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倏地明亮起来,模糊的、昏暗的、温热的气息都一扫而空。
红茶冒着热乎的香气,洛里安舒适地坐在沙发一侧,眼下的皮肤有些潮湿,连睫毛也被热意蒸腾出水汽,发尾却是散乱的,不听指挥地翘起一角。
埃利厄斯呼吸声很低,抓挠一下伤口:“您吃过饭了吗,阁下。”
见他出声,洛里安睨他一眼,没回应,只说:“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的腿需要再养养,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几句话说出口,他不用想就知道对方会有怎样的回应,无非就是——以雌虫的身体素质,根本不用担心这些,愈合能力很强之类的。
然而对方静默一瞬,开口时,却是出乎他意料的回答。
“但是。”埃利厄斯眼眸有些深,“这里是偏远星,如果您一直独自出去,可能并不安全。”
“你……”洛里安眨了眨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偏了一下头,狐疑地看了对方半晌,只觉得埃利厄斯或许并不是简单的记忆错乱,而是真的撞坏了脑子,不然怎么突然转了性,甚至……他能感觉到,对方在某些方面也悄悄发生了转变。
之前在星舰上,埃利厄斯总是阴沉的、讥讽的,寒意逼人的作战服有挥之不去的铁锈味,而即使对的此时的神情显得步步紧逼,却被低饱和色的家居服淡化了棱角。
安静之中,埃利厄斯的表情却是没有异常,被他注视着,洛里安思绪一转,过了一会儿才扬了扬眉,似是勉为其难道:“好吧好吧,在你痊愈之前,我会少出门的。”
“那么,您今天去哪儿了?”说话间,埃利厄斯已经自然地接过洛里安手中的半杯红茶,又再次询问。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随便走了走。”洛里安含糊道。
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反抗军的事情告诉埃利厄斯,又没想出合适的理由,思来想去,还是暂时搁置了,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不过,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即使想不起来,难道就没有什么账户可以使用吗。”他压着抱枕,语气期待,已经不知不觉从沙发一侧凑近过来,身上还带着甜腻腻的点心味,“埃利厄斯,你保证过会对我很好的,今天我看见一颗很漂亮的宝石……”
埃利厄斯晃神一瞬,压了压眼皮,在对方这样的态度下生出他们真的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又莫名觉得这句话很熟悉。
“阁下。”他轻咳一声,难以招架,“我记住了。”
想起对方从前拒绝自己时阴阳怪气的态度,洛里安心中得意,弯了弯眼睛。
白天和伊莱斯聊天时,三言两语,除了那些不能说清楚的,洛里安将自己的状况向对方吐露了个大概。
坐在对面的棕发雄虫好像很有经验,提出建议:“在星币这方面,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什么办法?”洛里安好奇道。
“和雌虫结婚呗。”伊莱斯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了嘛,你还没有雌君,这可是最好的办法了。”
洛里安:……
他这才想起他们之前就聊过这个话题,只不过看看现在情况,即使他本来就没打算采用伊莱斯的做法,也不禁心虚地抿了抿唇,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过,现在可能行不通了。”
伊莱斯不懂:“为什么?”
洛里安眼神飘了飘,没吭声,而伊莱斯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明白了:“我知道了。”
洛里安:?
伊莱斯语调扬了扬,目很肯定地说:“所以,你其实有雌君了对吧?”
“我说对了吗?这么快?他是个什么样的虫?”
