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青年领袖峰会定在五月中旬,大会给与会人员安排了酒店和接机服务。
会议安排在西南湖边一家高级酒店,简云帆和于微甫一到达,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将近一公里的长街,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必须得辅警沿街维持秩序才能勉强保持道路通畅。
透过车窗,简云帆默默数着粉丝手上的灯牌。
最多是颜炎的,其次是黎音和黎乐。这两人的名字也是搞笑,一个Music,一个Happy,像两只误入峡谷的吉娃娃。几位都是有粉丝基础的,有这样的排场倒是不意外,意外的是里面竟然还混杂了几个“原仔”和“小郭总”的,使得这事变得有些扯。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们会来。”
简云帆走进酒店大堂,五个人正坐在咖啡厅里打牌,清一色的墨镜,手中举着咖啡啜饮。他们身旁都有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一看就是藏着机甲。
“惊喜!”郭振宁说,“谁能想到我们也能参加这种听不懂的会议呢?”
简云帆:“好好说话。”
了原:“智能家居的客户请的。”
于微用眼神扫了部下一眼:那你们呢?
黎乐举手:“来看AI主播,说是之后会有合作。”
颜炎托了托墨镜,言简意赅:“代言,站台。”
郭振宁向来好客,朋友多,加上黎音黎乐又是好玩的,平常静可闻针的酒店咖啡厅罕见的热闹起来。幸好,他们很快就被各自的助理接走了,剩下简云帆和于微继续喝还没喝完的咖啡。
简云帆:“啊,吵得头疼……”
于微:“不喜欢?”
“……倒也不是,只是有些不习惯。”
大会统一安排的双人标间。和于微同吃同住久了,简云帆渐渐习惯了同处一室的生活。
想着活动明天才开始,简云帆刚一进门,就往靠阳台的大床一倒,蒙头补觉。
文阳材料的负责人是个技术疯子,自从通过汤启瑞和简云帆搭上线之后,一有机会就找简云帆打电话,线上讨论技术问题。简云帆也是疯,经常和他讨论到忘了时间,以至于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合约还没签,以防不小心抖搂出自己的核心技术。啊,他好不容易调整回来的生物钟,就这样被一桩接一桩的事给搅乱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简云帆感觉于微在阳台处打了很久的电话,久到外面的湖泊由蓝转黑,映着月光和点点繁星,泛起阵阵涟漪。
自从周英和樊滔那件事之后,于微再也没在他面前讨论过特别行动队的事,跟队员们说话也是遮遮掩掩。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所有人都住在同一家酒店,有话却不当面说,偏偏要打电话。
这不能怪简云帆多心,于微在母星一没工作,二没根基,能和谁聊天?能聊什么天?横竖不过是他们未来人的那些事情。
简云帆不禁想,他大概是烦他了,烦他莽撞,以身犯险,所以干脆后面的事情都不跟他说。
简云帆趴在洁白的床铺上,身上的衬衫和西裤被他睡得起了褶,腰间露出小小一块皮肤,被快要掉地上的被子勉强遮住。
迷糊的视线触碰到于微的余光。于微轻声说了几句什么,挂断了电话,走到床边,把他肚皮遮好,俯身看他:“饿了吗?”
“……有点。”
“出去走走?”
“……你去吗?”
“不然?”
“……”简云帆利落地滚下床,换了套舒服点的便装。
酒店附近有一座古城,青石板上开着各种各样的商铺,不少来游人打扮考究,在湖边夜游,拍照打卡。
简云帆选了一家僻静的餐吧,趁吃完饭,听歌消食的缝隙,他忽然问于微:“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西南的夏天来得晚,湖风清透微凉,穿街走巷,把门前的铃铛敲得叮当作响。
于微:“为什么这么问?”
“刚见面的时候,你硬要我配合你完成任务,可最近,你都没有再在我面前提过队里的事。”简云帆吸溜着手中的奶茶,低头看着里面的黑色珍珠被吸管搅得胡乱转动,说,“我想,你是不是良心发现,不想连累我了,或者,是因为你们快走了,不需要我了,再深的事情也就不必让我知道。”
于微从前就觉得简云帆聪明,但没想过他如此敏感,心下斟酌良久,说:“两样都是。”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简云帆还是微微一怔,把话的重点放在了后半句,说:“不是事情还没办完吗?”
于微:“来不及,得先回去一趟。”
那还会回来吗?
