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的症状一天天的不稳定,进了医院的第三天,由于消炎药和免疫球蛋白的作用,看上去好像好一些。眼睛开始慢慢的睁开,开始左右顾望着,找着她熟悉的人。之后嘴巴也动了几下,好像是要张嘴讲话。好在林静这两天的症状有了改善,先是不烧了,后是身体渐渐复原了气力,看样子要恢复正常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不过当时北京正处于新冠的敏感期,-经断诊后,便被留置在医院治疗隔离起来。虽然自己在医院的位置离母亲很近,但是母亲住在重症监护室探视有严格的规定,况又在新冠期间,尽管出入有严格的限制。但慢慢恢复起来的林静便一有机会就几个钟头长守在母亲的身边。眼巴巴的期盼着母亲的身体也能够出现奇迹,像自己一样慢慢渐好,转危为安。现在看到母亲的眼睛慢慢地张开,又四顾瞭望的样子。她便赶紧凑近母亲微张的嘴边。只听见母亲从喉咙里择出一个字来:“笔……笔……”
母亲要笔干什么?什么事情难道非要写下来吗!她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不祥的预感来,最后的遗嘱……吗?一闪出这个念头,脑子便也跟着乱了起来,只是让自已机械地找到了抽屉里的一支铅笔。又机械的递给了她。突然又意识到还缺个什么东西似的。又从护士站找来了一叠纸。这才开始恢复意识颤颤巍巍的递在了母亲的手上。只见老太太努着把眼睛都睁圆的力,两只青筋暴露的手也跟着颤抖的动了起来。由于一只手一直在输液,所以只有伸出那只不熟练的左手来。由于手抖的厉害。所以她拿笔的样子像一个刚刚学字的小孩,再不是夹在大姆指与食指之间,而是用手直拗着攥着笔在纸上划来划去。那景像好像时光又晃然返童了。
年轻的时候母亲在姥爷的熏陶下,早早就练就了一手漂亮的小楷字。就为这一手漂亮的字体,父亲才对母亲身上的特殊气质情有独钟。这也成了母亲经常嘲笑父亲的话柄:“你那字能不能再潦草一点,这样咱家就再不用去找蚂蚁搬家都去了哪里了。”当然老革命扛枪出身的父亲自然在书写的功夫上略逊一筹的。所以只能听之任之了。
等到儿女长大了,母亲的话虽是有些收敛。但小时候的话印象太深刻,所以林静成家直至自己的孩子长大了,还总会拿出这句话来温情地回忆一下小时候的家事。那时候的母亲是何等的隽永娟秀呀!
现在母亲抖抖颤颤的在纸上吃力地划来划去。最后总共写了几个字,便累得大喘吁吁的写不下去了。林静拿过渗着母亲的全力和汗水写下的纸片。仔细看去字写得实在歪歪扭扭,实在是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最后在半猜半解的疑惑中下,才读懂了纸上要表达的字来。原来写了半天,是在写他们姐妹还有哥哥的名字。为什么要写他们的名字?究竟这背后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她拿着纸的手越想越颤。越想也越觉得不解,不过这样不解她不愿深想下去。也怕深想下去。正好姐姐来电话,她便照了张照,给姐姐传了过去。
姐姐一看突然带着哭腔的说道:“你难道真的看不懂吗?她还没有气力写的是什么吗?是让咱们姐弟三人快点来,而且还是越快越好。刻不容缓,我想她怕……”
“怕……什么?”
林静想说岀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嘴巴上却在吐出了一个问句,最后还是姐姐说出了口:
“她是怕……再也见不得咱们了。连最后的一面都没机会见了。”
因为在疫情的敏感期,也为了保全还没有得病的姐姐,所以这几天都是林静一个人看护着母亲。至于哥哥虽然也早就知道了母亲病危,但一直以自己身体也不好为由,搪塞着不来。最后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是为了保存实力。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保全他那一家人的实力嘛。别人有家还有父母,他就只剩下自己的家了,是不是从石头缝里爆岀来的就无所谓了。
现在姐姐终于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撩下电话找到了早己在网上买来的防护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让姐夫拉着自己闯进了病房。最后跟姐夫撇下了一句话:
“我这身打扮都是为了你跟儿子,如果是为了我自己,我倒是甘愿永远跟老母亲呆在一起,做鬼,做人都任由它了。”
姐姐的到来让林静即感到心喜又感到后怕。又看看姐姐打扮得像个熊猫要出征的样子,不禁感叹道:
“还好,大街上现在没人,要是有人,你这个样子不被人笑,才见怪了呢?”
姐夫偏偏赶在这个关口插上了话:
“还说为了我和儿子才穿成这样呢。这不是让我们俩就是躺着也跟着挨枪子儿吗?再说人家笑你,我脸上能有光吗?”
“笑的人都没有父母老间儿,要是有,肯定就乖乖的闭口了。行啦行啦,你赶紧回去吧,省得人家发现你跟这个奇怪之人是一家子。”
进了医院,说明了来意,报上姓名,是患者的女儿,把门的这才让她进来。一进了病房,她就脚下生风般的走进了母亲。那步子好像等待了多少多少小时之久的发力。一看到母亲,便一声一声的妈……妈的叫个不停,叫得让人心碎,让人心塞。叫得母亲的眼睛又微眯的睁开了。她伸出那只瘦脊的手来,握着女儿的手,一张嘴巴微张,眼睛一亮,笑纹也跟着呈现了出来,又用眼晴环视了一周。姐姐知道母亲找谁昵?连续忙说道:
“我弟弟吗?您是不是在找小伟呢?”
看着母亲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她也不敢把话讲说重了,再惹母亲心堵气生。
“您都病糊涂了,我弟不是早就行动不便了吗,您还让他推着残疾车来吗?其实我弟弟也挺惦记着您的,可惜就是来不了呀。他自己的身子骨不做劲儿呀!”
心里却是一阵悲凉,这话都是我替他说的,他要是真有这个想法,不就早就来了。还用别人替他全话吗?多亏老母亲就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要是有个两三个。她那能活得这么久吗?嗨……这也是老母亲的遗憾呀!天生该就有这么一出,该就没有把福字写完画全的福份呀。也许老母亲生命走到了尽头,还不肯认命呀。还心存侥幸,这也是最后让她剜心的地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焉知儿女报何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