“难道是在R星认识的吗,温柔吗,听话吗,财产有多少呢。”说到这里,他又满脸的不赞同,恨铁不成钢地猜测道,“不会还是和以前一样,穷到连游戏皮肤都买不起吧。”
洛里安无从反驳,喝一口水,再喝一口。
回忆了半天,夜深时,他已经回到房间,懒散地躺在床上,终于在这时候想起来登上游戏。
不能被反抗军检测到绑定自己身份信息的信号源,又担心如果贸然联系帝国,率先接到通知的或许会是隐藏在主星的反抗军内应,再三思索,他还是只能继续使用星舰上的账号。
一打开游戏界面,收件箱里塞满的信息就弹了出来,其中最多的还是伊莱斯对他去向的询问,每天都有好几条,最新的消息是在今晚发来的。
伊莱斯:“你这么久没上线,账号粉丝居然越来越多了,好像都是在讨论你到底是不是雄虫。”
伊莱斯:“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出门呢。”
伊莱斯:“对了,R星的雄虫本来就少,大概过不了几天,其他虫就会来邀请你去做客,如果你想去的话,可以叫上我。”
洛里安敲敲打打回复几句,将收件栏下划滑,拉到最底端时,不由得视线一顿。
那只叫AS的雌虫也很久没上线了,通知框灰蒙蒙一片,而聊天记录的时间便正好停留在自己降落R星那天的日期,那天之后便杳无音讯,一条消息也没有发过来。
是不玩了?但是这时间也太巧合了。
洛里安琢磨一阵,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目光定定地盯着悬浮屏看。
半晌,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划拉一下,却突然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新消息,通知栏冒出的红点十分显眼。
点进聊天框后,他才发现这居然是官方账号,似乎是检测到他上线,于是发出了一条邀请信息。
【阁下,您好:
检测到您的粉丝数量已达到标准,现为您开启游戏直播通道。】
“直播?”
洛里安脑中闪过什么,下意识坐起身来,被子乱糟糟地堆在一旁,缓慢地朝地面滑落,他却没在意,更加关注的是——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如果他在游戏里直播,虽然不能直接表明身份,却可以透露一些只有自己的家人才能看懂的信息,一旦被转载至星网,既会增加他们找到自己的可能性,又被反抗军察觉。
洛里安越想越觉得可行,靠在床头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先摸索着把申请表填了,等着审核通过。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他没顾得上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渐渐生出困意。
空调的冷气蔓延上来,洛里安将掉出床角几米远的被子拉回来团巴团巴,满意地眯了眯眼,又觉得有些口渴,踩着拖鞋打开房门。
然而一开门,他却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时间很晚了,四下无声,只有从身后房间里透出的光线堪堪扫出来,能模糊看见脚下的路,视线却并不清晰。
洛里安正要开灯,却听见一阵细碎声响从黑暗中传来。
是保姆机器人吗。
他的脚步停了停,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趁着暗淡光线,似乎能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
对方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除了刚才的声响就不再有其他动作。
“埃利厄斯?你在做什么。”洛里安不明所以,疑惑地走上前一些,将客厅的主灯打开。
视野变得清晰,他低垂着睫毛,对上埃利厄斯的视线,对方似乎在这里待了很久,久到几乎要和沙发融为一体。
掀了掀眼皮,埃利厄斯沙哑着嗓音说:“阁下,您还没有休息吗?”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反过来问我了。”
洛里安打量他一眼,察觉出什么,凑近几分仔细盯着埃利厄斯的眼睛,对方墨绿色的眼眸似乎灰了一层,眼下略青,连嘴唇也是干燥的,呼吸微沉。
沉思片刻,他用手背碰了碰对方的额头,很烫,于是不太确定道:“你发烧了。”
他居然也会发烧?
