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枝可依 第15章 第 15 章

还没等山匪们行动起来，那姑娘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抵在昏死过去的山匪头目脖颈上，嘶哑着嗓音喊道：“都不许动！”

两方又僵持住了。

祁寒英知道山匪们还不动手无非是为了一个“义”字，山匪头目可以没有聪明才智，但绝不能没有义气，义气就是将山匪们集结在一起的主心骨，此刻若是哪个山匪不顾头目死活动了手，那便是不顾兄弟义气，往后在山上也混不下去。

正当祁寒英准备挟持这个山匪头目撤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那边的！干啥呢？！”

两方都转头去看，只见岔路口来了一群彪形大汉，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粗布麻衣坐在板车上。

山匪们见人这么多，一时间有些害怕。

板车上那男子下了马，往这边走，祁寒英才发现他右腿不便，是个瘸子。

待走近了，那瘸腿男人眼睛左右巡视了一圈便明白了事情缘由，冲刚刚喊打喊杀的山匪道：“你们哪个山头的？”

“清泠山！”

瘸腿男人略一思索，道：“许富力管的那片？”

山匪们面面相觑，有些惊讶，这瘸腿男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底细？

先前说要杀了祁寒英他们的山匪问：“不知道大哥是哪个山头的？”

“我姓范，回去跟你们许大当家的说，人我带走了。”瘸腿男人说完，他身后的一个彪形大汉三两步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山匪头目拎了起来，往山匪堆里一扔。

祁寒英便听那瘸腿男人招呼道：“跟我走吧。”

......

修路嘴上说着虽简单，但真正动起手来都是力气活儿，百姓们干了几日后，北都军便来了，进程快了许多。

“如此看来，年前是能完工的。”祁雪搬着一箩筐碎石走着。

陈明珠用扁担挑着两大筐碎石在一旁跟着：“你也别太逞强了，当心累着。”

祁雪笑着回：“无妨，修路是我提出的，若是只在一旁看着像什么话，正好还能强健体魄。”

陈明珠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瘦瘦弱弱的妹妹是个“拼命三娘”。

养伤这些时日，陈明珠跟着祁雪，看她挑灯夜战城中大小名册，看她自行上山挑选粘土碎石，看她将手头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日从睁眼到闭眼不曾有一刻停歇，还在百忙之中抽空挑了几本兵书给陈明珠看，连陈明珠复诊和换药的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刻陈明珠只觉得，即便不是为了进军营，她也是愿意待在北都王府的。

不料祁雪却道：“待路修好了，你便回三郎山吧。”

陈明珠顿住，挑着扁担停在原地看着祁雪。

是啊，祁雪的伤都养好了，自己也没有赖在王府的理由。

祁雪见她郁闷的样子，笑道：“我知道你为何要留在王府。”

陈明珠望着祁雪，没说话。

“你想进北都军。”祁雪道，“北契签成，战事停歇，自五年前那次大征兵后，军中不必添人，所以近年来都不再征兵，但如今期约过半，北胡内部权力不稳，我们需要早做准备，我问过王爷了，如无意外，明年开春便要征兵了。”

陈明珠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跟在一旁的陆岩插嘴道：“这次征女子吗？”

陈明珠期待地看着祁雪，祁雪却摇摇头。

陈明珠的肩膀塌了下去，满脸的失望。

祁雪放下箩筐，手掌上都是碎石灰尘，有几处还被箩筐划开了几道小口子，她看着已经止血了，便没在意，拍了拍手上的灰，从身上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陈明珠。

陈明珠接过一看，顿觉眼眶一酸。

“我给你写了介绍信，明年征兵时你一同进军营，王妃的面子总要卖一个的，但我只能保你进去，往后能成什么样子，就看你自己了。”

陈明珠有些哽咽：“我一定会好好闯出个名堂！”

“当然会，你武功高强，前途无量。”祁雪笑道。

一旁的陆岩见陈明珠眼眶通红，立刻有些无措道：“你......你别哭啊......”

“我没哭......”陈明珠微微仰头，看着天，深吸了几口气，又小声道，“那我能在王府待到开春吗？”

“你想待多久都可以，但除夕总要回三郎山的，兄长们都在家里等你，度完岁若是想来王府，只管给我来信，我去接你。”

陈明珠的眼睛有些湿，一双眸子显得愈发灵动。

祁雪望着这个比她大两岁的女子，心中感慨。

陈明珠是天造英才，平日里晨练、晚练一次不落，刮风下雨从不偷懒，功夫比府中许多暗卫都好，给她拿的兵书也能静下心看，不懂的地方一点就通，还有自己独特见解。

若不是被北都的苦寒困住，她这个年岁早该成了大事。

祁雪知道陈明珠要成大事只差一阵东风，现下时局不易，有人苦等一生也没那运气，如今她有这样的权力，自然要给陈明珠造这一阵东风，助她扶摇而上、翱翔万里。

陈明珠将信封仔细叠好收起，这才又挑起扁担，扬起笑对祁雪道：“走吧，路上还等着咱们的石头呢！”

