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日出 第49章 幽灵晚宴8（1）

可惜了，谭正义没有死在谷悠的狙击枪下。

“这样也好，我本来也没有把握。”谷悠把狙击枪收起来，“我们自主跑来这里，不拖后腿就算不错了，连备用方案都算不上。要是巫洛子在，她或许能安心得多。”

阿歆的这些朋友还真是神通广大。她把我藏到巫洛子那里之后，巫洛子又把我弄到一个偏僻的私人山庄。那里似乎还是一个国家秘密培养狙击手的地方。谷悠连续一个月住在那里秘密练习枪法，有两个保镖从早到晚都保护着我。

谷悠把枪装好，我们一起从九紫楼天台上下去，趁着人流分头离开。

“宋妹妹！”我肯定是要去找阿歆的，向私人区走过去的时候却被严演儿叫住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

“听说那边着火了……”

“你是来关心我的？”

“不好意思，他们说因为意外干扰，整个小岛的通讯全断了，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庞澜澜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情况不容乐观，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稍等，我在她房间里碰巧看到了一个笔记本，她应该挺想让你看到的。我放在你邻居的姐姐那了，你可以找她要。”

“啊，好。”

小插曲过后，我进入了私人区阿歆的房间。昨天阿歆跟我碰头的时候悄悄给我塞了一张房卡和一张通行卡。

阿歆还没有回来，按我对宜姐姐的了解，她应该也在外面找阿歆。谭正义和叶永恒都死了，叶雨青从来就没有过重伤阿歆的心思，剩下的人她都能对付，我大可以放心

桌上的茶盏中已经配好了果茶。阿歆向来只喝纯茶，这种类型的果茶恰好是我最爱喝的。

我不可以再去添乱，喝茶可以静心，我一定要稳住，什么都不做才是对阿歆最大的帮助。

我坐到红木椅上泡茶，努力不再去想阿歆。脑子里这么容易就乱成了浆糊，也没办法去医疗站帮忙。我真是没用。闭上眼睛，不管想什么，拜托，先安定下来。

…………

当时被阿歆搀着从森林回到家，在房间里浑浑噩噩到早上，耳鸣非常严重。没料到谷悠也会撬锁，幸好爸爸妈妈买的指纹锁还没装上。那个时候真的太冲动了。

谷悠轻手轻脚摸进来，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我的手，把我给拽上了去。亏得谷悠每周都有体能锻炼，力量很够。

往下跳的瞬间我就晕了，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医院病房的天花板。有一个男护士在门口晃过几次，我刚想去查他，他就没再出现过了。

在去巫洛子家的山庄之前，我每天都很神经质。阿歆为了稳住我，一直把我养在别墅里。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乱砸房间里的东西，夜里也总会惊醒，发疯一样大哭大叫，惹得整栋别墅里面的人都睡不好。我知道我太不正常，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出去。有一天叶雨青来了，我怕晚上惊醒的时候发出声音被她发现，整完没睡。后来阿歆说有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就把我送给了巫洛子。

…………

不行，脑子越来越乱了。

可恶，怎么脑子越迷糊就越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

大概是十岁的时候吧，在森林的噩梦之前，就是那个噩梦一直缠绕着我——

一个大大的麻袋，我从里面醒过来。

有人解开了袋子，我刚探出头，太阳穴就碰到了一支冰冷的手枪。

即使嘴不被勒住，我也不敢说话。

那可是枪啊，我只在传说中听过，就是在电视剧或电影里都没见过几次。

一个中年男人说：“还想继续吗？”

地上躺着一个被绑住的女孩儿，她流了好多血。是死了吗？

另一个跪着的女孩像是灵魂出窍，浑浑噩噩站起来，冷冷说了句：“她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你大可以也杀了她。”然后就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耳朵旁边传来扣动扳机的声音。

我当时太害怕了，不知道是怎么晕过去的。再次醒来，看到的则是爸爸妈妈和我在国内的房间。

那个不真实的场景想梦一样。一觉醒来，我根本看不清梦里的人脸，完全没办法给警察叔叔提供有用的线索。

…………

或许是以毒攻毒，总算是勉强稳定住了。

我刚想喝口茶，却发现茶早已凉透。想得太过于出神，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只好把凉茶倒掉，重新烧水再泡。

“言言？”

我刚好新泡出一壶茶，宜姐姐就回来了。

喝了一口，发现茶太浓了，像在喝中药，又参了开水进公道杯里。

“宜姐姐，你回来了？”

