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第32章 女儿

跟前夫谈完后的第二天林静走在下班的路上，本来距离家还有五六站地的光景，看看距离女儿下课的时间还尚早一些，所以她绕过了汽车站，打算走上一二站，一来理一理这两天的烦杂的心情，今天天很好，二来自已也来感受一下北京夏初的风景。

从林静记事起就一直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北京的初夏是从不缺阳光的，即使下过几滴雨，雨过之后只消几分钟或者几秒钟的时间，阳光便从云层里挤爆岀来，张开了双臂好像就是要弥补这雨后的湿气似的。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虽未下雨，但空气还是有一种清新掺在其中。细腻的柔风吹过耳畔，吹过她脸上卷卷翘翘的刘海，顺着轻风吹过的地方，似乎又缕过阵阵沁人的清香来，那清香一时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不请自来的就这样沁入了鼻腔，又从鼻腔沁入了心和肺，使人片刻之间就与快乐和简单的幸福相连在一起。

林静的脚步越来越缓，越来越慢。因为她瞥见了在一堵灰色的墙面上几颗红粉相间的蔷薇花，那一朵朵饱满可人的模样宁静而又安详的开在路边，它似乎好想吸引路上行人的注意力，急切的向路过的人们展示着自己的美丽，似乎是在提醒着穿梭在街头忙忙碌碌中的人们，生活不光只有工作和压力，还有更多的美好值得人们去享受和拥有。

林静望着那一颗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花朵，想起了小时候跟着哥哥一起去偷花的光景。小时候不知道欣赏这花朵的美丽，只想拥有它，最好的办法信手一掐，便属于自己了。等到晩上回到了家，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伺候不好那花儿了。即使放在有水的瓶子里，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从饱满到打蔫，然后又到一点点的凋谢。好好偷回的花，最后反倒变成了一堆垃圾了。长大了才慢慢的知道了：花儿是离不开枝树的，就像小孩子离不开妈妈一样。只有在枝树的母体上，它才能开得长久和灿烂。只有在枝和树的大家庭里，才是它开得最美最艳的时候。

走出了一站地之后林静的心情似乎安静了许多，到了学校门口正好女儿刚刚放学。她一边帮女儿提过沉甸甸的书包来，一边询问着女儿今天的课程。最后她开始小心试探的问起了女儿：

“小洁，如果妈妈出去一段时间，你看可以吗？”

“一段时间是多长？一天还是一个星期？”

女儿突然不走了，停在原地皱着光滑细嫩的小眉头问道：

“如果是比这个还要更长呢？”

“更长？一年吗？”

“就算是吧，那妈妈问你，你……允许吗？”

女儿的脸先慢慢泛红，这红色慢慢的又浸入了眼眶，眼睛也开始红润起来。似乎那泪珠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只是她的脚从原地动了，也不看妈妈，也不跟着妈妈的脚步，径直独自往前走着，妈妈林静紧赶了两步，这才跟上了她。

“妈妈问你话呢。”

“你在问我吗？如果是你已经决定了的事情，那还问我干嘛？”

“那……如果是妈妈还没有决定的事呢？”

女儿抬起头望着她，突然把衔在眼眶里的两滴眼泪让它重重的径直流了下来，仰起头来擦掉了眼泪，突然说道：

“妈妈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爸爸走了，又有家了，我不想你也就这样离开我，也有了什么新家。如果也是这样的话，那么你愿意我这么小就这样的难过下去吗？你愿意我就是那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孩子吗？你们做什么决定又什么时候跟我商量一下呢？”

“你误会了妈妈，妈妈不是有什么新家，而是有了新工作。”

“如果可以走上那么长的时间，跟有新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不是工作嘛，妈妈这不是跟你商量嘛。”

“那如果我说不行，可以算数吗？”

“当然，你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也允许妈妈再重新考虑一下，好吗？

“不过，考虑的结果，一定要有我的因素在才行。”

妈妈林静在这漫长的几分钟里似乎像不认识自己女儿一样的。她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成熟悄无声息的连在了一起。人们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那么对于一个过早缺失了亲情的孩子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成熟与忍耐之间的不断交换？还是委屈与懂事之间的成长作为代价呢？

晚上简单的吃过了饭，她守住女儿的身边，直到女儿的情绪平息到安然入睡了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从床边上爬出来。清洗过碗筷之后，漫无边际的扫着屋子里还有什么要安排的。突然眼睛停在了女儿放在桌子上的铅笔盒上，那粉红色小小的铅笔盒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件东西，一件透明闪光的纸贴画贴在了上面，仔细一看是一只正在攀爬的小猴子。在小猴子的右下方还有一个心型模样的东西是后加上去的。她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这画贴上的动物好像跟自己有关系，不是吗？自己的属相不正是那画上的猴子吗？又看了一遍那个小小的围在猴子下边的一颗小红心，它不正是女儿小洁吗？早熟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意识到了：今后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只能与一个人永远守护在一起，最好又心心念念相属在一起才好。

看到这里她的眼神开始恍惚了。眼睛也变得模糊了起来。不知道干什么才能安慰自己那颗沉甸甸的心。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索性让眼泪大颗大颗滴答滴答的掉下来，流了好一阵子，心痛才释放了出来，才慢慢的好了起来。

临睡觉前，她收到了一个短信，这个短信也好像是意有所指，似乎是在特意回复自己前天发出去的消息的：

“每一个缺口的杯子，如果换一个角度看它，它仍然是圆的。如果永远站在原地，那么它的缺口也是永远的。今后连孤独也会不请自来的。海水纵使梦悠悠，只怕春深梦巳迟。祝好！老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