虽然觉得惊讶和新奇,洛里安还是当机立断叫卡特拿来医疗箱,想办法给埃利厄斯降温。
也许是今天试图站起来的举动导致伤口恶化,埃利厄斯的确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痛感,但这却不是他一直待在客厅的原因,而是因为——
暴乱期临近,即使是十分微薄的信息素,传递过来时也格外清晰,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控制不住地想离洛里安更近一些。
“如果明早还是不能退烧……
折腾一阵,洛里安打了个哈欠,眼角湿润着泛起很浅的红,并没有察觉对方的情绪,一边指挥着卡特忙前忙后,又盘腿坐在沙发上,思索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呢。”
如果伤口继续恶化就不好了。
埃利厄斯手里被塞了一杯冲剂,又重新换了一次药,眼神不禁动了动,晦暗不明的目光从洛里安的侧脸划过,好一阵没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静谧之中,只见雄虫的脑袋朝下一点,又一点,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有些昏昏欲睡。
“阁下,只是发烧而已,并不需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在看见洛里安缓缓垂下睫毛闭着眼时,还是瞬间噤声。
室内再次归于寂静。
埃利厄斯默不作声地看了洛里安片刻,轻微一动,将声音放得极轻,缓缓站起身来,踉跄了一步便很快站稳,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滴滴——”卡特见状,想要出声提醒,却被他的视线轻轻扫过去,立即按下了禁止键一般,不说话了。
埃利厄斯将洛里安抱回房间,仔仔细细裹好被角,而后一言不发的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静默中,他抬手按了按眼下的疤痕,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光线暗下来,洛里安并没有完全睡着,半睡半醒地动了一下,又久违地感受到被一道沉寂目光死死盯上的感觉。
漆黑中,似乎有一只毒蛇缠绕过来,瞳孔发绿,越缠越紧,直到他有些喘不上气,想伸手去推时,它又陡然间柔和地收起獠牙,将硕大的脑袋搁在颈间,蹭了蹭自己的发尾。
洛里安:emmmm
紧闭上房门,埃利厄斯站在洗手池前洗了把脸,额发凝成湿润的几缕,水珠顺着下颌滴落,镜中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
他面色不明地盯着自己侧脸的疤痕,眼下留白,脑后传来一阵尖锐刺痛。
和疼痛一起出现的是零星而散乱的记忆片段,失真的画面中,洛里安正与他冷眼相对地争执,雄虫神情不满,甚至是隐隐带着恼怒的,片段里接连闪过面色不虞的指责,以及闪避而不悦的目光。
埃利厄斯一直很清楚,自己大概和雄虫并没有发生任何关系,而此时此刻,这些并不清晰的记忆片段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又突然在这时候明白,雄虫大概是厌恶自己的,毕竟他早就知道,对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雌虫。
在帝国时,有关洛里安和那只叫阿彻的雌虫的传闻在星网上传了很久,即使他不去刻意关注,也根本无法忽视,就连后来几次在军部相遇,对方都是过来找阿彻,实在有些亲密。
他们现在没有联系了吗?
水渍从镜面滑落,留下几道凹凸不平的痕迹,埃利厄斯扯了扯嘴角,又仔细思考着,雄虫这样的态度究竟会维持到什么时候。
只不过——
其实现在也没什么不好。
埃利厄斯用几秒钟的时间说服了自己,既然洛里安愿意哄骗他,他也很乐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长久地装下去,最好久到对方习惯他的存在,即使想走也无法逃脱。
_
雌虫的自愈能力实在惊人,不出几天,埃利厄斯已经能够自如行走,在医生的提醒下去医院进行最后一次复查。
又是一次身体检测,见洛里安这回仍然和雌虫一起出现,医生不禁暗暗感叹他们的感情可真是好。
检查完毕,医生看了看往期的数据统计,见各项指标都达标,宣布埃利厄斯以后都不用来了,然而话音落下,言语间又带上几分迟疑。
洛里安:“怎么了?”
医生看了埃利厄斯一眼,又看向洛里安,补充道,“他的外伤都恢复得没错,不过信息素暴乱这方面的问题,就不是我们这家小医院能够解决的了。”
埃利厄斯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闻言神情不变,并不在意地压了压眉,还没开口,就听见医生继续道:“继续拖下去只会日益严重,如果有雄虫的配合治疗,也许会增加缓和的希望。”
雌虫医生一时间忘了洛里安并没有二次觉醒,习惯性询问:“你们之前有进行过深度的信息素安抚吗?”
洛里安:啊?
明天不更宝子们,每周更六休一,尽量稳定在晚上九-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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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