可简云帆问不出口。为人三十年了,什么离别没有见过?问这种问题只会给人造成负担。
于微:“我还会回来的。”
简云帆一怔,抬头看他。
于微对上他的双眼:“不希望我回来?”
“……倒……倒也不是……我懂,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只是下回再来,别又把我家砸了。”
“这可说不准。”
简云帆扶额:“……理解,时空旅行应该会有很多不可控因素……那你多带点钱。”
“嗯,行动相关的开销,毛以真之后会结给你。另外,我刚才找了了原他们,把我工资卡里的钱兑成了母星币。”
简云帆听了,只觉得好笑:“你们特别行动队就不能多拨一点经费吗?出任务还得用领导自己的私房钱?”
“公事用经费,私事花工资。”
“?”简云帆一时没听懂。
于微打开电子钱包,把自己的手机推到他面前,说:“密码0315。”
“???”
“……简云帆,你这么聪明的人,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关于装不懂这件事,简云帆是有前科的,且于微对此一清二楚。经这么一提醒,简云帆即刻回过味来。
虽然家庭生活几乎为零,简云帆还是从前司女职员的口中了解过婚后生活费这种事。可他是简云帆诶,身家十几个亿的世界五百强前高管。现在面前有个比自己年轻一百八十多岁的来自未来的男人,你们才认识两个多月,他突然就把工资卡奉上,还盛意拳拳地自报密码,这怎么听都觉得抽象。该不会是某种跨越时空的新型杀猪盘吧?
简云帆看着手机屏幕上扎扎实实的余额,默默数着里头的位数,总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他睡糊涂之后的幻觉。
他神色微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烧红的耳尖烫得吓人。
“太快了。”
简云帆喉头发颤,把手机推回去。
“先收着,”于微又把手机推了回来,“反正我不会带回去的。你要是哪天能接受了,就拿去花吧。”
简云帆被这话说得有点呆。他先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于微可以这么简单地就把身家性命给了他。琢磨着,琢磨着,才惊觉这是份沉甸甸的承诺,层层加码。面前的人依旧神色冷淡,从容不惊地丢出一枚枚炸弹,炸得他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力。
简云帆:“可你怎么知道我花没花?”
于微:“会知道的。”
也是,只要他真的再穿回来,打开手机一查就知道了。该死,这就是场对赌。
于微:“收好吧,别丢了。”
简云帆又犹豫了一阵,这才把于微的手机郑重其事地放进兜里。
于微:“要不……今晚就刷我的手机吧。”
简云帆刚要抱怨他怎么不早说,下一秒当即回过神来:差点被绕晕了,真是好险。
“……还是先用我的吧。”
付完钱,简云帆又想起了另一茬:“这该不会是某种不想付钱的新招吧?”
于微难得眯眼浅笑,眼底的寒意越发凌厉。
简云帆立刻从善如流:“……对不起,是我小人了。”
从小餐吧出来,两人并肩而行,沿街有不少摆摊的。简云帆觉得尴尬,目光四处乱飞,就是不敢看于微。
一个人下意识的行为是最真实的。简云帆刚才没有直接拒绝,而只是说了声“太快了”,这意味着他其实对于微也是有感觉的。这么想来,他大部分时候对待于微和他们队里的事情,都是公事公办,更多是兴趣使然。现在难得剥开这层关系,重新审视对方,竟有了另一番悸动。
两人路过一家古玩店,橱窗上展示着各种年代的怀表。简云帆心念一动,当即选了一个。
“指针已经不走了,买来做什么?”于微问他。
“那就当买了一件艺术品好了。”
于微不理解,也没有想到,自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这件艺术品被包装进一个小礼盒里,放在他枕边。
文阳新材料的负责人又来找简云帆了。简云帆站在阳台里打电话,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于微和礼盒上,见于微看向自己,便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于微端详着怀表,觉得它前所未有的好看,指尖触碰到开关,夹层被弹开,是之前大家烧烤时一起拍的照片。他们俩站在一起,被简云帆从人群里抠了出来,贴在了夹层里。
外头的电话比预想中要结束得早,大概是想到明天就能面基了,对方也不好再作打扰。简云帆没有立刻进来,而是趴在栏杆上看远处的风景。
身后传来拉门声,一双手臂握上栏杆,将简云帆圈在小小的世界里。
于微问他:“这算什么?”
感觉到脖颈上传来的气息,简云帆觉得痒,想躲但没躲开,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呗。”
于微轻叹:“……感觉像驴面前吊着的一根胡萝卜。”
简云帆没料到是这种比喻,笑着逗他:“那你吃不吃啊?”
“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