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会,屋里人越来越多。
到日上中天,已是满屋子人。
大家在地狱门解散后有些人还有联络,有些人是头一次见,免不了互诉别情,一番亲热。
地狱门大小头目都到了,等最后一位平等王到了之后,人就算到齐。
十殿阎罗,卞城王武岳川、秦广王、楚江王已死,剩下六个阎罗里有五个都在,唯独缺了第五殿阎罗王。
宋帝王问:“有人知道阎罗王哪去了吗?”
旁边的人回道:“你还不知道吗,他在两年前背叛地狱门,被门主逐出地狱门,自那以后就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看看人来全,宁知远站起来,走到屋地当中,向众人抱拳说道:
“宁某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结果今日相召,竟无一人推脱,全部聚齐,宁某不胜感激。”
宋帝王道:“门主说哪里话,在座每一位都受过你的大恩,没有你,我们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为门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有什么事吩咐,只需一句话而已。”
其他人也纷纷表达同样的意思。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唯独没有改变宁知远和地狱门人的情谊,两年过去,失踪的门主一现身,立马又能召回众人。
“既如此,那宁某便直言了。”
宁知远沉声道:
“召集各位,是想再进行一次刺杀。”
宁知远走向众兄弟。
“这次是宁某私事,十分危险,哪位想拒绝,宁某绝无二话,且赠送白银百两作为今日前来的报酬,放其离开。”
无一人离开。
大家看向宁知远,眼中毫无惧色,就和以前宁知远安排任务时一样,他们依旧把宁知远当门主看待。
“这次可能会丢掉性命。”
宁知远从头到尾看了一圈。
“你们都不怕死吗?”
“怕死就不加入地狱门。”
宋帝王催道:
“门主出转轮令吧。”
宁知远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往桌上一掷。
木牌一面刻着拾字,一面刻着几行小字:“善恶有报,地狱门启。令出必从,生死不计。”
这是当年宁知远号令群雄的门主令牌,也叫转轮王令,见牌如见人。
只有宁知远有权力使用它,如今又一次现世。
“我以地狱门门主身份下最后一道命令,诸位阎罗听令!”
所有人不约而同站起,目光集中在宁知远身上,神情肃穆庄严。
“这将是地狱门最后一次进行刺杀任务,事后无论成败,自会有人按照我的命令给予安家费,所以诸位不必担心家人,下面我宣布。
任务时间:明日。
任务地点:千秋城。
任务对象……”
宁知远眼神复杂,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有些犹豫,但很快,犹豫之色消失,他又变回那个雷厉风行的地狱门主,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宁知远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出刺杀对象的名字:
“谢予臻。”
……
清晨,天际尚未完全褪去夜的帷幕,轻纱般的薄雾笼罩大地,整个世界变得朦胧而神秘。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低垂,似乎随时会倾泻下细雨,又迟迟不肯落下,只留下一片压抑与不安。
在这混沌未明的时刻,一列队伍行进在蜿蜒的官道上,队伍前头旗帜飘扬,骑兵护卫在两旁,队伍中间有两顶轿子,一顶比较华丽,一顶比较简陋,两顶轿子分别由八个壮汉抬着。
一行人有条不紊地走着,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晏青云的家,这是去往晏青云所在村落的必经之路。
谢予臻坐在轿子里,问轿外的手下冯衡:“还有多久到达?”
冯衡跟随谢予臻一起从蛮炎国回来,为了报答谢予臻在战场上的提携相助之恩,做了王府属官,继魏十七后成为谢予臻最得力的左右手。
“还有一个半时辰左右。”冯衡骑在马上探着脖子回答。
谢予臻从白龙城一路紧赶慢赶,昨日傍晚赶到千秋城,入城后谁也不见,把前来拜访的官吏通通挡在门外,只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谢予臻就立即出城去找晏青云。
“怎么还要这么久?”
出于对道路的生疏,谢予臻没能按照自己想象的时间到达,有点不耐烦。
“最快能多快?”谢予臻压着怒火问。
“最快……也需一个时辰。”冯衡小声说。
“此处叫什么名?”谢予臻问。
“好像叫落马坡。”冯衡回答。
落马坡?
谢予臻好似想到什么,向上一抬手。
“停。”
队伍立止,急速勒停的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阵嘶鸣。
冯衡疑惑地问:“王爷,发生什么事?怎么不走了?”
