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延急匆匆回了延陵君府。
一进门就嚷嚷着∶“爹,把你的玉令借我一下,我要回延陵,去请汪先生来给州勾看腿。”
“嚷嚷什么。”延陵君低喝∶“还不来见过你大伯?”
姒延一惊,广安君居然在府中做客,正与他爹坐在一起喝茶。
“延儿回来了?”广安君武将出身,身材高大,胸膛挺阔,声音也洪亮。
“见过大伯。”姒延上前行礼。
四公子虽然是兄弟,但有嫡有庶,彼此之间其实并不算亲近,广安君今天来,可是稀客。
“你要玉令干什么,那位怎么了?”
州勾以前是太子,也管延陵君兄弟俩叫叔伯的,那事过后,他们怎么称呼州勾都觉得很别扭,所以寻常说起,都以“那位”作为代称。
姒延就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包括皇太女对州勾的在意。
“所以儿子想跟父亲借玉令,去请汪先生来给他看看。”
严太医是正骨好手,但这位汪先生却擅长各种奇奇怪怪的治疗方法,比如他曾经把一个人的肚子剖开,又缝上,那个人居然还活着!
姒延这也是没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延陵君听说后,立刻让姒延去他书房拿玉令∶“早去早回,汪先生要是不愿意,你就多给钱,多许诺一些先生要的。”
“是!”姒延风风火火,不一会儿就告辞走了。
他走了,延陵君重新坐了下来∶“唉,那孩子,命途也是坎坷。”
“出生没多久,就被柔太后以秘法下了蛊。”
广安君喝茶的动作一顿∶“原来三弟也知道。”
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哪有人生来就带着这么怪异的病。”延陵君摇摇头∶“不过是柔太后为了更好地控制这个小傀儡,下的手段罢了。”
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广安君是查出来的,而延陵君是猜出来的。
“三弟不愧是众兄弟中最聪明的,当年父王在时就对你多加夸赞,还属意你继承大统。”
广安君笑了笑∶“我们谁都没想到,最后继承大统的不是东征西战的我,不是聪明绝顶的你,不是最受宠的老四,也不是元后所出的二弟。”
延陵君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选择了沉默不语。
广安君讨了个没趣,问∶“你真想救活那小子?”
这话说的,延陵君看过去∶“我刚才听家奴说,出事的马场是大哥的。”
“这件事就是一场意外。”广安君目露警告∶“我没有必要杀一个没用的傀儡。”
“再说,我还挺希望他好好活着的。”
“没用的傀儡?”
延陵君不同意∶“你忘了老四怎么败的,永远不要小瞧这些年轻人,他们比咱们这种半只脚踩进棺材的老东西,强得多。”
“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广安君拂袖而起∶“昨日我接到消息,楚国的熊昱不日就要抵达琅琊,他可是来给咱们皇太女插上翅膀的。”
“乐阳、丰都七城,现在又有楚国姻亲傍身,想必过不了许久,她的地位就要稳如泰山了。”
广安君看了延陵君一眼,大步离开了。
延陵君笑∶“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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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先生吗?”
小满抓着姒壮的胳膊,拼命摇∶“你说他曾经打开过人的肚子,割掉坏掉的肠子然后又缝上?”
那不就是腹腔手术?
“是啊,那个姓汪的治病法子非常邪门,听说还在人头上钻了个眼儿,那个人的头痛症居然就那么好了!”
姒壮是在青宫门口堵住小满的,他刚下值,听城门口的士兵说王孙延去延陵请汪先生了,这才把消息带来给小满,安慰她着急的心情。
在头上钻眼儿,怕不是微开颅手术啊。
我天,这位汪先生太神奇了!
要不是姒延已经去了,小满真想亲自去请,想看看是不是如她料想的那样。
“所以你别太着急了,吉人自有天相,爹看那小子不是那种福薄相。”姒壮拍拍小满的肩,把她背腔拍得“咚咚”响。
小满差点被拍掉了半条命,咳嗽了好几声∶“对了爹,你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马瞬间发狂呢?”
“能让马发狂的东西那太多了,像以前咱们山上就长着一种芒草,牲畜要是不小心吃了这种草就会狂躁不安,严重的还会猝死。”姒壮又介绍了几种法子。
后知后觉∶“你是怀疑这小子受伤,是有人害的?”
小满说了那匹马被杖杀,以及马场属于广安君的事。
姒壮若有所思∶“广安君……”
小满问∶“这位广安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姒壮评价道∶“野心勃勃之人。”
“那,延陵君呢?”小满想起他家的大斗出,小斗进,以及百姓和官员的好名声。
“嗯……”姒壮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是个聪明人。”
聪明?