“原来你也来了。看到小歆了吗？”

“没有。”

“我也没找到她，你说她会不会……”

“问过白月了吗？”

“问过了，她也不知道在哪。”

“叶雨青呢？”

“没在房间。”

“叶雨青去找她了。没事，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虽然这么说，其实我心里完全没底，“来喝点茶吧。”

“也好”宜姐姐尝了一口，“啊，太浓了。”

“已经加过水了……我再加点。”

…………

夜深人静，再浓的茶也抵不住睡意。

白月打电话给我，说阿歆在叶雨青那边睡着了。她去看过，很安全，让我们也早点休息。

我们很清楚白月是可靠的，但见不到阿歆本人终究是没有办法安心，纠结到很晚才勉强入睡。

***

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宜姐姐还睡着。

我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是阿歆发给我的。她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让我去东边马场旁的小型影院的A03号厅。

整个私人区都位于幽灵岛的东方，恰好岛上的两个马场就在正东和正西方。我没有打扰宜姐姐，一个人出发去了正东方私人区的马场。

从昨天下午开始，海浪就变得很大，商业区那边暂时还没有出现来往的船只，私人区和以往一样死气沉沉的。阿歆的房间里有地图，我刚好可以拿着过去，以防走错路。

影院有两层，我按照阿歆说的，进入位于一层的A03号影厅。

影厅里面光线很暗，荧幕上是空无一物的惨白画面。

那个女人杵在第一排正中间椅子的靠背上，A03号影院厅的大门被遥控锁死了。居然是电子门。

“坐吧。”叶雨青用一贯无害的微笑对我招呼道。

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白月证实过阿歆没有危险，信息也是她发给我的。说不定阿歆让我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难道酒店那边会发生什么？冷静，那边真要出了什么事，我过去也只能起到拖后腿的作用。

“别坐那么远呀，过来……再过来点，坐在这儿……对放心，这个环境很安全。”叶雨青慢慢走过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放松——”

眼前的大荧幕出现了一个视频，是叶雨青用手机蓝牙控制的。

最近有很多虐待流浪猫狗的视频片段流露在网络上，眼前的视频就是一场大型流浪动物被宰杀的纪录片。视频时长有整整一个多小时，画面中出现了五十只流浪狗和差不多数量的流浪猫。叶雨青开了倍速，很快，它们就全部倒下了。

“你们改杀动物了？”

“人不是动物吗？”叶雨青好像故意留了距离，用手支撑身体趴在我旁边的椅子靠背上。“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是一样的口无遮拦。外网素材里找的。”

视频切换了。

这次是严重的自然灾害合集。地震、海啸、台风、洪涝，数十条世界著名的天灾被剪辑拼接在一起。高楼大厦一座接一座坍塌，海啸席卷一整座沿海城市，在洪水猛兽的浪潮袭击下，车子、船只和人都成为八宝粥里的料……

“你到底什么意思？”

“打发时间。”

我以为她会即刻切换下一个视频，但她并没有。

“其中死伤人数最少的一个片段共有77个人死亡。看完了，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们继续吧。”

视频又切换了。

“做好准备了吗？最后一个视频。”

没等我回答，荧幕正中心圆圈里的三角形就变成了双竖线。

我没忍住弹了起来。

画面当中的人都被蒙住眼睛，下半身被埋在土里，排成一排。

叶雨青站在面对队列的右端。她穿着浅粉色毛衣裙，裹着同色系的毛绒披肩，右手转着一把手枪，极其闲散的姿态。她甚至没有看那些人一眼，踩着高跟鞋从右往左走，每声枪响都使一个人后仰去……似乎就是最近的事情。

“你疯了？！”

“别激动嘛，冷静一点。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按下暂停键，“叛徒。他们都是我们在各国警方里面挖出来的人。可惜他们胆比天大，因为一点小钱就又被别人给收买了。”

“贪污也好，背叛也罢，自会有法律处置他们。这不是你可以肆无忌惮杀人的借口！”

“不急。”

她接着播放起视频。

剩下的部分是从远处拍摄的一场军火战争。里面出现了重兵器。

这次的镜头边缘无法掩饰地透露出讽刺——那是一个悠闲惬意的天台花园。我从一闪而过的几帧中捕捉到了叶永恒正在笑着说些什么的表情。

“你们疯了吗？”

叶雨青忽略了我的怒吼，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看着吓人而已，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游戏，参与人数还没有第一个视频里被砍死的猫猫狗狗多。你不识数，还是被场面吓到了？”

