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微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刚成年。一直生活在和平环境里,让他潜意识里总有种错觉,即使人在模拟测试中死了,醒过来就好了。
现场的混乱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看着周英痛苦得满地打滚时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以至于樊滔已经揪上他的衣领,他都还没有从错愕中反应过来。
于微的后脑、肩膀和后背传来一阵冰凉和疼痛。樊滔骑在他身上,背后是刺眼的室内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于微知道,他一定很生气,所以一拳接一拳地往他身上砸来。
高强度的训练让于微有了身体记忆,即使思维宕机,四肢依旧凭借本能作出了反应。
显然,从技巧上看,于微要略胜一筹,但樊滔情绪激动到了极致,下手毫无分寸,一时间竟与他不相伯仲,打得难舍难分。
“干什么呢?嫌刚才的考核时间太短,还没打够?”
不知何时,鲁临多已经离开控制室,走了过来,将两人扯开。周围人见状,纷纷回神,这才主动帮忙,控制住两人的行动。
“一个考核而已,你们看看自己弄成什么样了?”鲁临多的脸色黑得像墨汁一样,眉心皱成了川字,两道浓眉近乎倒立,唇上的胡须被鼻息吹得呼呼作响,“还打架?敌人都还没击毙一个就先内讧了?还有资格当正规军吗?都给我关禁闭,关一周,任何人不得探视!本季度考核各扣10分。下周的小考也不用考了,直接没有成绩!”
除了还在忙碌的医护人员,所有人霎时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于微刚从错愕中清醒过来,被鲁临多这么一通教训,不由得抬眼看他,恰好对上鲁临多的眼神。
鲁临多:“怎么,不服?”
于微移开目光,嘴上不说,心中却难免憋屈——明明是对方先动的手。
鲁临多转而看向樊滔:“你呢?”
樊滔明显不服气,却也冷静下来,别过脸不去看他。
鲁临多击掌三声,说:“除了需要医疗救治的,其余人等都到演武厅集合,五分钟后公布成绩。”
说完,鲁临多带头离开了模拟训练场。
樊滔一把挣脱了周围人的束缚,朝于微比了个骂人的手势,扭头走了。于微活动着酸痛的关节,看他走向刚平静下来的周英,脸上难掩愧疚。
此时,黎音和黎乐走了过来,分别攀上他左右两边肩膀,像挂件一样,乐呵呵地说道:“于神,你刚才好厉害。”
于微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一脸冷淡地将两人甩开,自顾自走了。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于微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道视线。他即刻扭头看过去,只见二楼的控制室早已空无一人,连灯都关了。再往下看,黎家兄弟又笑嘻嘻地缠了上来。
于微:“走开。”
黎乐:“反正同路嘛。”
“……”于微忽然觉得有些累,干脆放弃了挣扎,任由他们一人揪着一条胳膊,像个机甲小宝一样笨重地往演武厅挪去。
首先公布的是季度考核的单场得分和综合排名。虽然发生了刚才的小插曲,于微依然排名第一,黎家兄弟紧随其后。
“接下来公布的是精神契合度测试结果以及考核通过没名单。”鲁临多在身后投影出两个名字,“黎音,黎乐,出列!”
这个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兄弟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走到鲁临多跟前。
鲁临多:“恭喜你们,通过了精神契合度测试,这意味着12神机甲接纳了你们。从今天开始,你们正式加入特别行动队。”
黎音黎乐的成绩向来不差,但对比起过往的前三名着实不算出挑,不由得一脸狐疑,问鲁临多:“真的?”
鲁临多:“怎么了?不愿意?要是不愿意的话……”
见他像是有反悔的意思,两人这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忙不迭答道:“愿意,愿意,死也愿意。”
鲁临多瞥了两人一眼,将特别行动队的徽章别在他们胸前:“别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路还长着呢,年轻人。”
“是!”
“好,本次晋升的就这两位。”
现场所有人同时一怔,不少人都把讶异的目光投向于微。就连于微自己也对这结果感到意外。按理说,他在精神契合度测试中没有产生排异反应,虽然也没有特别突出的表现,但机甲是结结实实给他回应的。更何况,他综合排名第一,再怎么说,这名单也应该有他的呀。难道是因为刚才打架被取消了晋升资格?
