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窗户开着,徐徐的微风透过树叶缝隙悄悄穿进来,躲在窗帘后面观察着什么。
辛宇坐在椅子上,左腿的裤子高高卷到大腿,露出来多灾多难的伤疤。
秦邵文推门进来,沉默地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使语言变得不那么残忍。
“没事的。”辛宇抬头看着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先生,您现在可像个活人多了。”
他侧头看了看窗外绿意盎然树叶,轻轻摇了摇头:“先生,医生怎么说?告诉我吧,不碍事的。”
“你以后正常生活是没有关系的。”秦邵文选了一个不那么残忍的说法,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我知道的,你很喜欢跑步。”
辛宇本来以为自己不会觉得如何,因为是很早之前就能够预见的事实。
但这的有人温柔的抱住他,为他伤心难过时,还是不争气的地哭了。
“没事的,我其实早就跑不动了。”辛宇将头埋在秦邵文的怀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高中时训练太过,左腿做过手术……早就跑不快了。”
“我修养了三年,等了三年,就是想跟我的朋友们跑一次集体越野。”辛宇早就接受了现实,也觉得世间种种不必过于执着,但还是会觉得可惜遗憾。
这次不过是皮肉伤,其实最要紧的还是以前的老病根。
秦邵文蹲下和辛宇平视,一双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他紧着眉头问:“大连越野,你还要参加是吗?”
“是。”辛宇脸上还有浅浅的泪痕,却还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秦先生,对不起。”
“就算是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才对。”秦邵文嗓子一紧,半条腿跪在地上,小心握住辛宇的手,第一次仰着头去看他,一字一句无比地认真,“我让你等了太久,一句喜欢我欠了你太久。”
“我对你忽冷忽热,态度模棱两可,眼看着你为此烦心而不管不顾。”秦邵文从小到大的生活经验都告诉他贪婪多疑是人的本性,自私是天性。
他的谎言与欺骗,他的冷漠自持,他的功利之心。
“先生……”辛宇眨巴眨巴眼睛,确认不是在做梦以后,憨笑了一声,“有点子难受,但是还好。”
秦邵文三十六年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人表白,更没想过在病房里跟人表白。
他想,就算是表白也应该寻一个氛围相宜的地点和时间,但是辛宇肯定等不了。
“辛宇,你要知道我是个烂人,有道德但不高。”秦邵文是个商人,习惯性分析起利弊来,似乎要一点点拆开揉碎了告诉辛宇,他有多糟,风险投资有多大,“我比你大十六岁,你想满世界旅游乱跑时,我可能已经坐了轮椅。我们的三观差距有多大,我们共同话题有多少。当激情褪了色,我们还能等下什么……”
他想了许久,还是不明白辛宇到底喜欢他什么。
“秦先生。”辛宇直接打断了秦邵文的话,一双盈满泪珠的眼眶实在是忍不住了,“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爱你是我愿意承担的风险。”
他从见到秦邵文的第一眼就在惊奇,怎么会有人踩着他的审美长,就在想怎么会有人完美到这种地步。
辛宇考虑所有情况,甚至离谱地想过对方是个背地里阴险狡诈无恶不作的法制咖。
他一边很清醒,一边又恋爱脑。
要是什么都不做就那样简简单单的放开真的会很可惜,他抱着试一试态度,越陷越深。
幸好,他的勇敢是对的,他很喜欢眼前的人。
“秦先生,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好。”辛宇是个俗人,喜欢美的,喜欢温柔体贴的,喜欢偏爱他的,喜欢秦邵文看他的眼神。
秦邵文笑了笑,觉得辛宇这小子有些傻,认真吻着他的唇瓣,小声道:“谢谢你。”
辛宇的身体倒在秦邵文的怀里,眼角红作了胭脂,脑子怔怔地想……他之所以能坚持下来,还一天比一天上头,除了对方的人格魅力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秦邵文对他是特别的。
那种关注和偏爱是明晃晃的,那些细微之处贴心和放纵真的很溺人。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努力把自己飘远的神识拉回来:“先生,你是不是该去看一下身上的烧伤。”
“不严重,开了点药。”秦邵文认真的扶着他的头,眼神温柔地藏着缠绵的情意,“等会儿我们就回家。”
辛宇听见那个特别的字眼,心里暖作了一团,连着血液输送到了全身。
他主动伸着脖子追着亲吻爱人,眼睛第一次害羞地闭上。
“老宇子!”
“宇哥!”
