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小满刚上完最后一节课,就听金珠来报,高夫人携高芬,以及追潮来青宫谢恩。
追潮受了些伤,但总体精神还好,跟在高家母女背后,生疏地行了礼。
小满笑着赐座,吩咐金珠端上茶和点心。
“哎……你慢点吃。”
追潮狼吞虎咽,闻言放慢了速度,他总觉得这个身份尊贵的皇太女,并不在意他不守规矩。
高夫人眼神中隐隐有些不赞同,高芬则把自己的手帕给追潮擦嘴∶“没人跟你抢,慢慢吃。”
三四块糕点下肚,追潮红着脸抹了抹嘴∶“多谢殿下救了我的命,还给我点心吃。”
小满撑着下巴,让金珠再端几盘上来∶“你要喜欢,带一些回去吃吧。”
追潮还住在城外的荀象村,他眼前一亮∶“真的可以带吗?村里有好多小孩,他们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追潮!”高夫人喝了一句。
荀象村那么多孩子,要每个都分上,不得把青宫吃空?
追潮吐了吐舌头∶“算了,还是我一个人吃饱就好了。”
小满心头一动,问∶“追潮啊,你在荀象村住多久了?”
追潮想了想∶“很久了,从我有印象起就住在那,一开始住在村里的破庙,是一个方士收留了我,后来那方士死了,我就吃百家饭长大。”
那时候越国的国力强盛,荀象村的流民也没那么多,几百个人,靠给城里的贵人打工过活。
由于荀象村紧靠着通明渠和平安渠,水利条件特别好,村中人家多以浣衣为生,十件衣服只要一个布币,一大家子攒一攒送过来洗也不麻烦,洗干净后晒干、折好,再给贵人送回去。
那时候一家人只要肯干,就没有饿死的。
后来柔太后摄政,发动了几次对周边国家的战争,导致荀象村的流民越来越多,寒冬腊月,就经常出衣裳被偷的恶事,久而久之,他们这浣衣的活儿就丢了。
流民没饭吃,就爆发了几次□□烧,无奈之下柔太后就规定城中贵族轮流施粥,这才安抚住了这一大帮人。
“施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小满有些惊讶,她以为荀象村至少是几十年前留下的祸患,没想到也就十年内的事。
高夫人接过话头∶“是啊,太后有令我们哪敢不从,那时候太后制了一批鎏金叶子,叫‘开枝善叶’,施粥的人家都会赐一枚,不少人家为了讨好太后,就捏着鼻子出了。”
施粥是按朝中官员花名册分配,每十日换一拨,一年下来,每家人出二至三次粮。
问题是,像四公子那样封地辽阔的人家,几百斤粮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高家这种小官,一年二三百斤的增粮,就得让他们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朝中人家,就没反抗过吗?”小满好奇。
比高家官位低的官员大有人在,而且占大多数,他们怎么能沉默任宰呢。
“哦,是这样的。”高夫人笑了笑∶“不够赠粮的人家,就会先去跟延陵君借。”
“殿下有所不知,地里出成总有青黄不接的时候,但城外的粮食却一刻都不能短了,就连外子,也是舔着脸跟延陵君开过两次口的。”
小满问∶“高大人也跟延陵君借过粮食?”
“是啊。”
高芬添嘴道∶“城中很多人家都跟延陵君借过粮食,他老人家一听说是施赠流民,二话不说就借了。”
“那还呢?几分利啊?”小满原以为延陵君是靠放粮食版高利贷获利的,没想到高夫人摇头说∶“延陵君不收利钱,只要一年内还上就不要利息。”
小满有些意外∶“这……王叔是个高风亮节的人啊。”
“是啊,要不是延陵君,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延陵君对这些人家也不是全无所求,早年姒延在琅琊为质,他有吩咐几家大人对姒延多多照顾。
这种举手之劳,对拿人手短的各位大人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姒延是个低调的人,多年来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让这些大人有些投报无门。
小满失笑,见识过王孙盛、王孙智这些不靠谱的,姒延的形象陡然高大起来了。
高家人言语中对延陵君非常钦佩,说他有仁义之风,比另外三个公子都强多了。
“不知王叔在琅琊的府邸辟在哪儿啊?”
小满笑道∶“说来惭愧,回琅琊这么久,我只去过班大人府上。”
高夫人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邀请∶“后日,臣妇要去延陵君府上还春季欠下的粮食,殿下要是不嫌弃,就同我们一起去吧!”
高夫人看出小满好像对延陵君借粮一事非常感兴趣,就坡下驴,给皇太女递了个台阶。
小满面上一喜∶“那真是太感谢夫人了!那就约好了,您定下时辰派人知会我一声就好。”
又坐了一会,高夫人起身告辞。
金珠让小宫女把高家人送出青宫,高夫人红光满面,对高芬说∶“让你哥后天跟衙门告假,陪我们去还粮。”
高芬应了,低声问∶“您刚才,为什么要对殿下撒谎?”
