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人带着两板车麻包,由高夫人和高善兄妹陪同。
高善一身青色直裾,显得非常精神。
高夫人笑意盈盈,扯着高善给小满行礼。
小满被她笑得有点发毛,后知后觉地想,高夫人不会想把高善介绍给她吧?
“今天外子不在家,上朝去了,就由善儿陪咱们去。”
“好啊。”小满朝高善一笑,上了马车。
延陵君住在琅琊城以南,离王宫还挺远的,琅琊地处北方,地势北高南低,城南有两条水渠穿入城,这里夏季经常发大水,所以人家稀少,有点条件的都搬去城北了。
住在这的多是品阶不高,生活拮据的小官,或者百姓,高大的延陵君府矗立在此,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小满是去过班家的,门楣那叫一个气派,眼前的延陵君府邸跟班家比起来,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呢。
“王叔是个有意思的人啊。”小满半撩着车帘,自言自语道。
“您说什么?”金珠端来一杯热茶∶“快到了,您暖暖手再下车。”
小满抱着茶杯,马车缓缓朝西侧门走去,侧门开着一道足够两人并行的偏门,门口摆了张长条木桌,几个家奴正在登记录入。
马车停下,小满从车里钻出来。
“殿下。”高夫人已经下车了,小满抬手制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凑近一看,有几家人也是来还粮的,有的像高家这样拖着板车,也有平民打扮的,由父子俩各背一麻包。
“劳驾,我们是城西槐树坊的,我爹叫赵三。”一个背着布口袋的年轻人凑了上去。
“六月管延陵君借了十斗糜子,今天前来归还。”
录事的是个八字胡的中年,他翻了翻记录∶“哦,槐树里的赵三,有这么回事,六月初二来借的,来时也是你们父子同来,是不是?”
“是的是的,大人好记性。”
“好,来,把粮食放在那边,过了斗来我这销毁凭信。”
旁边的台子上有两个家仆,正在用一只斗计量。
斗是一个四方的倒梯形容具,一斗为十升,目测在十斤左右,看起来还挺多的。
家奴计量的速度很快,而且并不仔细检查还粮的质量,不一会儿十斗就量完了。
“杨大人,好了。”
杨大人就是那位八字胡的录事,他从一堆凭信里找出赵家那根,当着赵家父子的面把它折断了,代表这笔借粮一笔勾销。
小满注意到,赵家父子的口袋还剩不少,大概是五分之一,背着沉甸甸的。
她跟高夫人打了个招呼,尾随赵家父子走出了人群。
“爹啊,今天还了粮,你老人家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是啊,欠着大人的粮食心里总是不得劲,还完就舒坦了。”
赵家儿子说∶“可是爹,在家咱明明拿斗量过,十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怎么还剩这么些呢?”
一斗米是十斤左右,他们借了十斗,也就是一百斤,而现在口袋里足足还剩五分之一,那就是二十斤,可真不少!
小满跟路边农妇买了一兜冻梨,就听前头赵三叹了口气,对儿子说∶“儿啊,延陵君是大好人,咱们要永远记住这位贵人的恩德。”
“你知道咱为什么剩这么些粮食吗?延陵君还粮的斗是特制的,比寻常的斗浅了好几分,斗浅,还的粮食就少!”
赵三的儿子还听不太懂,小满却是全部明白了,她绕去东侧门一看,这里是借出的地方。
来借粮食的有官员的家奴,也有穿着布衣的百姓,无论何人,只要出示身份凭信就能借,百姓一次借粮上限是十斗,官员则是二十斗。
这里用的斗更深,大家借到的粮食就更多!
好一个大斗出,小斗进,百姓和官员们得了延陵君的好处,自然会感恩戴德,就像高家人和赵家父子那样。
更难得的是两侧的家奴全都客客气气,见人三分笑,路过的百姓时不时跟他们打个招呼,开个玩笑,一副齐乐融融的样子。
“殿下?殿下!原来您到这里来了。”高善挥着手跑来∶“殿下,咱们事已经办完了。”
“要往延陵君府上递拜帖吗?”
“哦,好。”小满刚一转身,就见正面黑色大门缓缓打开,她笑道∶“不用,来了。”
“谁来了?”高善问。
下一刻,延陵君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小满。”
小满阔步上前,眯着眼笑∶“三叔。”
延陵君一身常服,上下打量了小满一番,声如洪钟道∶“来府上怎么没提前通知三叔,我就让你兄长今日不要出去了,带你好好逛上一圈!”
