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长大人,市长刚才打来电话,希望您对于学校里一些不明真相的学生们的行动加以管制和训诫。”泰拉因将手里的速记本递给了帕拉蓬。
朱拉隆功大学在泰国有些特殊的地位,不仅仅是因为它一流的教学水准教育资源,更因为这里是多位泰国领导人的母校,优秀校友的照片贴满了一整墙,放眼望过去,你总能看到一些眼熟的面孔,或在报纸或在杂志或在电视上,他们的影响力和身影让整个泰国社会无法忽视。所以,朱拉隆功的学生们的呼喊声,也不是轻易能掩盖住的。
帕拉蓬看也没看直接扔到一边儿,市长说什么不用看都知道,无非是想要他出面安抚学校里闹事的学生。
谁都知道边境地区的情况更严重,大家却默契地忽视掉。但是发生在曼谷因为内涝造成数万人流离失所却没办法视而不见,下城区在靠近老城区的地方已经惹来了民乱,很多穷人趁势成了暴徒,尤其是新闻报道此刻泰王跑去法国度假更是引来无数的抗议声,短短几天曼谷人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惊变,这样的惨烈总要找个替罪羊,而统管曼谷市政的市长大人就是那只奉上高台的祭品。
察顿将军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官员还有警卫,帕拉蓬起身和他握手拥抱,既然是要祭天消民怨,总要走走流程。
“...同学们,看看你们身边的同学,老师,你们拥有最好的资源最聪明的大脑,所以能够站在这所校园里。等将来的某一天,你们会走出去,成为律师法官警督甚至部长总理,到那一天,我希望你们没有忘记今日你们奋力呐喊的初衷,成为一个热爱泰王热爱泰国热爱人民的人,谢谢。”察顿将军话音刚落,礼堂里外便响起了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掌声,还有激动的学生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想要站到他的身边,让他像王一样被环绕被拱卫,现场的一切都被摄影机如实的转播了出去。
帕拉蓬和察顿将军以及几个幕僚,在办公室以茶代酒的喝了起来。本来想开瓶红酒,香槟也可以,察顿破天荒的制止了,用他的话来说,喝酒让人混沌,喝茶却可以平静大脑。
“将军,我是真没想到,看来你的团队里出现了个能人,你那句【泰国社会的混乱归根到底在于无法有持久的清明的Party将好的政策贯彻执行下去,所以每个泰国人都应当团结起来投身到社会运动中,而非将浪费选票,让无能的蠹虫占据金色的权柄。】说的我都热血沸腾了,现在每个人都在夸赞洪水之初你的那个电视演讲,今天的直播再发酵下去,兄弟,不是我说,明年的商务部长就不需要了吧?趁热打铁直接竞选总理吧?”
帕拉蓬的一席话说的察顿将军喜笑颜开不说,他身后的那几个幕僚也都喜不自胜。现在察顿将军的表现非常亮眼,一改以往军人步入政坛时的粗鄙和暴躁形象,处处老练通达,说他是个老谋深算的政客也不为过了。
察顿将军哈哈笑着,对所谓【能人】避而不谈,倒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现在的问题,“这次水灾沃拉特那小子有的受了,只要扳倒了他这个得力干将,不怕泰民Party不让出一个席位。至于总理就不想了,我先老老实实把商务部长的事搞好,反正,我还年轻,以后大有可为。”
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显然感染了在场的不少人,纷纷齐声高喝起来,是啊,他今年才47岁,作为一个走入政坛的人而言,这是个令人感到可靠的年龄,他,的确还很年轻。
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派别混战泰国政坛,可是泰民Party总是一头独大,不少小的政党要想有所作为只能依附他们,但是不服他们的人更多,当下察顿将军便是国泰Party力推的政治新星,他的亮眼表现令他异军突起,引来不少人的关注,国泰Party是政坛新势力却风头很盛,不少人想趁早下注得一份人情。
不同于察顿将军的春风得意,曼谷市长沃拉特看完了察顿在大学的演讲转播却如堕冰窖,他又气又恨却毫无办法。
洪水明明是不可抗力引发的,但是一开始就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不断引导民众情绪,他自己深知这几年市政工程项目的账务确实经不起查,下场雨城市内涝一夜间毁坏民居上千所,他总是难辞其咎的,更别说抢险救灾的风头都被察顿将军代表的军方抢走了,一对比,显得他处处落后处处无能。
他哆哆嗦嗦的又拨了一遍电话,无情的嘟嘟声响了两下后,便听到系统的提示音:您拨打的...他挂掉了电话。他想打给那人,好歹要他安排一下如何控制下城区那边的民乱,挽救一下他岌岌可危的政治生命,可是从前天开始他的电话再也没有接通过,他被放弃了,他居然被放弃了?
