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小满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在宫门外碰见了抱剑的他信。
两人说熟也不熟,说陌生倒也不至于。
他信低声说:“您回去吧。”
他不太想见小满。
小满朝里面望了一眼,让玉圆把东西拿上来:“我也没想做什么,这些东西你收下。”
晚上那会,他出来救小狗身上就穿得单薄,嘴唇都冻白了。
小满送来的也只是一些御寒的东西,一盏姜汤,再有些银丝炭之类。
他信接也不是,拒也不是:“您现在身份不一样了。”
“与我们,还是少接触为好。”
“身份不一样了也算相识一场。”小满将大氅推给他信:“难道我会坐视不管吗?”
他信只好低头:“多谢。”
“他跟你说过,想去哪里吗?”
他信错愕:“去哪?”
“我是说如果变成庶民,想去哪里呢?”小满歪头问:“喜欢游学吗,我听太傅说,许多先生都喜欢去各国游历,增长见识。”
“我觉得凭他的见识,在他国谋个客卿,问题不大。”
他信眼睛一亮:“你要救殿……您要救他?”
“你可以救他?”
小满扯了扯嘴角:“我可以努力一下。”
其实她押不准越王对此什么态度。
但是,毕竟是养了近二十年的孩子,就是一只猫一只狗都该有了感情吧,更何况活生生的人呢?
他信抱着东西,冻僵的脸拼命挤了个笑:“多、多谢。”
“我之前对你多有不敬。”他信想了想,补道:“很多。”
小满摇头:“没关系。”
玉圆扯了扯小满:“主子,已经很晚了,而且要下大雪了。”
小满刚想道别,他信下意识拽住小满的袖子:“我爹的想法直来直去,但他没有恶意。”
“真正有恶意的,往往看起来都很和善。”
“深宫里,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要相信。”
小满觉得很奇怪:“他让你跟我说的?”
他信又笑了一下:“您回去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说罢,他信掩上了门。
因为下雪的缘故,宫道上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玉圆嘀咕:“您为什么大半夜跑来找这个人啊。”
“要是让王上知道了,都该不高兴了。”
“不高兴?”小满走在前面:“为什么不高兴,我们都没做。”
玉圆跺跺脚追上去:“哎呀,您没懂奴婢的意思。”
“要是按别人早下大牢去了,他还能住着这处宫殿,还有人伺候……已是王上仁慈,是莫大恩泽了。”
“原本就是他占了您的人生,享用了十几年不属于他的东西啊!”
小满顿住脚步:“你以前都是这么伺候的?尽会在主子面前进谗言?”
玉圆一愣:“奴婢不是……”
“奴婢没有……殿下饶命!”
说罢,她扑通一下跪在雪地里,好大一声,小满听着都膝盖疼。
“地上冷,起来吧。”
她背着手朝前走:“我不喜欢踩低捧高的人,你若是这样的性子,也不适合留在我身边。”
“还是回中宫去吧。”
玉圆一愣,跪行到小满身边:“殿下……殿下!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啊!”
“殿下,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
玉圆真的慌了,看起来不声不响的皇太女,怎么在这个事上这般较真呢?
往常她说这些俏皮话,各宫娘娘都爱听的啊。
她却没想过,是因为她从前的主子是中宫王后,跟说什么没多大关系。
小满瞥向她:“你先起来。”
跪在隆冬大雪里算什么啊。
“殿下不原谅奴婢,奴婢就不起来。”玉圆低着头,小手拽住了小满的衣角。
小满抽走斗篷的角:“爱跪着是吧,那就跪吧。”
“我们走。”
说罢,她带着人大步离开了。
“殿下!”玉圆的眼泪冻在脸上。
回到青宫,金珠立马迎上来,左右看看:“这么冷,玉圆那丫头怎么不给殿下拿件儿厚的衣裳呢?”
咦?
殿下是自己回来的。
金珠问小满:“殿下,玉、玉圆呢?”
“哦,她说想跪着,我就让她跪路上了。”
小满喝了一盏热茶,才不咸不淡地说:“金珠,你们俩都是中宫出来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母后的脸面,但玉圆,可太不如你懂事了。”
金珠一时没懂皇太女的意思,小满放下杯子:“我睡觉去了,明早的课给我推了,不去。”
“还有,有空你去教教她吧,以后我不想再有这种事。”
说完,小满回房间睡觉去了。
金珠跟进去,为她掖了掖被角,又拨了拨烧得正旺的银丝炭,听皇太女呼吸平稳,这才悄悄走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玉圆那丫头,到底怎么得罪殿下了?”