“我来得突然,就没指个人叨扰您。”小满示意高善∶“听说高家夫人欠了三叔粮食,我是陪她来还的。”
“高史正?”延陵君哈哈大笑∶“高史正要粮食拿去就是,哪里还要还?”
高夫人与延陵君好一番寒暄,后者盛情邀请他们进府喝茶。
进了延陵君府,果然和外表看起来一样朴素,屋子修得很高很大,却没摆几样家具,显得非常空旷。
左右各是两道风雨回廊,通向正厅。
高善在小满身边引路∶“殿下当心脚下,这里有台阶。”
小满看了他一眼∶“多谢。”
延陵君子嗣不多,大部分都在封地没有带过来,府上只有姒延,不过他这会儿跟州勾打蹴鞠去了。
一群人落座没多久,延陵君的夫人就来了,还带了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
“夫人,这位就是皇太女。”延陵君介绍道∶“这是高史正家的夫人。”
两波人互相见礼,小满喊了婶婶,这位延陵君夫人看起来有些岁数了,不过保养得很好,礼数非常周全。
“我瞧着皇太女就心生欢喜,这才是女孩儿该有的模样。”君夫人拉着小满的手,亲切地介绍∶“这是玉珠,我的女儿,小殿下三岁。”
“玉珠啊,还不给殿下请安?”
姒玉珠规规矩矩行了礼,小满一摸身上∶“瞧我,来得匆忙也没带东西给玉珠妹妹。”
延陵君一听,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府上哪有短缺什么,不用殿下破费。”
“我倒是在门口买了一兜冻梨。”小满让金珠拿出冻梨∶“找个盆子化了,咱们都尝尝吧。”
那冻梨黑不溜秋,长得跟炮弹似的,在座都没吃过这种东西,尤其是两个女眷,面面相觑了起来。
还是延陵君率先说∶“冻梨啊,真是好多年没吃过了,想当年出使齐国,在田文子家吃过一次,那滋味真是,甘甜得很啊!”
堂中气氛这才活跃起来,高夫人也非常配合得说想尝尝。
下人端来温水化梨,小满先抓了一个,回身时正撞见姒玉珠眼神直勾勾望着某处。
“玉珠妹妹?”
姒玉珠回神∶“殿下?”
“我给你开一个,你尝尝??”小满轻飘飘地看了眼高善。
她要是没误会,刚才姒玉珠看的是他。
“啊……多谢,多谢殿下。”
吃冻梨要先在表面开一个口子,喝完冰凉的梨汁,再打开吃梨肉,不过梨肉的口感就大不如清甜的梨汁了。
几个人都没尝试过这种吃法,一时觉得新奇极了。
在延陵君府吃过午饭,又玩了好一阵,小满才起身告辞,临走延陵君夫妇又给她塞了一大堆吃的玩的。
回青宫的马车上,小满摇着一只拨浪鼓,随口问道∶“金珠啊,玉珠妹妹许人了吗?”
金珠正在收拾一堆锦盒,闻言抬头道∶“这奴婢倒是没听说。”
“不过玉珠小姐年纪也差不多了,君夫人应该在等今年的送穷宴吧。”
“什么送穷宴?”小满抬头,这什么活动,名字奇奇怪怪的。
“就是过几天的晦日呀,按风俗要临水饮宴,今年是班家主办呢,在芙蓉园举行。”金珠道。
晦日是每月的最后一天,大晦日就是正月的最后一天,按习俗要送穷,贵族们泛舟游湖,临水饮宴,有洗去晦气的寓意。
每年的大晦日都会举办盛大的宴会,参加的人非常多,非常热闹。
而且,这种宴会都是贵族男女的相亲大会,每年都要成好几对的,有些看对眼的还会趁机相会,聊表相思。
小满笑了∶“真有意思。”
“所以,奴婢在猜,夫人应该想等送穷宴,再给玉珠小姐择个良婿吧。”
“这个什么宴,有没有邀请我呀?”小满问。
金珠点头∶“这是当然,届时您会跟王上一起出席呢。”
小满高兴了,撩开车帘看着琅琊城的风光。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来人急匆匆道∶“启禀殿下,青宫出事了,请您立刻回宫!”
“出什么事了?”小满探出头道∶“哎,你的衣服不是……”
来人身上穿着护具,与今天他信拿的一样,是州勾他们蹴鞠穿的。
小满心里一个“咯噔”∶“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是那位……那位与王孙延打马鞠,从马上摔了下来!”
“现在太医正在全力救治,恐怕……危在旦夕!”
拨浪鼓“咚”一声,掉在地上。
复健的第二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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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