他疯狂的砸烂办公室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向来体贴入微做事周全的秘书却没敲门进来,这些狗东西连样子都不装了,想到这里他目恣欲裂,更是急怒攻心。
察顿将军第二天一大早就得到消息,沃拉特在办公室自缢身亡了。
他的遗书被高清转播在各大电视频道,字字泣血,自言愧对人民的期待,深感不安下只能以死谢罪。那些记者主持人不辞劳苦的解读沃拉特的平生和遗书,将他毫不留情的摊开在公众面前鞭尸,有人哭泣着原谅了这个德不配位的政客,也有人松了一口气。
沃拉特的死就像是洪水里投了一颗石子,除了最初的【扑通】一声,后面便连影子也没了。人们不停用镜头追逐着一个男人,他脱掉衣服和一众警察军人奋斗在抗洪的第一线,身上有肉眼可见的刀疤枪伤,等他穿上衣服站在演讲台上的时候,什么【泰国雄鹰】之类的溢美之词让他直上九霄。
泰国人哪里见过这种政客,他们只晓得这种人上台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一时间本因贫困饥饿而冲击富人区的人真成了人人口诛笔伐的暴民,各地寺庙自发的开始发放免费食物,曾经让人厌恶的警察和军队在街上疏通下水道的时候还能收获栀子花环,仿佛沃拉特的死让整个曼谷或泰国走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方向。
孔提翻看着报纸,旁边的大屏幕上还在播放着“曼谷online”的新闻节目,看到的听到的总是一个名字【察顿·尼迪裴善】,一旁的助理看孔提沉默不语默默送上一杯咖啡,静静等候。突然,他听到孔提说:“这个尼迪裴善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如果这么有能耐,怎么今年三月国会提名的时候他被选中做了商务部长?沃拉特就这么死了,哼,没用的东西。”助理不敢吭声,只低着头。
孔提,便是泰民Party的党魁,来自大名鼎鼎的乃信家族。他已经纵横泰国政坛逾四十年,靠的自然有来自家族的鼎力支持,可是他自己无与伦比的政治才华也是屹立不倒的先决条件。此刻他深感自己老了,沃拉特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知道市政工程上的黑账烂账多,但是万万没想到一场洪水就让一些人原形毕露的如此彻底。
他挂断了沃拉特的电话,只是想再缓缓,再想想,
结果,
他,
太着急了。
看着报纸上的放大了的察顿的脸,他狠拍了一下桌子,一次台风,他失了一子。
凤凰酒店内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外面的洪水滔天一点不影响里面的觥筹交错。
十六楼的客人豪掷千金,通过酒店给每个房间的人都发了请帖,在十二楼的餐厅举办自助晚宴,吃完饭还有一些小的节目,当然喜欢热闹的也有乐队表演助兴。
在房间里窝了两天的贺亦林被陈太和硬生生套了衣服拉出去吃饭,他做了两天设计图一点没觉得有什么烦闷的,他是设计师,哪有设计师不喜欢孤独的?奈何陈太和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无奈只好出了门。
餐厅很大,但是人也很多,他们到的时候已然是一副衣香鬓影的名利场景象,贺亦林甚至看到了赵欣然跟着坦博两兄弟四处交际的身影,一时间居然搞不清楚这赵欣然到底姓东阳还是姓银色光环了。
陈太和给贺亦林手中塞了一份点心,他的交际圈也不大,大致扫一眼便没了应酬的兴致,权当就是来蹭吃蹭喝的好了。
他二人想低调,奈何全身上下不菲的衣着不说,俊逸的外貌和非凡的气质,总是惹来一些火辣的注视,至少陈太和就看到同一个女人已经在他俩周围端了两次酒拿了三次点心了,稍远一点满是漂亮面孔的沙发上不时就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娇笑。
