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柔觉得很尴尬,不是一般的尴尬。
她没有相关记忆,一丁点印象都没有,脑子除了晕就是想睡觉,结果现实告诉她,她上司这么年轻这么帅?
光是多看几秒,就被冲击得要窒息了。
不,感觉都不是人类男子了,应该说是什么新品种雄性之类。
林北柔有点犯精英恐惧症。
上学时,除了长相,林北柔其他都很中不溜,成绩很一般,家境很一般,性格也很一般,不擅长群体社交,可以说除了脸,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其他班上相貌堂堂的女生和男生,要么家境优越,培养了各种兴趣爱好,拿了各种考级证书,还有一些理科班的学霸,竞赛拿奖,成为了不用参加高考的保送生。
很多人在第一眼对林北柔印象深刻之后,会发现她的实力匹配不上她的脸,背后难免蛐蛐几句这个人的落差,八卦都是传来传去的,林北柔听到后,起初心里也会咯噔一下,后来就麻木了。
那些长相、成绩和家境都很好的学生们,大家对他们滤镜很大,他们也就更会做人更会展示自己,不想辜负了大家的期待,性格随和接地气,还很会社交,大家的滤镜也就更大了。
人家这叫正反馈循环。
这些人一开始会因为林北柔的长相,和她有交朋友的苗头,等到发现她其他地方都很一般,融入不进他们的话题,关系就自然而然淡了,还会被贴上平庸的标签。
到了林北柔这儿,就成了负反馈循环。
这样的经历多了几次,林北柔就变得比以前更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了,变成了一个彻底躺平的性格,尤其得了精英恐惧症。
醒来的时候,刚看到宁特助,说实话,林北柔就犯精英恐惧症了,好在宁特助年纪是她长辈,说话也很随和,对她很平等,林北柔感觉好了很多。
她听宁特助提起魏总,觉得能聘用宁特助这样人才的大老板,那肯定也和宁特助差不多。
如果是个美丽成熟年长的女老板,林北柔简直要烧高香。
魏瑕一出现,林北柔刚刚舒缓下去的精英恐惧症,一下子就飚到了最高值。
她失忆前是不是鬼上身了,她是怎么找到这份工作,又是怎么找到这样的老板的?
魏瑕坐在沙发上,像个进入待机模式的什么存在,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一动不动,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他不说话,也不和林北柔进行互动,林北柔自然也不会跟他进行互动。
站在员工立场,应该跟老板搞好关系,不知道为什么,林北柔就是不想开这个口。
“……”
“……”
沉默,沉默至死不渝。
林北柔假装头很晕,慢慢闭上眼睛,发动装睡**。
对方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是我助理?”
林北柔赶紧睁开眼睛,对上了魏瑕不远不近丢过来的视线。
林北柔:“呃,是的,魏总好。”
对视一刹那,林北柔心头掠过很多不好的回忆。
被莫名其妙赋予过高的期待,又被对方擅自失望,被贴上很多让她没有编辑权限的标签,发疯没用,辩解没用,人们就是会在背后蛐蛐你,造谣你。
听这位魏总的语气,好像对她……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宁特助说,这个魏总也失忆了,可能他现在心里在思考,自己当时是为什么要招这个员工进来?
林北柔猜测这个魏总会不会是看她长相,以为她是那种很能干机灵的人啊。
林北柔目光游弋开,这个小动作让魏瑕的目光更加淡漠了一点。
接下去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宁特助回来,说蚊子已经杀灭了,魏瑕才回去,林北柔如蒙大赦松口气。
宁特助笑了:“林助理,你之前没有这样怕魏总的。”
林北柔问:“我之前是怎么被录取的啊……”
宁特助:“一份工作,自然看的是能力,当然是你有这样的能力,才会被录取。”
林北柔:“谢谢您安慰我,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工作内容也忘了。”
宁特助:“不要紧,魏总说放两天假,让你回去休息一下,大后天再来上班就行。”
他想了想,又补充:“不过魏总这次醒了,我感觉确实和之前有点不大一样。”
林北柔紧张:“哪里不一样?”
宁特助摇摇头,说不大上来,他觉得魏瑕似乎变得更加情感淡漠,几乎没有什么喜怒哀乐,内部知道情况的医生说,这是遭受了脉冲的后遗症,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宁特助却隐隐有一种不可说的感觉。
现在的魏瑕,不是原来的那个。
魏瑕保护了一整个城市不被脉冲波及,还保护了真气层,现在彻底洗清了嫌疑,不但如此,叛乱过后肃清了乱党的内部高层,也经历了一番洗牌,被撤下去的很多,被换上来的新高层,主张给魏瑕晋升。
半天后,林北柔就回家了。
家里没人。
林北柔疑惑地打了个转,发了个消息给林子倩:“你人呢?”
