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澈就这么在萧府住了下来,府上人丁不多,而且年长者过半,都在府里工作多年。这让叶澈有些意外,以萧灼尘的坏名声来说,这人府上的家丁就算是半年一换都算干得长久。
养病的这两天他将府里逛了个遍,萧灼尘不允许他去的地方只有主楼,叶澈也不在意,他立志于跟每个人都混个脸熟,颇有种真是来做客的姿态。
下人通报有人来找他时,叶澈正蹲在自己的药盅前跟夏姨闲聊,赖凤时见他看到自己突然一个箭步向外冲的模样有些惊喜,展开双臂满脸得意说道:“几日不见,叶兄好热情!”
叶澈带着看神经病似的眼神掠过他,兴冲冲跑向府外举着糖葫芦棍的流动小贩,良药苦口,他每天喝药喝得舌头都快麻木,就靠这一点甜找回味觉。
赖凤时震惊看他:“叶澈,我还比不上一个糖葫芦?”
叶澈心满意足嚼着,嘴里有些含糊:“你找我?怎么知道我在这?”
“也不知道给我也买一个”,赖凤时不满,还是老实回他,“我才知道你被萧灼尘带走,这不是担心你有危险,就立马来找你了。”
萧灼尘并未限制过他的出入,只是叶澈有心把病养好再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身体养好了才方便他做事,更何况薛晓不打算离开,他行动的自由度便大了许多。
养病期间他已经想好,公主诞辰日的乱子不仅要有他安排的人,还要把这些全都扣到赖凤时的头上,萧灼尘既然怀疑他的身份,那他便让赖凤时坐实这份嫌疑,让这浑水再乱些。
叶澈抱拳一笑:“凤时果真好性情,以后你就是我在京城最好的兄弟。”
赖凤时喜道:“太好了,那我上次跟你说的……”
他看了看四周,又压低声音说:“救阿晓出京城的事你怎么考虑?”
叶澈恍然大悟:“你那个红颜知己,凤时,我跟你说过这事很危险,你一定要做吗?”
赖凤时有些激动:“当然!你是不是见过阿晓了,她没有告诉你我们灵魂相合,相互欣赏吗?我愿意为她冒险。”
叶澈不为所动:“你又来了,我不认识你口中的阿晓。”
赖凤时满脸不信:“你都知道那是红颜知己,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可没说过阿晓是女的。”
叶澈面色一冷,这人在套他的话,他冷笑道:“是你说听闻我被萧大人带走才断定我是阿晓等的人,我被萧大人带走前最后去的地方便是新燕馆,只要有脑子就能想到你口中的阿晓是那馆里的姑娘,难不成还能是馆里的大茶壶!”
说完他佯怒就走,赖凤时跟在身后急忙道:“是是是,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只要你肯帮我就行。”
叶澈板着脸看他:“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公主诞辰日是京城盛事,民间除了戏曲表演、市集开放等庆祝活动,还会集中三天施粥赠衣,京城没有乞丐,多是平民老百姓凑热闹,只为图个好彩头,赖凤时想让叶澈混在人龙中,想办法推倒粥锅引起混乱,届时他们在城门处表演时再添一把火,便能趁乱将人救走。
虽说他们的目的殊途同归,但这种安排和城门放火的打算一样,全凭莽撞。
叶澈停下脚步:“想法很好,但我冒的风险太大,不如这样,我带这位阿晓姑娘到城门,你自己去施粥处捣乱,城外再汇合。”
赖凤时正经脸想了一会:“不行,我必须亲眼看着阿晓离开京城才能放心。”
言下的关切之意越深,叶澈的心便沉一分,这人来路不明,戏却是极好,若薛晓在两人关系上没骗他,那这人想要的,难道是将京城银钩门的势力趁机一网打尽?
做戏他也不差,叶澈神情认真:“凤时,要不是为你,我真不想冒这个险,不如带我见见这位阿晓姑娘,至少让我知道是在为谁的情谊搏命。”
这人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叶澈本以为他会推辞,没想到领着他就直奔新燕馆。
走到附近,打扮张扬的赖凤时还没进门便有大茶壶迎上来:“赖老板,有段时间没见着您了。”
看来以前来得很频繁,叶澈摇着扇子半遮面,留心观察对面茶点铺的情况,门上挂着闭店暂休的告示,萧灼尘没再派人盯着这里了?叶澈心下奇怪,开口问道:“你们对面这个铺子什么时候开始休的?”