在国内贺亦林很少参加这种场合,更不喜欢别人扫过来的目光,陈太和也不高兴,轻推着贺亦林往角落的沙发走过去。那里远离人群,却能欣赏到一旁乐队的表演,歌手正在唱一首含情脉脉的歌,旋律很熟悉,是一首八十年代的港台歌曲改编而来。
“昆尼,陈先生,原来你们在这里。”查猜看到了贺亦林他们,连忙端着酒杯就过来了,跟在身后的赵欣然露着一口大白牙热情的打着招呼,惹得贺亦林无语了三秒钟。
“巴隆提,哦,还有查猜,你们怎么躲在这里?去前面玩儿啊。”来人是个身量很高的胖子,又高又壮,两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妖妖娆娆的攀附左右。
巴隆提转头一看,诧异都挡不住了,连忙给贺亦林和陈太和介绍,“谢少爷,幸会幸会,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呵呵,我这是在和我的朋友也是银色光环的合作代表贺先生聊聊天呢,这是陈氏药业的陈先生。”
谢延甩开身边的女人,走上前来笑嘻嘻的主动伸手和贺亦林打招呼。“贺先生?中国人吗?我叫谢延,平时做些灯饰的小生意,贺先生和银色光环合作,想来以后咱们也有合作的机会。”
刚才这个谢延挠了挠他的手心,让他一下子恶心的够呛,贺亦林借着扶眼镜用力抽回收手,正想着呢,一旁的陈太和递了个手绢过来,“亦林哥,你瞧酒都撒到手上了,快擦擦,脏了。”
谢延显然没想到有人当面下他的面子,笑了笑,转向陈太和,“陈氏医药,是哪个,我知道的那个庄他武里府的陈氏药业嘛?陈先生,您这可跑的够远的啊。”手刚一握上他就感到一阵剧痛,挣又挣不开,只好强憋着笑不让人看出端倪。
陈太和和他握手良久,见那谢延的表情就要裂开了,才松了手,贺亦林看着谢延青青白白的手,把脸扭到一边儿不作声,坦博兄弟俩和其他人也四处张望,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赵欣然一边吃东西一边瞅着傻乐。
“哈哈,陈先生还真就是年轻,年轻人手劲就是大。不像我,老了,哈哈。”谢延本想着和陈太和来场偶遇,别显得太刻意,谁知道空手捉了只毛辣子。
“谢延是吧?谢老板不是春武里府的谢家吧?那你跑的也挺远的。”一模一样的话又摔了回来,这下子连刚才被甩开的女娇娘都意识到气氛不对,不敢再摇来摆去的展示身姿。
“嘿嘿,你瞧我,别叫谢老板,我虚长了陈少爷几岁,叫我老谢就行了。”刚才还有些架势的谢延,这时候可算是放下了架子,浅笑言言的,一副隔壁老大哥的亲切样子。
在场的人都知道谢延的身份,不过是春武里府的谢家的一个分支,可是就算是分支拉扯出来也是在场绝大多数人全部身家拍马不及的,那他有些掉价的【老谢】一出顿时让人看向了那个陈少爷。
陈太和也笑了,“谢老板你太过自谦了,你瞧瞧这左拥右抱的,哪儿有个老的样子。我亦林哥才来泰国不久,认识的人也不多,这种场合平时也不会劳累他,这不是酒店待着无聊,被我给强拉着来凑凑热闹。”说完,又拉着贺亦林坐在沙发上听歌。
谢延居然也没生气,笑着给自己解了围,打了声招呼便带人走一边儿应酬去了。谢延毕竟是谢延,到哪儿都是众人环绕,丝毫没有刚才被掉面子的事儿。不过,看在有心人眼里,对角落里的两人就更感兴趣了。
“嗨,我叫皮耶那·暖攀,这是我的好姐妹许旖旎,很高兴认识你们。”贺亦林听到耳边的招呼声,无奈的叹了口气,挂上笑容,站了起来,对面是两位各有春秋的名媛小姐。
其中一个穿着晚礼服的女孩儿,娇俏的脸上有两个非常可爱的酒窝。“暖攀,我认识这位陈少爷的。”说着,她松开挽着暖攀的胳膊,快步上前给了陈太和一个大大的拥抱。“阿和,你什么时候来的曼谷,居然还住在这里,这下你总不能说我们俩无缘了吧?!”