身旁人也说不好,直到金珠寻到玉圆,她已经蹲在路边半天了。
“金珠姐姐!”玉圆立马要起身,却因双腿冻僵扑在了雪地里:“姐姐……”
“出中宫的时候,娘娘怎么嘱咐我们两个的?”金珠脸色严肃。
“就算你不记得了,那从前伺候那位的宫女是什么下场,你又忘了?”
玉圆很是懊恼:“我知道错了。”
“姐姐,你说殿下会不会真的把我送回中宫啊,我不想回去啊。”
中宫人多,论资排辈怎么都轮不到玉圆,其实在青宫伺候皇太女挺好的,皇太女吃用都不挑剔,脾气也好,轻易不拿底下人撒气。
玉圆真是太后悔了。
“殿下要真想送你回去,就不会让我来了!”金珠教训完,叫旁边的宦官把玉圆抬回去。
“殿下明早不上课,下午则要去班家,好好伺候,一句话也别多说。”
“是……”玉圆灰头土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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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饱饱睡了一觉,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玉圆一瘸一拐地端来热水,小满嫌弃眼皮:“冻着了?”
玉圆连忙说没有。
小满似笑非笑:“我是个简单的人,心里想什么表面就是什么样,以后别跟我耍心眼。”
玉圆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小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行了,这几天不用你伺候了,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寒腿可不好。”
玉圆一愣,皇太女让她休息?
宫女们自入宫就全年无休,除了三年有一次出宫探亲的机会,其余时候只要没死就得干活,哪怕地位高的大宫女、嬷嬷,无一不是如此。
金珠瞥了她一眼,还不谢恩杵着干什么呢?
玉圆连忙跪下谢恩:“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对了金珠。”小满指了一个比较轻的竹冠,不想戴那个金光灿灿的大金冠了。
“你给宫里的人排个班吧,一天三个班儿,每十日休沐一日。”
金珠一愣:“排、排班?”
“不懂排班吗?”小满望过去,从抽屉抽出课程表:“像这种,什么时辰上什么太傅的课,你就改成‘今日某时至某时某些人值班 ’不就得了?”
金珠没回过神,小满问:“你听懂了吗?”
要是听不懂她就亲自做一个了啊。
金珠点头:“奴婢懂,但是……”
“您是不想要这么多人伺候吗?”
思来想去,金珠觉得这个理由合理。
小满梳洗完,宫女们端朝食来了,今天又有韩女送的双皮奶,热热的很香甜,她很喜欢。
“我确实不需要这么多人照顾。”
太子的待遇真是不得了,青宫里七八十人,全是伺候皇太女一个的。
她们只上两种班,一种上全天,一种晚上能睡觉,白天所有人都当值,晚上就轮到的值夜。
这种制度就造成了消极懈怠,一件差事来了,要么所有人抢着干,要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干。
“总之你先排吧,从下个月初一开始试用。”
金珠点头:“是。”
每到吃饭时间小满还是很快乐的,美滋滋吃了个半饱,才问:“对了,下午好像要去班家?”
“是的,马车准备好了,也提前知会了班老夫人您要去。”金珠边伺候她吃饭边说。
班老夫人就是她那早死的生母的娘,也就是小满外祖母,带血缘关系那种。
从小满目前掌握的信息看,柔太后当年调换婴儿,然后去说服班大人出兵扶持越王上位。
所以班大人有从龙之功,地位很高。
然后他门生非常多,可谓桃李满天下。生得又多,四子四女,小满的亲娘是第三个女儿,再分支下去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那就更数不胜数了。
虽然,最近,发生了小满回宫这个事,但班家姑娘是在采女名单上的,并且是名单上家世最尊贵的人。
所以小满猜,他们家在前朝的地位是很稳固的。
她心事重重,吃到有七八分饱了就放下筷子:“礼物准备好了吗?”
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去。
金珠办事还是靠谱的,道:“班家上下,算个主子的都准备上了。”
“您是第一次去班家,奴婢心里有数的。”
“那就好。”小满点头,敲打完玉圆,今天青宫所有伺候的人都格外上心,这就是杀鸡儆猴的功效吧。
“您再用点?”金珠把虾饺端过来,因为天气太冷,表面已经有点儿硬了。
“不了不了。”小满擦擦嘴,准备换个地方吃:“我都带礼物上门了,这家人高低得请我吃一顿吧!”
又是周五啦,周末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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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