他们家只跟延陵君借过两次粮食,并且早就还清了,后天去还哪门子粮?
高夫人踏上车,回头望了眼巍峨的青宫大门∶“芬儿啊,你哥哥需要机会。”
高芬心道果然。
皇太女对延陵君感兴趣,但苦于没有借口,高夫人看出来了,就顺势送了一个人情。
上次皇太女已经见过了高善,只要再给他一个机会,肯定能在这里谋一份比录官好百倍的差事。
那才不负高善的才学啊。
“女儿……明白了。”
高夫人心疼地摸了摸高芬的手∶“你爹仕途不顺,害得善儿明明有大才,却只能做一个门房,还害你多年来在王孙盛面前只能委曲求全,苦了你们兄妹啊!”
高芬低头,轻轻摇首∶“女儿不苦。”
高夫人正了脸色∶“如今,王孙盛死了,你与他的婚事烟消云散,芬儿,你要为自己和家族早做打算啊。”
车帘外的追潮微微侧耳,听不清车里的高芬应了句什么。
高夫人说∶“过几天晦日,班夫人在芙蓉园设送穷宴,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家眷都会出席,你跟为娘一起去吧。”
高芬出神地望着晃动地车帘,闻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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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天,清早,小满正在梳洗打扮。
州勾到她寝宫时,金珠在给小满梳头,黑亮的长发轻巧地挽成一个偏髻,以发簪和绣蟒纹的金黄色丝带装饰。
州勾静静看了一会,上前接过象牙梳,轻轻梳着小满的头发。
“想去延陵君府上,为何要通过高家人?”
玉圆捧着托盘站在旁边,红底黑漆的托盘上放着几枚绣花和簪子,都是华贵的东西。
“今天不是去打架的罢?”州勾的指尖在珠花们上面滑过。
小满白了他一眼∶“我今天是去做客的,又不是去砸场子的。”
他挑了一枚莲花形的金步摇,簪在小满发上。
小满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虽然过得挺糙,架不住越王和先王后底子好,镜中的人生得唇红齿白,尤其那双眼睛,灵动非常,就像树林间奔跑跳跃的小鹿,小精灵一样。
小满挺满意,晃了晃脑袋∶“好看吗?”
步摇发出“哗哗”相击的声音,州勾伸手扶住∶“这步摇就是为了让你走路时,要时时谨记着规矩,不要乱动。”
“啊,”小满皱了皱鼻子∶“那你还是拔了吧。”
谁走路能保持脑袋不动啊,这什么反人类的规矩。
州勾笑了笑,将步摇上的坠珠摘下来,也就不晃,也不发出声音了。
“就是嘛,这样多好看,清爽!”小满高兴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刚才问为什么去延陵君府上要通过高家人。”
“也不为什么,我就是奇怪他这个借粮还粮是怎么操作的。”
州勾垂眸∶“你觉得有问题?”
“哪有,人家做好事,我怎么能随便怀疑好人呢。”
两人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州勾轻咳一声∶“趁你今日有事,我告个假。”
他还领着青宫司学的职务,拿俸禄的,请假得通过小满。
小满随口应道∶“可以啊,你要去哪?自己吗?”
“王孙延相邀,去打蹴鞠。”州勾道。
“蹴鞠?”小满重复了一遍,怀疑地看着他羸弱的身子∶“找你蹴鞠啊?”
“怎么?”州勾张开两手,微微挑眉∶“从前,我也是常胜于他的。”
小满看他心情不错,总算不是前几天那副病怏怏的样子了,心里也开心∶“好好,那你就去吧,把他信带上。”
“等等,你刚才说,跟谁去?”
州勾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姒延。”
啊……
两人的眼神更心照不宣了,小满招手让金珠去找份礼物∶“你们上次剿灭乐阳守军,姒延出了大力呢,父王就赏了一套礼器,多不好意思啊。”
“你替我送份礼物,表示表示心意吧。”
州勾颔首,应下了。
“殿下,高夫人已经在宫门口等候了。”门外小宫女通报道。
小满“哎”了一声,朝州勾挥挥手∶“我先去了,你早点回来。”
“嗯。”
目送小满离开,他信背着马具来到门口∶“主子,都准备好了。”
州勾只跟小满说今天跟姒延打蹴鞠,却没说打的是马鞠,危险性比蹴鞠高很多。
姒延喜欢这项活动,以前经常和州勾组合较量,春日里琅琊有马鞠赛,经常是他们俩拿头筹。
州勾背着手∶“嗯,别叫姒延久等了。”
我回来复健了TvT,本来想先写新文的,但一直没有好的灵感,所以准备先更完这本。
经过我作死的断更应该没剩什么读者了吧(滑跪),我错了。
我努力复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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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