祁雪也重新搬起箩筐往前走，身侧洒来一片夕阳余晖，照得几人的发丝眉梢像覆了层金箔，前几日才修好的路上铺满了石子，这会儿像落了一地碎金子。

夜里祁雪带着陈明珠与小荷回了北都王府，如今府中只剩行止一人，周行牧先前叮嘱过，行止有心病，干不了力气活，是以祁雪只让行止盯着记账与午餐的事宜，这会儿行止为了避嫌，也早早回了自己的院子歇下。

三人进了屋燃上炭火，身子才暖和起来。

小荷铺了一张旧被褥在地上，大家阖眼靠在一起坐着，疲惫压得她们连说话都懒得张嘴。

从修路第二日始，祁雪就觉得浑身酸痛，陈明珠给她按了几次，虽有所缓解，但见陈明珠忙了一天还要伺候自己，祁雪便说不疼了，此时已撑了半月有余，每日回府坐下就站不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荷缓缓睁开眼，使劲眨了眨，便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陈明珠一把按下了：“干啥？”

“我去打桶水，先给小姐擦擦。”

“歇着吧，我去。”陈明珠立刻起身出门，回来时不仅拎了一桶水和几条帕子，还拿了纱布和药粉来。

三人将脸擦了，又将手擦净了，祁雪与小荷这才看见自己手上全是箩筐划的小口子。

“药粉是问暗卫要的，他们从军中拿药，定是好用的。”陈明珠给祁雪和小荷细细地处理了小口子中的泥沙，敷上药粉再裹上纱布。

小荷好奇地问陈明珠：“你也搬箩筐，怎么手上无事？”

陈明珠笑道：“我从小习武，握枪拿刀的，手上都是厚厚的茧子，箩筐划不开。”

小荷伸手去摸陈明珠的手掌，陈明珠觉得手心有点痒。

“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我平日里洗衣洒扫，手上也有茧子，却没你这么厚......”

陈明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默了会儿才回道：“不苦，若是有一日，这双手能为我在乎的人、为百姓一战，就不苦。”

“刀剑无眼，你不怕么？”小荷担忧地问。

“刀剑无眼，刺向无辜之人，我若不挺身而出，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就只能为人鱼肉，一条性命便可毁了一个家，朝廷不作为，幸存者流离失所、无依无靠，寨中兄弟就是如此被逼成了山匪，大哥不忍伤人性命，便只盯着中都富商劫财，如此才能苟活。”

陈明珠发丝微乱，眼神却坚定有光：“犹记得那日将军攻上山来，扔了刀，对大哥说，强者怯懦，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怯懦，却挥刀向更弱者，若想护住寨中兄弟，当直面敌人，守疆卫土，而非落草为寇，靠吸食弱者血肉苟活......那日之前，习武是被大哥逼迫，为了防身，那日之后，我习武只为护住兄弟、护住百姓。”

祁雪睁眼看向陈明珠，小荷也双眼发亮地看着陈明珠，问她：“那你会成为女将军吗？”

“若是朝廷封赏......”陈明珠被小荷生动的眉眼感染，也不禁想象起来：“那我肯定会成为女将军！”

小荷连忙又道：“打了胜仗后圣上会犒赏三军，将军会领头带着军队在城外听旨，特别威风！我还听中都主街包子铺的大爷说，听旨时城门大开，街道旁人山人海，个头矮些就被挤得看不见军队进城的盛况了......”

“那到时候我让人接你去城头上看！”陈明珠笑着说，“阿雪也去！”

三人互相对视，都笑出了声。

翌日天还未亮，城中街上便有人开始运碎石了。

祁雪觉得异常疲惫，几次行至一半便觉眼前发黑，不得不原地停下。

“许是连日来累着了，你先歇会儿，快完工了，不着急。”陈明珠把祁雪扶到休憩的草亭中坐下。

行止正在亭中算账，陈明珠招呼了一声便赶回去修路了。

“夫人，你这脸色实在是有些不好，我去请大夫来看看吧。”行止见祁雪面色惨白，心中担忧。

祁雪没再逞强，她知道请大夫来看看，大家会更安心些，于是没拦着行止去请大夫。

行止一走，草亭中便只剩祁雪一人，她忽然觉得方才的风声和远处街上百姓的喧闹声都消失了，四周静得不像话，眼前也开始模糊，她眨了眨眼，见远处似有一人一马正向她奔来。

恍惚间远去的声音又渐渐响起，嗡嗡地搅着她的脑袋，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将军回来了”，祁雪猛然抬头去看，还未看清什么便昏了过去。

小周：听说我回来给吓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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