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小荷端水进门伺候祁雪洗漱。
“嘶......”祁雪忍不住低呼一声。
小荷举着凉水浸过的帕子敷在祁雪眼睛上,哄道:“小姐忍着点......王爷一早就吩咐我盯着小姐敷眼睛。”
祁雪闭着眼点了点头,昨日哭得太狠,今日还要出门,肿着眼睛总归是不好看的。
用过早膳,周行牧叮嘱行津对外称王爷旅途劳累尚在修整,不见客,而后便带着祁雪出门了。
“只有我们两人吗?”祁雪疑惑道。
“人多了会被察觉。”
祁雪看向周行牧,去什么地方要如此鬼鬼祟祟的?
周行牧带着祁雪在宫中穿梭,躲过所有巡逻士兵和太监、宫女。
隐隐察觉到周行牧想要做什么,祁雪小声问:“我们要出宫?”
“嗯。”周行牧应了。
祁雪顿时有些慌了:“眼下我们可不能被皇上抓住把柄,若是私自出宫被抓,后果不堪设想!”
周行牧转头看她:“放心。”
祁雪发现,无论是何种境地,只要周行牧说没事,她的心就会跟着定下来。
祁雪一路上紧跟周行牧,在穿过了数道门后,居然真的顺利出宫了。
这里并非祁雪进宫时的门,门外不远处有一棵大榕树,树下停着一辆马车,祁雪怕马车上有人,正要躲,就被周行牧一把拉住。
“上车。”
直到马车慢慢动起来,宫门越来越远,祁雪才有了偷溜出宫的实感,不过周行牧就坐在马车里,她并未太过慌张,反而很快平静下来。
许久没有回中都了,祁雪再次乘坐马车路过大街,觉得甚是熟悉。
她挑开帘子一角,看见街道旁的商贩,有熟悉的老板,也有新店新人。
祁雪盯着外面看了许久,直到眼角都有些发酸了,才忽然发现两侧的路越来越熟悉了,她放下帘子,两眼亮晶晶地望向周行牧道:“我们是去......是去......”
“去祁府,回家了。”
祁雪的胸口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出阁前,许清源总是告诉她,出嫁的女子是没有家的,夫家若是仁厚,倒也能算是“新家”,可夫家大多是不认女子“娘家”的,因为这样没有家的女子最是好拿捏。
可如今周行牧清清楚楚地说“回家了”,祁雪不由心绪翻涌,她忽然觉得马车行驶得有些缓慢了,隔一会儿便要掀开帘子瞧瞧到哪儿了。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祁雪认出这是自家后门。
周行牧有些不自在道:“走正门会被察觉。”
祁雪摇头道:“不碍事的,倒是你......初次来却不能走正门......”
周行牧道:“无妨,此次出行前并未告知令堂,怕是要请你出面带我进去了。”
祁雪抿出一个笑来。
两人下了马车,祁雪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门就开了。
那人开门乍一看见祁雪,愣了愣,复又眨眨眼,仔细看着,确认是祁雪,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祁雪也有些哽咽道:“张叔......我回来了......”
张叔原是从附近穷村子里买来的,说是原名太贱,只留了姓。
当年被祁雪的父亲祁竞遣散后,依然念着老东家的好,祁竞行刑那天他还去刑场磕了头。行刑后,张叔深夜偷摸着去邢台将祁竞的血迹擦掉了,唯恐路人日日来回踩踏,碾脏了祁竞的血。
后来祁寒英的生意做大了,便又去寻牙人将张叔买了回来。张叔在如今的祁府待了有三四年,后来祁府又买了些下人,许清源也只让张叔做大管家,他能管住人,也信得过。
此刻张叔眼眶都红了,哑声应着祁雪道:“夫人在书房呢,快进来!”说着便侧身将门拉开,将祁雪和周行牧迎了进去。
“夫人......夫人......小姐!小姐回来了!”
许清源隐约听到张叔在喊,立刻放下手中的账本走了出去。
许清源虽早知道祁雪被召回中都参加封后大典,但想着以皇上多疑的性子,是不会应允祁雪回家探亲的,于是就歇了见面的心思,如今祁雪却回了祁府,许清源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一开门,许清源便看见张叔领着祁雪和一个高大的男子进了院子。
祁雪三步并做两步扑进许清源怀里。
“娘......”