“……”
一群风风火火不知分寸的少年推开门,好几个人一起往里进,结果堵在门口谁也没进来。
他们看见眼纯情又涩情的画面,一个个尴尬地站在了原地,然后相互看了一眼,笑得很开心。
晚上秦邵文被辛宇摁在床上抹药。
“你也真是幸运,钻了那么大的火,都不用住院。”辛宇坐在腰上,用手指扣挖了点白色的药膏画着圈慢慢涂抹。
那药膏摸上去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过了一会儿才泛起一点点凉意。
“不是运气。”秦邵文的眼神落在床头桌上的杯子,里面躺着奄奄一息的小八,眉头又忍不住紧紧的锁在一起。
晚上睡觉,因为背上的伤秦邵文只能趴着,也没有再搬到书房去睡。
辛宇坐在他身边玩游戏,趁着屏幕上小人死去复活的时间,眼神饶有趣味地落在秦邵文身上:“秦先生,今晚怎么不去书房睡呀。”
“……”秦邵文有些尴尬硬着头皮理他,“不想睡那了。”
他本以为这个脸着枕头的姿势很难睡着,结果反倒比往日一个人待在书房睡得快。
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把他关了进去,又凭空多出来几张桌子。
秦邵文随便坐在一个桌上,旁观着这个有些奇怪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不着急醒来,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法庭旁观座位上的小男孩。
他以往做这梦都是第一视角,还是第一次梦见这样旁观的场景。
小男孩看着法庭上为他的抚养权激烈争执的亲戚,秦邵文看着小男孩那张削瘦的脸和那双又黑又冷眼睛。
他想原来自己小时候眼睛居然这么黑,后来随着度数越来越高,瞳孔颜色也浅了许多。
法庭上不熟的亲戚还在争执,两方律师唇枪舌战打得不可开交,一个个都拼命展示对秦邵文有多好,关系有多亲,家里有多少钱,养过几个儿子,又有多适合抚养他。
但是这些人,在小男孩的父母死之前见都没见过。
小男孩看起来很木,又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脚尖。
他们便以为他傻,当着他的面便要骂那惨死在车祸中的父母,顺便骂上几句狗娘养的,还要数着自己的苦难,夸耀自己心有多善,居然想着收养这个孤儿。
后来,法官把他判给了谁呢?
忘了……
他到“新家”的第二晚,就偷偷跑出来了,身上仅带着五块钱,漫无目地沿着路走。
遇到一个捡破烂的流浪汉,然后呢……他被卖到了乡下。
那对夫妇据说是不孕不育,可怎么的,买了他的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
秦邵文就那么看着,甚至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那对夫妇给他取了一个很难听的名字——王招子。
在村子里面勉强长到12岁 ,他又偷偷跑了,这次运气稍稍好一点,只不过是碰见一个流浪汉逼他装瞎子骗钱。
后来那流浪汉被抓,他向警察举报了养父母贩卖儿童的事实。
再后来呢,大概稍稍好过一些,他被送到孤儿院,被教导着装乖好哭讨人喜欢,也受到过一些欺凌,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
后来呢,他是彻彻底底遇到一位贵人倒是对他很好,要什么给什么,不要的也尽数给他。
连名字也给他改了回去叫——秦邵文。
那人就是有些变态整日让他对着镜子笑学他的妈妈说话,说着说着便要大哭起来,喊着什么对不起你之类的。
后来他慢慢积攒实力,收集证据,一个个把他们都送进了监狱,至于罪名不够坐牢的,就稍稍给了点生起贪念的机会,最后也顺理成章的送了进去。
从那一刻他就想,他的人生就彻彻底底熬出头了,舍弃了过去,眼里只剩下冷漠和自私。
他甚至没有去要回亲生父母留给他的巨额财产,就那么扔在银行。
后来别人问起也只说是莲德乡人。
秦邵文很厌恶这些经历,他有多少年没有想起来了,今天不知怎么倒是又梦到了。
弗洛伊德说梦是人潜意识的显现,或许……他从未真正的摆脱开过去。
他等着这梦什么时候醒来,无聊地想试试在梦里睡觉。
结果他回到了车祸那天,车辆为了躲开大客车,撞在了树上,变得支离破碎了。
前面的司机一头磕在玻璃上,死相可怖。
小男孩被父母一左一右抱在怀里紧紧护住,脸上流满来自父母鲜红的血液。
晚上好,各位,来迟了。
最近老是熬夜哈哈,是真的难受。
大家早点休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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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遇你逢春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