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令道:“肖家人少,兄长需时常在外走动,她在家中教养妹妹,只看她们姐妹两个言谈举止,一身娴雅气派,大家风范,便知她人品才识在这附近都是顶尖的。”
妇人听他满口夸赞,扫了一眼过来,“看来你早将她家中打听清楚了。”
郭令也是坦荡,道:“合该如此。”
“我也让人打听了些肖家的事,这兄妹三个早早离了东郡来登丰县讨生活,虽说是士族之后,却比寻常人家强不了多少。”
郭令一听口风不对,赶紧道:“肖思齐是个有才学的,为人处事也周到,比许多大家子弟还强几分。”
妇人叹了一声道:“听说他们几年前来的时候,肖思齐才是个少年郎,只凭他撑起门楣,没让两个妹妹吃什么苦,还能在这儿立足下来,可不仅仅是几分才学就能做到——已算是个人物。”
郭令暗喜,他这位阿姐一向眼光高,少有夸奖他人的。能称肖思齐是人物,可见是真的赞赏他。
“阿姐说的是。”
妇人瞥他一眼,叹气道:“可他再有本事,无家族支撑,又能走多远。你想娶肖家娘子,日后便没有得力的岳家,反要你分出力去支持肖家,家族之中,你又要落于其他兄弟之后,看人脸色了。”
郭令听了这话,脸色微沉下来,道:“我们这一支多年不振,我早已习惯了,难道找一门贵亲,就能在族中挺起腰杆?再说那些高门世族出来的女子,难道就不图家世?日后见我并无仕途,反倒要惹些不痛快。”
听他这番话,妇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却没有说什么。
“阿姐,这几年我走南闯北,也去了不少地方,所见女子也不少,”郭令脸上罕有的闪过一丝羞赧,“唯有肖家娘子,令我一见倾心。阿姐说的那些我都明白,如今肖家缺的是门路途径,我觉得以肖思齐之才,只需稍稍帮衬一把,必能出头。日后两家互为依仗,岂不是更好?”
妇人沉吟片刻,道:“我看肖家娘子的妹妹,年纪小小,已见姝丽,我们家那几位早就有意往几位殿下府中送人,只是家中女子并无姿容出众者,还需从外寻来,再等个几年,肖家这位小娘子长成……”
郭令打断她道:“阿姐想的太远了些。往哪位殿下府中送人,便是长辈都拿不定主意,如今朝中多事之秋,局势未明,这种打算还是暂且不提。再说肖家小娘子,日后如何,该是她兄长安排才是,我们如何插得了手。”
妇人轻摇头,“你呀你,还真是被肖家娘子给迷住了,我说的这些全是为你打算,罢了罢了,你既然想要这门亲,我这找族中长辈商量。”
郭令大喜,站起身就作了个揖,“多谢阿姐费心。”
“从来结亲,两家若差太远,时间长了必惹是非,你可不能只看肖家娘子就算,还是该与肖思齐好好接触一下,从旁人那听的话难免有差错,唯有自己亲眼去看亲耳去听,才知此人到底如何。”
郭令忙不迭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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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之中,肖稚鱼心神不宁陪坐半日。林家四郎与七郎不能一直在女眷待客的花厅,饮茶说笑过一阵后就已走了。
到了申时,肖如英开口告辞,林希真道:“今日回去不便,留下歇一晚明日再走不迟。”
肖如英谢过她好意,只说家中兄长还等着,带着肖稚鱼要走。
林希真将两人送出院子,还没出门,林家二夫人笑吟吟出现,拉着肖如英一顿好夸。肖如英知道,上回拒了郑县郭家那门亲事,林家二夫人虽说派人送来东西安抚肖家,但实际上态度却有些冷淡下来。
今天再见,她满脸含笑,态度热络更胜当初向肖如英介绍郭二郎亲事那回。肖如英想到院中见着的那位青年郎君,不知怎的,脸上有些发热。
林家二夫人道:“要说面相真骗不得人,你生得这样好,肯定少不了要富贵,如今一瞧果真如此。”说着叫人将一个木匣拿来。婢女递给潮落收着。
木匣沉甸甸的,潮落没注意,双手托着便往下一沉。
肖如英见状立刻就要开口婉拒。
林二夫人拉着她的手不放,抢先道:“千万别同我客气,这是一位亲朋托我转送,你好好收着,定能体会她一片心意。”
林二夫人和林希真将肖如英姐妹送上车,见车行远了,林希真脸上笑意一收,道:“母亲刚才送了什么,看着分量不少。”
林二夫人道:“我也没看过,肯定是好东西没错。”
林希真惊讶,随即问:“可是哪家看上了肖家英娘。”
林二夫人抬手捋了下她的鬓发,道:“往常我听说哪家娘子貌美,也不觉得能如何,如今才知道,这样貌长得好,还真是不得了。你与肖家英娘多走动走动,我瞧着她日后是个有造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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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潮落将木匣子放在车上,肖如英低头看了两眼,心头竟有些忐忑,她长吐一口气,伸手将木匣打开,里面白色光华闪耀,竟放着满满一盒珍珠,每一个都如拇指大,浑圆匀称,光彩熠熠,一看就是贵重至极。
肖如英脸色微变,当即就要叫车回去。
肖稚鱼一直想着事,刚才也被匣中珍珠吸引着回过神来,忙拦住道:“阿姐刚才没听林家二夫人说,这是别人借她的手送的。现在回去,让她难做,也让送礼的人没面子。”
肖如英将匣子合上,心犹自快跳着,“这也太过贵重。”
肖稚鱼道:“不过一匣子珠,他想要的是我的阿姐,我还觉得远远不够呢。”
“大言不惭。”肖如英脸上泛着微红,又轻轻点了下肖稚鱼的额头,“你如今说话怎口气如此大了,对了,刚才无暇问你,你心不在焉在想些什么,都不怎么说话。”
肖稚鱼心里还乱糟糟的,太子或是太子身边有与她一样重活两世之人——这个猜想一闪出,吓得她悚然一惊,坐立难安。
她将这件事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唯有太子的事与前世不同,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应和陛下的心思,可见此人一定是帮太子的。肖稚鱼将从前太子身边亲近的一些人都想到了,甚至是豫王李承秉。
她心重重一跳,随即又否了这个念头。若李承秉是重生,她早就死了,如今她与豫王身份悬殊,他若有前世记忆,还不在这个时候收拾了她?