这么中性的评价?
“嗯。”姒壮点头∶“不过,爹与四公子已经多年不曾相处,说得不对也未可知。”
小满点点头,姒壮道∶“那小子的腿,你就别想太多了,这事不怪你。”
“嗯。”小满勉强笑了笑∶“天晚了,留下来吃饭还是回去吃娘做的?”
“我还是赶回去吧,要不你娘又该以为我眠花宿柳了。”
姒壮笑笑,掐着小满的脸∶“有空回家吃饭,你娘老念叨你。”
“好。”小满将姒壮送出青宫,目送他踏着月光离开。
回到内殿,州勾已经醒了,直勾勾盯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满收拾了心情,正想着把情况先对他瞒一瞒,等汪先生来看过再说。
“我的腿,是不是坏了。”
当事人的情绪比她还稳定,打了小满一个措手不及∶“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严太医说只要好好治就能好,就是时间得长一点,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编到最后,连声音都低了下来。
州勾轻笑了一声,在安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寂寥。
“你过来。”
小满走到床边蹲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非常不好受∶“姒延去请一位很厉害的先生了,他一定能治好你,要是治不好,我们就去别国治,天下那么大,我就不信找不到能让你站起来的人。”
州勾动了动上半身,手臂穿过小满的肩,竟是把她搂住了。
小满控制着自己不压到他身上去,眼眶忽然一热。
听闻噩耗的时候她不信,他信哗哗流眼泪的时候她没哭,现在,这人醒了,她反而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滑落,热热的,咸咸的。
“没事,你不会有事的。”小满边安慰他,也是在给自己打强心针。
“这段时间多陪我,好不好?”
小满哪能说不好,点着头∶“好,我把事都推一推,等你好了再去处理。”
两人头挨着头,静静靠了许久,直到州勾笑了一声∶“你看我像不像祸国殃民的褒姒?”
小满闷声道∶“褒姒哪怕祸国殃民,也是周幽王宠的。”
州勾的手搭在小满的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我不会让你变成周幽王的。”
那是末代之君,不是什么好寓意。
“殿下,晚膳得了,是端来这里还是……”金珠踏进内殿,猛地刹住脚步。
两人挨在一起,那叫个如胶似漆。
“奴婢一会再来!”
“哎哎。”小满直起身子∶“就算我不饿,他也得吃啊,端来这里吧,我们在这吃。”
吩咐完,她研究了下州勾现在的情况∶“能坐起来吗?”
州勾轻轻地摇头,小满环顾一周,抱来一张皮草,将它叠了一层,轻轻垫在他后背。
“稍微抬起来点,好下咽一点。”小满又陆续弄来桌子,围嘴什么的。
“根据我受伤的经验啊,多吃多喝多睡觉,好得特别快,年轻身体底子在那,愈合得很快。”
“过段时间我让人做一把轮椅,再推着你出去晒晒太阳。”
说着,她的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州勾反手握住小满的手∶“我会活下去。”
“嗯?”小满不解,想当然道∶“你当然要活下去,你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完,你的抱负——在你昏迷的时候,他信哭着喊着都抖落给我了,你至少得实现吧,海口都夸出去了。”
州勾失笑∶“他信都说什么了?”
金珠玉圆带人端来了膳食,都是些营养丰富,适合伤愈之人的菜品。
小满拿起筷子,金珠吓了一跳∶“殿下,还是奴婢伺候公子用饭吧?”
哪有堂堂皇太女,沦落到伺候人吃饭的啊。
小满摆摆手∶“又不是没干过,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说起来这都是她第二次照顾这个病患了,想起句章城的那些日子,她忍不住一笑。
“笑什么?”州勾很喜欢小满笑的,灿烂,富有感染力,让人也忍不住开心。
他想活着了,却不是因为那些抱负,而是想亲近这轮太阳,俘获这些光明。
“你可真不容易伺候,他信将军这些年不容易啊。”小满揶揄道。
“他是个忠诚的将军,也是很好的朋友。”州勾没有太反抗地吃下了小满递给他的饭菜。
他本身对进食没抱有太大热情,吃不吃都那样,平时要不是他信一日三餐盯着,他能把自己饿出毛病。
小满感受到了他态度的转变,怎么形容呢,就像一截枯木,经过温暖春雨的滋润,在疤节处顶出了红红的芽点,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要枝繁叶茂了。
她由衷地感慨∶“你这样真好。”
“我还是喜欢这样的你。”
复健第四更,我出息了啊家人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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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