林子倩半天没回。
林北柔突然脑子里闪过一段回忆,林子倩给她打电话,说什么大姨借了高利贷啥的,林北柔脑袋一阵紧箍咒发作的疼,撑着桌子站不住了,蹲下来捂着脑袋,半天才缓过来。
林北柔脸色很差地给林子倩打了个电话:“喂,你人呢?”
“我出去跟朋友玩了,怎么了,你回家啦?今天不上班啊?”
林子倩那边背景音传来了闲聊声,听着像和朋友聚会,旁边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子倩”,后面说了什么没听清。
林子倩的朋友们都是已婚,就算一起玩,那些阿姨和叔叔们在场,也没有一个会叫她子倩,都是连名带姓的喊,这是他们朋友的习惯。
林北柔张开的嘴巴没闭上,眼睛一眯,下牙关往旁边一伸,露出个十分反感的牙酸表情。
……子倩,这谁啊?
“刚刚谁叫你?”林北柔单刀直入地问。
林子倩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家里没吃的,我给你转点红包,你自己出去买吃的吧,别叫外卖了,外卖不健康,我先挂了啊,晚上回家,拜拜。”
说完林子倩就先把电话挂了。
林北柔冷笑一声,她是说觉得不对劲,总有种林子倩瞒着她干了什么的感觉,这苗头……
大学同学兼朋友齐晴月发来消息,请林北柔出去逛街玩。
一个月齐晴月总要约林北柔好几次,林北柔可能两个月才答应一次,双方都习惯了这种e人带i人的模式。
这次齐晴月以为林北柔不会答应出来。
半个小时后,林北柔坐在咖啡店,跟齐晴月面对面吐槽。
齐晴月缓缓说:“阿姨,谈恋爱了。”
林北柔一脸扭曲:“……”
齐晴月:“哎,正常,我妈离婚了也找了个男朋友,当孩子的都不可能满意的,正常。”
林北柔:“你妈妈找对象,也瞒着你吗?”
齐晴月:“那倒没有,不过会不会是你以前态度有点抵触,阿姨就想先缓一缓?”
林北柔沉默了两秒,砰一声猩猩捶桌:“那也不能瞒着我啊?!”
桌子发出的噪音引起了附近人注意。
齐晴月:“你回去跟阿姨谈谈,问问她什么想法,对方是什么人,他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我妈当时——”
林北柔深吸口气:“他们还要结婚?!”
附近人回头看林北柔。
齐晴月左右看了看,情绪十分稳定冷静:“宝贝,你控制下音量,我就是给你打个预防针,现在婚姻法比较复杂,你能劝阿姨别结婚就别结婚,他们这个年纪了就想找个有共同话题的生活搭子,对方也肯定有孩子吧,一般都是不领证一起生活,这样就行了。”
林北柔一脸郁闷烦躁。
齐晴月看出来了,林北柔平时是个很躺平很好说话的性格,熟了就知道,她很讨厌熟悉的东西发生改变,尤其是家里环境被入侵。
齐晴月转移了话题:“你工作怎么样啦,你那个超级帅的老板,是单身吗?”
林北柔怔了怔,齐晴月见过魏总?
林北柔:“其实,先跟你说一件事……”
齐晴月嘴巴张得很大:“啊?出车祸失忆了?这是什么抓马?你伤到哪里没啊?”
林北柔解释了一番:“总之,你见过我领导,能不能跟我说说他啥样的?”
齐晴月想了想:“其实,那次只见过一次,就感觉他好像背景很不简单,能跟据说是正厅级别的那个女士以平辈相称,哦对了,他的车是幻海之声,定制版,全球只有一台。”
林北柔:“……”
齐晴月还专门把当时拍到的视频翻出来给她看:“就是这辆车。”
幻海之声缓缓驶来的视频,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那种张力和压迫感。
林北柔感觉精英恐惧症又达到了顶点。
齐晴月絮叨:“你老板很神秘,事后没有一个人打听出来他是谁,那次不是周阆屿前女友,那个叫许蓓的,把你当假想敌,又被当场打脸,事后她和她闺蜜,在校友圈子里到处散播你坏话,说你被包养了,大家也不是傻子,没人信她,屈彦霖蔡沐言李昊他们三个,发朋友圈隔空骂许蓓他们帮你说话来着,再说,就算你和老板谈恋爱又怎么了,遇到这种老板,谁不幻想一下啊?”