许清源抱着祁雪,轻轻抚了抚她柔软垂顺的头发。
按规矩,女子出嫁都需将发髻挽起,但如今许多女子觉得挽发髻不如垂发美,加上家丈夫宠爱,挽发髻的规矩便渐渐不那么严苛了。
许清源抬眼与周行牧对视,周行牧微微颔首。
想来这位便是北都王了,寻常男子是绝没有这种气概的。
周行牧见祁雪还伤心着,怕是要同许清源再黏一会儿,便对一旁的张叔道:“门外马车上有两个箱子,烦请管家差人抬进屋来。”
张叔应声,转身唤人去抬东西了。
许清源轻轻拍了拍祁雪的背道:“去前厅说话,姑爷第一次上门,净顾着哭了,像什么话。”
到了前厅,许清源引着周行牧上主座。
周行牧领会到许清源的意思,停住脚步道:“我不讲究这些,您请上座。”
许清源正琢磨周行牧这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便听祁雪道:“娘,他不爱讲那些繁杂礼数。”
听女儿都这么说了,许清源便大大方方上了主座,祁雪和周行牧坐在一侧。
三人甫一落座,张叔便带着人将周行牧说的箱子搬了进来。
开箱子时,祁雪忍不住侧身探头去看,半个身子都挡在周行牧前面。
许清源见周行牧也不恼,由着祁雪挡着,心下讶然。
往先在家里教祁雪礼数,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只消讲一遍,她便不会犯错,如今在周行牧身边竟如此恣意,看来这北都王确实是位不爱行虚礼的。
第一个箱子里装着金银珠宝,有好些祁雪都在王府库房里见过的,行止说有许多是从北胡带回来的,价格倒是其次,只听说这些都是极其罕见的物什。
第二个箱子里装着布匹绣品,布匹料子都是极好的,上面的花样是北都样式。
祁雪知道北都的布匹并不如中都精美,这布匹定是周行牧从别处买来,再请北都的绣娘锈的花样。她竟然都不知道周行牧还带了这些东西来中都,不由侧眼看着周行牧。
周行牧正向许清源介绍箱子里的东西,声音低沉、不急不缓、神色认真,眼眸微垂着,鼻梁高挺,嘴唇一开一合间能看见雪白的牙齿。
祁雪看着看着便发起呆来。
“阿雪?”许清源叫祁雪。
祁雪回过神,茫然地看着许清源。
“东西我收下了,姑爷说他有事要出去办,晚些时候来接你。”许清源道。
祁雪转头看周行牧,他朝她点点头,祁雪会意,这是想给自己和娘单独相处的时间。
周行牧走后,许清源便让下人们都散了,她拉起祁雪的手,问她在北都住不住的惯、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祁雪一一都答了。
“他是这样同你说的?若有机会便放你走?”许清源问。
祁雪点点头道:“他从未想过将我困在北都,不同我圆房,也从未动过我带去的嫁妆。”
许清源听了,心中有了计较,方才周行牧的言行还能说是当着她这个母亲的面假装出来的,现下听祁雪这么一说,才发觉周行牧确实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且看祁雪谈起周行牧的表情,怕是动了心......
许清源看着祁雪,心中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失落,她默了默才道:“如此甚好......”片刻后,她还是有些犹豫地问,“那你愿意走吗?”
祁雪疑惑地看着许清源:“娘,你在说什么?若是有机会,我定要走的。”
许清源见祁雪脸色认真,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因何这样问她,心中轻叹了一声傻姑娘,缓声道:“娘和你哥哥,给你在南都安排了院落,待我们寻到脱困之法,就送你去南都。”
“我不能回中都吗?”祁雪蹙起眉。
“中都眼线众多,哪有南都自在?”
“那娘和哥哥去南都吗?”
“会去的,要晚些时候,待我们都想到脱困之法,自然要去南都同你团聚的。”
“那便好。”祁雪笑道,转头四处看,似是在找什么。
许清源知道她在找祁寒英,便道:“寒英还在西都,近日中都守卫森严,他不好回来。”
这日午后,两人就在前厅坐着,糕点上了好几回,茶也换了好几壶,直到日头西斜。
周行牧出了祁府,戴上斗笠便往城南去。他绕过宫门来到一处院落,门板破旧却干净,隔着院墙都能嗅到院子里飘出来的药香。
他抬手敲了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探出来一张年轻的面孔,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
男孩长着一张圆脸,眼睛也圆圆的,正上下打量周行牧。
“我找刘墨先生。”
那男孩转头冲院子里喊:“师父!找你的!”
周行牧透过门缝见一鹤发老者坐在石臼前捣药,老者面容清瘦,虽气色挺好,手上的动作却有些颤抖,他听男孩说有人找自己,便抬起头看过去。
“何事?”刘墨看见徒弟身后跟着个高大男人,还以为他是来求药的。
周行牧走到刘墨身前,摘了斗笠,俯身拜了下去:“周行牧谢过刘先生当年救命之恩。”
刘墨顿了好一会儿,才颤着手去扶周行牧:“阿牧......阿牧回来了?”
许是太激动,老者咳嗽起来,几下之后竟晕了过去,男孩对周行牧说这是气没喘匀,歇会儿便好了。
周行牧在男孩的指引下将刘墨送回了屋子,待安顿刘墨睡下,周行牧才又回到院子里。
“你就是那个镇北将军?”男孩问。
周行牧看着那男孩,男孩一脸的无畏无惧,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自己,他问那男孩:“你叫刘静?”
“对。”
“那你应该听你师父提起过我。”
刘静脸都皱起来了:“何止啊!他天天念叨!说等他死了,让我去北都投靠你呢!”
刘静:一个取错了名字的炮仗
小周:趁老婆和丈母娘说话的时间出来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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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祁这会儿还没开窍,虽然脑子聪明,但是感情上还是不够敏感,不过不怕,她老公比她还晚开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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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