大茶壶笑着回他:“有七八天了吧,估计是租金太高准备跑路,我来咱们馆一年多,对面铺子都换了四五个老板,公子看着有些眼熟,以前是不是来过?”
“话多”,赖凤时轻敲他帽檐,“带我去见你们老板。”
大茶壶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往后院的方向去,新燕馆前院以歌舞表演和包厢房为主,后院多是馆里姐妹们的住处和其他杂物间,赖凤时竟能直接进后院,叶澈沉着眼没说话,或许两人的关系比他想得更亲近。
走到院中,赖凤时猛地回头:“我先去跟阿晓说几句话,你在这等会。”
叶澈点点头站定脚步:“别让我等太久,一个人在这有些尴尬。”
目送着赖凤时进了屋,叶澈的笑容才散去,他不着急地在后院踱步,新燕馆刚开店时他曾来过一回,院里的装饰和大小都不如现在气派,时不时还有女子练琵琶的声音传来,看得出这几年薛晓确实在这花了不少心血。
“够了,出去!”薛晓的怒声传来,房门拉开,她和站在不远处的叶澈四目相对。
叶澈慢悠悠撑扇对她微微点头:“想必这位就是阿晓姑娘。”
薛晓收起惊讶之色,又看向赖凤时:“这是你说的人?”
“你们”,赖凤时无奈道,“好好好,你们认不认识不重要,叶澈已经答应帮我,阿晓,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
薛晓已经走出来厉声道:“赖凤时你听好,我是喜欢过你,可你不怀好意接近我,我们早就该恩断义绝,只恨我当初瞎了眼,从今往后新燕馆不欢迎你,你们不准再放他进来,来人,送客!”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回身把门砰地关上,这话八成是说给他听的,女人心难测,上次明明说过只是欣赏,今天就变成喜欢,叶澈有些心塞,他不怀疑薛晓对银钩门的忠诚,但确实担心她在与赖凤时往来时无意中泄露过什么,才让这人举止行为如此奇怪,上赶着说要救人。
戏要做全套,叶澈走近赖凤时:“凤时,你确定这位姑娘需要你救吗?”
赖凤时一脸沮丧:“我知道你们是在我面前做戏,没关系,我是真心想救她离开京城,只要她安全就好。”
贼喊捉贼,叶澈真诚发问:“她遇到什么危险了?”
“她”,赖凤时欲言又止,还是说道,“你们都不说,我也不想说,总之,行动照旧。”
不知是他入戏太深还是怕再被追问,赖凤时气鼓鼓往外走,叶澈悠然在他身后,收起扇子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新燕馆,见赖凤时想走,叶澈忙拦住他:“既然行动照旧,你带我走一遍当天的安排,我也好有个数。”
赖凤时心情不佳:“安排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些,你还想知道什么?”
叶澈随意一指:“我对京城没有那么熟,夜市都没逛过,最重要的巡街、换班,这些你不跟我说说吗?”
赖凤时重点跑偏:“你来这么久都没逛过夜市?”
叶澈无语,他除了刚来京城那两天,自从遇到萧灼尘后便没过过安生日子,哪里有时间逛夜市,他保持微笑:“所以赖老板,你到底要不要介绍一下。”
叶澈来之前就有所了解,京城的巡街使以负责治安、放火、维护秩序为主,隶属于京兆府,统归吏部管理。
平日里巡街分两班制,重大庆典节日便会加派人手,24小时巡逻,四个时辰一换,赖凤时摆摆手:“那是一般的节日,公主的生日不一样,两个时辰就换。”
叶澈忍不住问:“这么紧密的巡逻,你确定行动能照旧?”
赖凤时凑近他低声道:“上有对策下有政策,只要在公主看得到的地方勤换岗,其他地方换了,但也不算换。”
叶澈了然:“换的是同一批人?”