“跟数量有什么关系？”

“那为什么要区别对待呢？因为物种吗？”

“叶雨青你不要诱导我。”

“什么叫诱导？我说的哪句话不是事实？”

“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出去干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找来这儿吗？”

叶雨青像个泼皮无赖般坐到第二排的椅子上。

“没错，我知道你进步了很多。你只是你太恨我了，在我面前根本克制不住愤怒的情绪对不对？你这次来就是来杀我的嘛。我懂我懂，人的本性就是两面三刀，天生喜欢区别对待，改不了的。这次我真的没想把你怎么样。我说过的，这个地方很安全，聊聊天而已。横竖你现在也杀不了我，不如等一会儿我们聊完出去了，你什么时候想动手都随便你呀？”

我犹豫片刻后，还是坐下了。

“这样才对嘛。”

她从第一、二排坐椅间的过道走出来，坐到我左手边的椅子上，侧身笑看我。

“谁给你起的名字啊？宋言言，居然这么巧。你听说过白言吗？”

“谁？”

“你真不知道吗？那再往前推一点，宋小七呢？也不知道？哈哈，看来妹妹还有很多事情没告诉你嘛。”

叶雨青究竟想干什么？

“她不让我说，但是你们都知道的，她管不了我。你要是想听，我就悄悄地告诉你呀。”

“不用。”

“你还在傻傻地以为小歆什么都会告诉你吗？那你全家遇难的事情她为什么要瞒着你呀？还有她从一开始就把你当做替代品的事情为什么也不愿意告诉你呢？言言，你离能跟她玩，还差好一段距离呢。”

阿歆当时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是怕我想不开做傻事，至于她自己的事情本来就没必要告诉我。一套推论下来，结论就是叶雨青在挑拨离间——我只能这样想，因为我懦弱的本性接受不了其他可能性酿成的结果。

“其实事情很简单。”

“我不想听！”

“妹妹身边的朋友大多都是有点地位和实力的人，唯有两个孩子例外——白言和宋小七。白言是妈妈追逃跑的妹妹时，在小巷子里捡来的，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至于宋小七，则是战争遗腹子。她是个西欧小姑娘，国籍不确定。因为当时的那批逃难者当中鱼龙混杂，她妈妈死的又早，身边既没有认识的人，又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总之干干净净的就死了。毕竟在战火纷飞的地方，能把孩子生下来就已经很难了。她们呢，只是我们的训练基地当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两个小朋友。白言用的就是她自己的名字，而宋小七是因为负责训练她的人姓宋，她是那家伙负责的第七个孩子，所以取名宋小七。

“当时妹妹还小，不常在外界出现，跟你的关系也只停留在认识的阶段。但是人家宋小七可是唯一一个有能力和她朝夕相处的战友啊，她们理所当然就成为了朋友。不过朋友这种东西嘛，在我们眼里相当难说就是了。有些连尸体都不配拥有的家伙也自称是小歆的朋友，只是刚靠近她就迫不及待地开了枪，害得小歆太快长大，叫我们头疼得很呢。

“妹妹小时候顽皮得紧，总是不按爸妈的吩咐做事，叫他们生气。那次竟然胆敢把枪扔了。看来果然是我们太宠她，都宠得无法无天了。爸爸说杀了宋小七给她个警示，可要论起心思细腻还是得看嘛妈呀。妈妈说她想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玩法，爸爸听完之后并没有觉得有意思，还说简单的事情非要复杂化太麻烦，所以压根就没到现场。但是我去了。你想知道现场多有趣吗？

“妈妈命人把宋小七绑在一个五十米外的木桩上，在紧挨着她脑袋的四周安装了四个枪靶子。我拿了一把枪给小歆，并告诉她：‘拿好了，从左下角开始按顺时针打这四个靶子，每一发子弹的间隔时间不能超过五秒。脱靶只会有两个结果，一，你亲手杀死宋小七；二，挂在她脖子上的七个炸弹接连引爆！哇，想想就知道那一定很美……亲爱的妹妹，子弹没了我会给你换把枪，五秒钟足够了。如果你不想让你最好的战友就这么死在你手上的话，最好多坚持一下，直到妈妈满意为止。’

“哈哈，妈妈早就下定了决心，怎么会满意呢？我本来是不想骗她的，可小歆当年终究还是太小，一直傻傻坚持着，实在是太可爱了。一百多枪都没有脱靶，我真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在第106枪的时候，枪子打穿了宋小七的右耳，连着血肉一起溅在靶子上。到也算是打中了。到这个份上，那傻丫头才明白游戏设计者的初衷。世界上每个问题都有三个以上的解决方案，小歆选了个最干脆的那一个——扣下扳机，在第107枪的时候，亲手打爆了宋小七的头颅。

