，只好轻叹了一声道：“待皇宫破了，我的计划就成了。”

“你说什么？”秦妱几步走到周行牧面前，有些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周行牧一番，问，“你打算起事了？你......你就算起事也寻个好时候啊！北胡人的刀子都抵住喉咙了，你还想渔翁得利不成？”

“我当不了皇帝。”周行牧道，“新皇已送到陈明珠手中了......”

周行牧将自己的计划同秦妱说了一遍，她听得目瞪口呆：“这样行吗？”

“不行也得行。”周行牧并没有慌乱之感，脸色语气十分平静。

“那也不知道北胡军何时入宫，你不早早去等着？待真入了宫，消息传来你再赶过去可就晚了！”

周行牧捏着杯子摩挲了一下杯口，将杯子放在桌上，道：“我在等别的消息，等到了就走。”

“什么消息？”秦妱问，话音未落，外头就有人带着信件进来了。

“将军，北胡来信。”

周行牧接过看了一眼，随即起身。

“你去哪儿？”秦妱忙问。

“去中都。”周行牧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才不还说不去......”秦妱摸不着头脑，只好上前拾起桌上的信纸看。

信纸上没几个字，言简意赅地说了祁雪已平安入胡。

“原来是在等阿雪平安的消息......”秦妱满意地点了点头，出了前厅便看见周行牧已收好了行李要往外去。

她跟到门口想送送周行牧，嘴也闲不下来地叮嘱：“你在中都要万事小心啊......”她想起祁雪人还远在北胡，又忍不住多了两句嘴，“阿雪也是，都有了身孕还往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周行牧扬起的马鞭又放下了，他表情怔愣地看着秦妱，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