林北柔:“其实,我有点想离职。”
齐晴月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深沉地看着林北柔。
林北柔:“不知道为啥,一看到他的脸,就产生了一种下意识想回避的感觉?”
齐晴月:“会不会是你忘了,你们失忆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就冲着这工资,你不会真想离职吧?”
林北柔:“那暂时不会,就是觉得很不对劲,总觉得忘了很重要的事……”
魏瑕回到了那间复式带天台改的住所,他有东西要取。
走进卧室,床上被单凌乱,窗户是打开的,空气却依然残留着一种淡淡的不正常的甜味。
魏瑕薄薄的鼻翼翕动了下,波澜不惊地皱起眉。
这分明是情事后留下的气息。
还不是一般的激烈。
他走过去掀开床单,瞳孔微微一定,看到了一件被揉皱的睡裙,纯棉白底蓝碎花吊带样式。
魏瑕看着这件睡裙,过了三秒,转身走了出去,又过了两分钟,回来了,手上戴着一副一次性医用薄膜手套。
魏瑕用戴着手套的手,拎起了那件睡裙,放在眼前片刻。
睡裙下摆破了条口子,很明显是不小心被撕破的,大概手劲没有受到控制,在做的时候没有注意。
上面的气息……有他自己的,还有另外一个女性的,交错混合在一起。
这些气息中,还有一种莫可名状,没法准确描述的气息,好像是比分子结构更细微,沁入人骨髓乃至神魂一样。
等魏瑕回过神,他已不知不觉眼帘半阖,任凭自己捕捉那些气味分子,捕捉了很久很久。
魏瑕:“……”
他拎起那件睡裙,扔到了外面的脏衣篮,想了想,又找了个保鲜袋,把睡裙装了进去,防止气味外溢,做这些的时候,他除了呼吸微微滞涩,不让自己再不知不觉沉入进那种气味中,脸上一丝最细微的波动也没有。
这时候,魏瑕比之前司空晏本体跑出来时,更像一个修绝情道的高阶大能。
做完这些,魏瑕一张脸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人去了二楼,二楼有一间卧室,门半开,里面的布置,很明显不是给他住的。
之前宁特助提过一句,林北柔也住这边。
能证明那件睡裙是不是林北柔的,就只有去这间卧室看看。
推开门,魏瑕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仅仅是环顾了一圈卧室,空气中浮动的微妙气息,一般人闻不出来。
魏瑕没有刻意去闻,只是正常呼吸,就感知到了和之前房间里一样的仿佛刻有吸引力的气味素。
他侧过头,呼吸了两下房间外的正常空气,再度朝房间里看过去。
床头柜第一个抽屉是打开的。
魏瑕身形很高,刚好能看见抽屉里放了什么,一盒拆开了的安全套,旁边还有药店的袋子。
魏瑕关上了门,离开了二楼,没有什么表情地回到一楼,逐条逐条翻看消息记录。
他的手机很空,除了工作内容,没有什么其他的,消息框有个置顶,不是宁特助,是林北柔。
备注名直接就是林北柔三个字。
点进去,里面的对话都寥寥可数,林北柔问他工作方面,他给出指示,怎么做之类。
但是林北柔发的每条消息,他回复都没有时间差,消息是连贯的。
再点开宁特助的消息框,他经常隔半天才回,最快也是五分钟。
说明他自己平时,并不是一个习惯秒回工作信息的人。
唯有林北柔是例外。
魏瑕眼前出现一个坐在病床上定定看着他的身影。
他今天一走进病房,就看到了林北柔。
表面上公事公办,私底下在床上是把嘴唇都亲烂,连情事都激烈到睡裙被撕破的关系。
魏瑕眉眼冷了下来,垂下眼帘,他不理解这样堕落的行为,连这么无聊的引诱都经受不住么。
虽然他忘得差不多了,却也记得,之前他的性情似乎和现在大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双重人格,姑且称呼之前那个为旧版吧。
他不是旧版,不管林北柔背景是简单还是复杂,以后一切都会退回到最简单的模式,工作关系就是工作关系。
魏瑕眨了眨眼,眼形姣好,黑睫毛像湖泊边的水草,浅浅迎着汐光,乍一看温度流转,实际上湖水冰凉,光暖只是错觉。
事与愿违,当天晚上,魏瑕梦到了胜身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