陈太和一边咳嗽一边往后退还是被迫来了个香软满怀,“行了行了,安妮,我是陪我亦林哥在这里等洪水退去,真和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没关系。”
可惜这话听在许旖旎耳朵里只剩下【缘分】二字,顿时身子攀的更紧了,整个人笑的眉目含情,她对陈太和的心思大大方方的袒露给了众人。
剩下的暖攀也不甘落后,她向贺亦林伸出纤纤玉手,眼角眉梢也是写满了满意。虽然她不清楚眼前之人是什么身份,更不知道许旖旎的这位阿和是谁,但是刚才他俩让谢延吃了瘪她却是全程目睹。
谢延说起来和她旗鼓相当。谢延是谢家的旁支,而她皮耶那家则是许家的连襟。
在泰国,人人都知道皮耶那靠着和许家的关系坐上了火箭,但是靠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皮耶那家说是个二等家族没人反驳了。她有家世,长相也是锋锐艳丽的一挂,在名利场上少有能拒绝她的,当然她最自傲的是头脑,胸大无脑的女人在哪里都是可悲的存在,而她,皮耶那·暖攀绝对不是。
贺亦林微笑着放下手里的酒杯,握住了伸过来的手,细嫩软滑,好像还自带一股馨香。“你好,皮耶那小姐,我叫贺亦林。”
外人看来俊男靓女的握手,在陈太和眼里却是一个饥渴的老女人正在觊觎自己的珍宝,他不请自来的扯过暖攀的手握了握,“皮耶那小姐和安妮怎么也会在这里,最近曼谷可没什么时装走秀。”
许旖旎噘着小嘴,害羞的反驳,“曼谷没有,米兰有啊。暖攀姐姐跟我刚下飞机就听到消息,就没回家,转道来了凤凰酒店,没想到阿和你也在。阿和你好就没来家里玩儿了,整天这么忙吗?你住在哪个房间啊,我去找你玩儿啊,酒店待着好无聊。”
要不说美女自带风情万种呢,就算噘着嘴说话,许旖旎也不会让人觉得腻烦做作,站在陈太和身边她没了名媛的高傲,只剩下爱意满满。
“最近公司忙的很,有空我回去拜见许伯伯的。我和亦林哥一起住,你来不方便,现在外面不安全,你还是老实带着酒店哪儿也别去的好。”
“贺先生你好陌生啊,第一次来曼谷吗?”暖攀仰头浅浅喝了一口酒,和贺亦林攀谈起来。
“的确,我是中国人,此次是代表公司来曼谷和银色光环合作,确实是第一次来曼谷,我以前不爱出差。”此刻贺亦林终于想起为何听到她的介绍有些耳熟了,皮耶那,不就是在宫帕花园建体育馆的那家嘛?
“银色光环?”暖攀想了想才记起坦博家,做建材和房地产的,和她家居然是同行。“没想到贺先生您也是做建设建材这一块儿的,好巧,我们皮耶那家也是,看来以后咱们说不定有机会一起合作呢。”此时刚好,一阵轻缓的音乐传来,暖攀挑了挑眉,“贺先生,能请我跳支舞吗?”
还不等贺亦林手脚出汗,陈太和就过来解围,“皮耶那小姐,我亦林哥不喜欢这种活动。亦林哥,我看你喝的有点儿多了,不然咱们上楼吧?”
此刻的贺亦林只觉得陈太和的察言观色实在是顶级棒,连忙心虚的笑了笑,饱含歉意地婉拒了暖攀,两人避开人群向电梯走去。
暖攀见许旖旎还想跟上去,连忙拽住了她,“急什么,你的阿和对你没兴趣,你逼这么紧只会把他推的更远。”说完,一个转身滑步把许旖旎拽进舞池,跳起了舞。
看着满脸不情愿的许旖旎,她有些看不上恋爱脑的做派,嘴上还是劝慰道,“放心吧,你许旖旎的名字摆出来就已经吓退了一帮子竞争者,当下你只需要耐心即可。男人可是很贱的,你的阿和也是男人,体贴入微不行,那就若即若离,若即若离不行的话,呵呵。”
许旖旎被夸的有些害羞,但还是追问道,“若即若离不行的话怎么办?难不成欲擒故纵?不行,他对我可冷淡了,以前在柏林的时候就很冷淡,到现在也一样。”
暖攀挑高眉毛心中惊讶了一下,嘴里的话让许旖旎震了一下,“若即若离不行,那就雪中送炭投其所好,至于怎么雪中送炭,你就要回家问问你爸爸了。”
许旖旎不明就里,眼中却开始闪着势在必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