赖凤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说:“需要小心的是萧灼尘,他应该也会带队护卫,避开他巡视的时间就行。”
叶澈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怕他。”
“我有什么好怕的”,赖凤时不以为意,“他是我爹的学生,他要是敢伤我看他怎么面对我爹。”
叶澈轻拍双手,无感情的声音听不出好赖:“真厉害。”
赖凤时整个人透着不靠谱的气息,真办起事来倒是利索。
带着他在夜市上吃饱喝足,踩点之余还把重点巡防和少有人去的小道都一一说得清清楚楚,虽说这些叶澈靠自己也能摸清,但这样倒是让他省了不少力。
两人分别后,叶澈轻轻咳了几声往萧府里走,他已无其他不适,就是咳嗽不大见好。
已过亥时,萧府的人都歇下,他放慢脚步免得惊扰他人,弯月如钩,星光点点,想不到京城也能见到这般光景,他忍不住抬头望天,就这么站在廊下静静欣赏,四周静谧无声,有人影从屋檐闪过。
叶澈怔了一瞬,他只是赏个月,就遇见了贼?偌大的府邸没有人巡视,叶澈连叫人都不知道找谁更合适,他看向那贼消失的方向,还是跟了过去。
萧灼尘居住的主楼每天都有固定的人清扫,也顺便拦阻其他人往里进,这会大概也休息了,叶澈一路走进去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一楼的大堂简单古朴,除了看得出价值不菲的座椅,整个地方空得连贼来了都无从下手。
叶澈试探性叫了一声:“大人。”
见无人应答他便往楼上边走边喊,萧灼尘公务繁忙,想必是还未回府,难得闯了进来,叶澈也想看看平日里不让人进的地方究竟有何特殊。
楼上的房间全掩着,叶澈小心推开查看,萧灼尘似乎不喜在屋里放太多东西,无论是卧室还是书房,都是一览无余的干净,叶澈有些失望,这人平时真的会在府上生活吗?
他手刚放在最后一间房门口,萧灼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叶老板半夜做贼,想找什么?”
叶澈从容不迫转身笑道:“大人明鉴,我是看到有人影才跟过来的,府里怕是进贼了。”
萧灼尘抱着胳膊点头:“确实有贼,就在我面前。”
自己刚才确实心思不纯,叶澈走到他面前两手一张:“大人,我真是清白的,不信你搜。”
叶澈今天穿了身天青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随风轻摆,露出金色丝线绣着的暗纹,腰间束着的白玉腰带被他的动作带得晃了晃,衬得整个人举手投足间自带风流。
这人病好初愈,看着清减了些,萧灼尘想着便伸出指头,抬手轻按,从肩膀一一往下摸索,他看着单薄,摸上去却线条分明,比想象中还结实些,看来身体素质也没有那么差。
叶澈没想到他上手就来,那三根指头顺着衣服滑到腰间,惊得他猛退一步,对方已经先发制人:“不是你让搜的?”
他就是随口说说,哪知道这人蹬鼻子上脸,叶澈一时无言,喉咙间的痒意又现,他掩嘴咳嗽几声,瞥见萧灼尘微微皱眉的嫌弃模样,他又凑上前,边咳边说:“大人,你搜,我就是想咳嗽,咳咳咳。”
知他刻意惹嫌,萧灼尘摆手:“行了,有病就回去躺着,别在我面前找事。”
叶澈见好就收,退后抱拳:“多谢大人体贴。”
不等他再做反应,叶澈转身就走,这人不按常理行动,实在恼人,有贼也活该,再说这里也没什么可偷。
萧灼尘站在楼上眺望,看着人从视线里消失,才冷声喊道:“霜刀。”
黑衣男人从屋外跳进来:“公子,属下知罪。”他还特意晚了半个时辰才进府,哪知道被叶澈看个正着。
萧灼尘语气冷淡:“若执行任务时也会这么随便被人发现,你就不用留在我身边。”
霜刀头更低了些:“请公子责罚,不会再有下次。”
萧灼尘这才看向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霜刀从怀里掏出东西呈上:“这是他到地方后亲手写的名单,公子请过目。”
萧灼尘扫了一眼,放在烛火前点燃:“既然提前回京,去帮影刃给公主准备的惊喜做得再完美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