“按照规则,本轮综合考核排名在后50%的预备役将止步于此,被遗憾淘汰。你们将在十分钟内收到退队通知,请收到通知的预备役队员收拾好个人物品,到大门集合,我们将在两小时之后送你们回家,。”
不用等通知,不少人已经猜到自己的结果,纷纷留下泪水。在基地短短三个月,很难说有多深厚的情谊,比起不舍,更多的是梦想破碎后的不甘,遗憾,自责,后悔,迷茫,或者兼而有之。
“不用急着哭,”鲁临多说,“你们才十八岁,人生还远没有到完蛋的地步。回去继续读书,去旅游,去工作,去体验人生。离开这里,并不意味着你们是废物,只是有更重要或者更合适的事情去做。抬头挺胸,继续往前走,听到没有?”
台下稀稀拉拉:“听到……”
“……出去以后别说我带过你们,”鲁临多提高音量,再次重复,“听到没有?”
这一次,饮泣声渐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山呼:“听到!”
“辛苦了,都散了吧。”
四百人的50%,也就意味着将有两百人要离开基地。这不是个小数目,有道别的,有回去收拾东西的,演武厅很快变得空荡荡。
于微站在原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鲁临多和黎家兄弟。他们正在交流接下来的训练安排。按照规定,晋升之后的正式队员将分开场地,独立接受正规军训练。
似是感受到了于微的目光,鲁临多示意两人先回去收拾东西,搬到新宿舍去。黎音黎乐看向于微,一时之间均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便按鲁临多的意思先离开了。
待两人走后,鲁临多看了于微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朝二楼的办公室走去。
于微不明白他的意思,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快步跟上。
“知道你这次为什么没有晋升吗?”
鲁临多将一份个人报告递给于微,上面详细列明了他的每一次成绩,以及身体机能和精神力的全面测试结果,唯有精神契合度测试的匹配结果是空着的。
于微觉得自己各方面都很突出,看不出个所以然,对鲁临多摇摇头。
鲁临多换了个问题:“那你觉得,黎音和黎乐为什么可以晋升?”
于微不否认他人的优秀,但他长期只专注自身,要他说出别人的优缺点,倒成了一道难题。
鲁临多目光幽深,长长叹了口气:“你知道在精神契合度测试中回应你的是谁吗?”
于微还是摇头:“不知道。”
“是白泽。”
听到这个名字,于微不由得浑身一震,往常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也难掩兴奋和激动。
鲁临多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说:“可你知道白泽的使命是什么吗?特别行动队又是为什么而生?”
于微:“为了战斗,为了赢。”
鲁临多:“那你觉得你今天赢得怎么样?”
于微不明白鲁临多的意思,但脑海中不知为何出现了周英的身影,心中隐隐有答案浮现,却是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
鲁临多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想想吧。还有,有空多跟黎音黎乐交流,也许他们身上有你需要的答案。”
说完,鲁临多示意他先回去。
走到门口时,于微忍不住转身问他:“是不是只要找到答案,白泽就是我的了?”
鲁临多一笑:“白泽与别的机甲不同,你这一次能匹配上他,不代表下次也可以。”
于微琢磨不透鲁临多话里的意思,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关门离开了。
宿舍里,超过一半的床位都空了。除了被淘汰的,还有因为受不了季度测试所带来的□□和精神双重冲击而退队的。
直至当天晚上六点,临时基地的预备役人数从最初的四百人锐减至一百三十五人。
于微的心思全在刚才与鲁临多的对话上,对周围环境的改变并不上心,直到他吃过晚饭,从食堂回到宿舍,才发现四人间的分配发生了变化,周英和樊滔成为了他的室友,另外还有一个床位空着。
宿舍最开始的安排就是随机分配的,与具体的排名、姓名等无关。如今随着人员离队,为了提高资源利用效率,便将不满员的宿舍做了重新整合。
甫一进门,于微就和樊滔互相看不顺眼。
周英已经从精神冲击中恢复过来,但因为体能的大量消耗,他看上去有些虚弱,正斜靠在椅背上吃着樊滔帮忙打来的营养餐。
两人剑拔弩张,作为当事人的周英倒是先笑着开口:“你回来啦,我们之后就是舍友了。”
于微朝周英轻轻点头,谁料樊滔立马呛道:“谁跟这种人是舍友?”
于微懒得理会,打开柜子拿干净衣裤准备洗澡,可他的柜门还没有拉开,便被樊滔一把合上,差点夹到他手。
樊滔:“给我朋友道歉。”
于微本就因没有晋升的事情感到烦躁,现在又来一个烦人的家伙,即使对周英有再多的愧疚,也在这一刻被消磨殆尽。
于微冷冷道:“现场测试,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受不了就滚,别碍事。”
鲁临多的话不只是送给纸片人,也是送给每一个阶段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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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落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