“与此同时，炸弹开始引爆。

“那串炸弹名叫‘七星连珠’，其中的第七颗就是炸毁离火楼的主要元凶。它从第一颗到最后一颗的引爆时间足足有一个小时的间隔，每一颗炸弹都比上一颗的威力更大，真正能要人命的是第四颗炸弹，后面三颗炸弹主要起到的是恐吓加立威的作用。这些都是妈妈研究的。爸爸一向不喜欢这些乐趣，说妈妈不够杀伐果断，老是喜欢婆婆妈妈的浪费时间和材料。把话说回来，如果小歆不赶快打死宋小七，她就会受到四炸弹，整整半个小时的折磨。小歆是帮她早点解脱了。妈妈也觉得不好玩，于是取消了炸弹的引爆。

“没想到小歆的反弹那么激烈。爸爸没有耐心，就直接打她。可是小歆被打到只剩一口气也不肯服软。那怎么办呢？爸爸没有办法，所以又只好去找了妈妈支招。多亏了妈妈的七巧玲珑心。她把宋小七的头密封起来，悬挂在小歆房间的正门口。小歆每次回去都可以看见她。

“‘宋小七跟歆儿同吃同住了那么久，现在当条看门狗也是算物尽其用……其实也算不上吧，看门狗至少得会叫，这颗头顶多只算个挂饰。’妈妈是这么说的。

“结果就是小歆安安分分了几天，突然就精神失常，打碎玻璃跳了楼。没办法，她命大，忘了自己只是在三楼，掉到草地上只是摔晕了。爸爸说别搞那么多心理手段，还是要返璞归真，不怕死的人也怕疼，简单粗暴的手段永远是最好使的。

“正常人被那样打过之后都不一定能站得起来，但是那天晚上她居然利用双脚逃跑了。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溜掉的。妈妈追出去的时候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由于心情不好，意图前所未有的明显。但是那个小女孩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经过那次事情，我们发现朋友这种东西对小歆实在是太好用了。但是她那唯一的朋友就这样被浪费掉了，真是可惜。所以妈妈挑选了跟宋小七气质最相像的白言，无数次诱导她接近小歆。最后她们虽然成为了朋友，但是妈妈好像又小瞧了朋友的力量——白言不受控制了。她那次的反抗着实让爸妈栽了个不算小的跟头。爸爸一怒之下直接不管不顾杀了白言。那天的场景，你多少也应该知道点吧？毕竟你也在现场呀。”

其实我有猜测过那件事可能跟阿歆有关，但是我没有办法笃定。事实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你还记得小歆当时说了什么吗？‘她是我非常要好朋友，你大可以也杀了她。’我记得是这句，没错吧？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吗？生气了？别光是我说话呀，好歹是聊天，你也说几句嘛。”

“当时我跟阿歆还不算太熟。”

“你这家伙怎么老是喜欢给自己找台阶下呢？”

“等等，叶永恒当时好像开枪了。”

“没错。”

“阿歆当时就是在诱导叶永恒开枪？”

“聪明。”

我浑身一凉。

“不可能！你什么意思？”

叶永恒和谭正义都已经死了，叶雨青还是顶着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发疯。但是她今天发疯的时候，我很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丝正常。

“爸爸拿的那只手枪只有八发子弹，其中五发用来教训妹妹了，两发用来杀死白言。至于最后一发，小歆在求情的时候趁乱偷走了。”

“什么？”

“你以为小歆遇到困难的时候痛哭是因为崩溃吗？好好想想吧。我说过的，你离能跟她玩，还差好一段距离呢。”

叶雨青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单膝跪在座位上，手肘杵着座椅靠背，指向一个位置。

“你看那儿，最后一排，从左往右数的第四个座位，那个位置底下有一把枪。你现在会用枪了吧？要是还不会我就没有办法了。”

影院的门打开了，叶雨青径直走了出去。

“我那好妹妹再三请求我多保护你一会儿，但是看来我很不受你的待见呀。这门一小时后会自己打开。我要去幸灾乐祸了，你要实在闲得无聊可以看看电影，或者研究一下那把枪怎么用。千万小心点，别把自己给玩死了。武器都给你了，随时欢迎你报仇雪恨。我等着你。”

门很快又关上了。

她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