轿子里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鼓乐声,旋律既喜庆又带着几分古怪,与王爷仪仗队的庄重氛围格格不入。
随着声音的接近,一队出嫁队伍从雾中走出,队伍里有媒婆有丫鬟有小厮,簇拥着一顶红色花轿,宛如自异世翩然而至,穿越了时空的迷雾,步入尘寰之中。
前方的雾气更浓了几分,在能见度极低的大雾中冷不丁看见个出嫁队伍,实在有些诡异,衬着浓重的白雾甚至有点阴森。好在在场诸位侍卫都身经百战,才没有被吓一跳。
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新娘花轿,装饰得极为华丽,红绸缠绕,金线绣制的凤凰展翅欲飞,整体比寻常花轿大得多。
轿夫们个个穿黑衣,头上簪红花,跟随着的乐队,吹奏出的乐曲在阴郁的天气中显得十分刺耳。
两队人马不期而遇,在狭窄的官道上相互阻住了去路。前排侍卫纷纷下马,出嫁队伍也停下了脚步,双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与对峙之中。
鼓乐声停止,鼓乐队的乐师拿着各种乐器呆立,像牵线木偶般麻木。
雾气缭绕,风在这一刻静止,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寒意。
一名侍卫走上前:“喂,你们是何人?不知道这是镇安王的仪仗队吗?为何挡住去路?”
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出来行礼:“见过大人,我们是桃花村的村民,送我家小姐进城里成亲。”
侍卫怒喝:“镇安王在此,还不快快让开道路。”
管家连连作揖:“按我们这儿的习俗,花轿一旦上路是不能停的,更不能给人让路,那会让姻缘半路回转不到头,求大人通融通融。”
侍卫趾高气昂地说:“我管你什么习俗,快让开!”
管家叹道:“那便只能让小姐出来站到一旁,花轿停在原地,也不算违背了习俗。”
说着话的工夫,媒婆丫鬟等人退到路两边,管家上前掀开轿帘,冲里面说:“小姐,出来吧,等王爷过去咱们再走。”
一位新娘盖着红盖头,弯腰从花轿里钻出。
此时除了管家和新娘,其他人早已跪在路旁向王爷行礼,新娘子在管家带领下也向路边走去。
新娘走到侍卫身前,两人交错而过的一刹那,侍卫凭借多年战场经验忽然觉得不对,定晴一看,那新娘子在婚服之下的一双脚特别大,根本不像女人,以及他走路的姿态、身形……
“保护王爷!”
侍卫灵光一现,明白了什么,当机立断发出示警声,同时抽刀斩向新娘。
这一刀来势极快,事先全无征兆,如狂风刮过,又似奔雷突乍起,刀光似银色闪电,带着呼啸的风声,携着不可一世的威势,划破空气,直奔新娘脖颈而去。
刀未至,刀气已将新娘的红盖头从中斩为两半。
于是双方人马都看见红盖头下是一张英武男儿脸。
新娘子竟是男人假扮的!
管家大惊失色,惊叫起来:“你是谁?!我家小姐哪去了?”
新娘正是地狱门第八殿都市王所扮。
都市王一看自己被拆穿,临危不乱,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敏锐直觉,硬生生地侧过了头,堪堪避开致命一击。
结果那长刀如有灵性一般,在空中微妙一转,原本直取脖颈的轨迹偏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斩在右肩上。
一划,一带,卸下他整条臂膀。
鲜血顿时如泉涌,狂喷不止。
丫鬟婆子轿夫等人吓得齐声惊呼。
“杀人啦!”“杀人啦!”
轿夫发一声喊,四散跑了。
乐师们连乐器都不要,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跑得飞快。
一时道路上乱作一团,哭爹喊娘。
侍卫下一刀又到了。
这一次,还是奔着他脖颈斩去。
都市王已失了一条右臂,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开这一刀。
他也根本没想躲。
他用完好的那只左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霹雳堂独家秘方制作的雷火弹,准确扔进花轿里。
花轿里早被他放了许多易燃易爆之物,沾点火星就着。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花轿瞬间四分五裂,火焰如同被囚禁许久的野兽猛然挣脱束缚,从花轿的每一个角落喷涌而出,将周围的一切吞噬。
红绸在火海中狂舞,化作片片飞灰,与浓重的黑烟交织在一起,遮天蔽日。花轿的木板化作尖锐的碎片,雨点般向四周激射。
侍卫距离花轿最近,首当其冲,被爆炸的冲击波击飞,身躯碎成无数块。
其他侍卫们也遭了殃,或被火焰吞噬,或被碎片击中,哀嚎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与爆炸的轰鸣交织成一首绝望的交响曲。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与血腥的气息,伴随浓黑的烟尘,向周围扩散。
再看都市王,胸前插满雷火弹爆炸后的碎片,倒在血泊里,宛如血人。
他命大,一时没死,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看向仪仗队中间的两顶轿子。
两顶轿子距离爆炸地点较远,除了轿夫东倒西歪,护卫不同程度受伤之外,轿子并没有倒,也看不出哪一顶里面坐着谢予臻。
从被阻路到现在,谢予臻一直没出声,安静得简直像个死人。他不主动出现,那么刺客们就得想办法找出他,刺杀难度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