肖稚鱼才不信李承秉能有胸襟气度,能容得下那般奇耻大辱——重活一世的决计不是他。
但若是其他人,就更难猜了,她也不知现在太子身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肖稚鱼袖下手攥成拳,偷偷掐着自己的掌心。之前的筹谋算计全落空,韦氏无恙,三年后就算她能接近太子,得他喜爱,做个孺人、良娣,日后太子即位,入宫之时最多也只能封个妃位。
前世她尚且还做了半年的皇后,今生莫非要熬到韦氏亡故,她才有望登后位。
肖稚鱼越想越是沮丧,干脆闭上眼在车内假寐。
回到家中,肖如英立刻拿着木匣去给肖思齐看。肖稚鱼强打起精神,与兄姐说笑几句,回去收拾梳洗。晚上她饭也没吃几口,肖如英只当她在林家糕点果子吃得多了,便也没说什么,嘱咐她早些休息。
肖稚鱼回房看了一会儿书,心里烦躁,半日都没翻一页。她重生以来自觉占得先机,改天换命,能让阿兄阿姐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可如今还有其他人也重生了,就在太子身边,日后她所知的一切都会增添变数,倘若这重生之人厌恶她前世作为,会不会提前来对付她,也尚未可知。
这一晚肖稚鱼睁大着眼难以入睡 ,她经历诸多世事,养成了敏感警惕的性子,心中既生疑,就不能轻易放下念头。如此她在兄姐面前佯装无事,背地里却焦躁难安,到了月末竟还小病一场。
肖如英从林家回来之后,心里就跟揣了个兔子似的,时不时要蹦跶几下,那一匣子的珍珠当夜她就给肖思齐,肖思齐让她收好,却也没另外嘱咐什么。
肖如英想着前后两次遇见郭令的经过,心道他倒是与其他士族公子不同,不见倨傲之气,瞧着应当是个温和的性子。只是送一匣子珍珠的举动有些孟浪,让她受宠若惊,又觉不安。
没过几日,这天夜里肖思齐喝了半醉回到家中,潮生扶着人上榻,肖如英和潮落端着水拿了帕子进来,潮生接过来绞了帕子给肖思齐擦脸。
肖思齐应酬也有分寸,极少有吃醉的时候,肖如英问潮生他和谁一起喝的酒。
潮生道:“是位姓郭的郎君。”
肖如英“嗯”的含糊应了一声,没再多问,见潮生还在忙着帮肖思齐脱下外衣,她就赶紧走了出来,在门外望着月色站了片刻才回屋去。
第二日清早,肖如英给肖稚鱼熬了一晚药汤,趁热端进屋里,让她赶紧饮下。
这些日子她怀揣心事,忽略了肖稚鱼隐秘的情绪变化,还当是入冬天气干寒引了病症。肖如英盯着肖稚鱼把药喝完,从碟子里拿果脯喂她,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这两日已经好多了,还是要注意,别吹着风。”
肖稚鱼神色恹恹,有些提不起精神,她朝窗户方向看了一眼,问道:“阿兄呢?”
肖如英道:“喝醉了酒,没睡几个时辰他又要清早起来,被我拦着了,让他再睡一会儿。”
“阿兄可不容易烂醉,是遇着什么事了?”
肖如英道:“没什么大事,你呀,还这么小,怎就开始操心起这么多事,还是好好歇着养身体。”
肖稚鱼重又躺下去,这几日她昏昏沉沉,夜里睡很不踏实,做了好些个梦,梦见什么想不太起来,依稀只记得身后似有人在追赶,她只能慌不择路地逃跑,醒来时她只觉心慌,和肖如英聊了许久,心情才转好了些。
这时潮生在门外说,肖思齐叫肖如英过去。
肖如英掖了下被子,起身要走。
肖稚鱼道:“阿姐,可是太原郭家派人来了?”
肖如英没好气横她一眼,“刚才还叫你少操心呢,这就忘了?”
肖稚鱼却不怕她凶模样,拉着她的手摇晃,“家中的事别瞒我,我也能帮着一起出主意。”
肖如英低头,见她小脸没什么血色,病了一场看着精神也不太好,便有些心疼,“等我去听阿兄说些什么,定不会瞒你,行了罢。”
肖稚鱼这才放人走。
肖如英来到书房,肖思齐招呼她坐,问道:“幺娘好些了吗?”
“她身体底子好,病症去的快,但我瞧着她似乎事有什么心事,话也比平日少了许多。”
肖思齐猜不到年仅十二的妹妹能有什么烦恼,他沉吟片刻,道:“过会儿我找她问问。”说着他话锋一转,又说起正事,“郭令找过我了。”
肖如英听到“郭令”这个名字,心仿佛漏了一拍,想佯作无事,可到底是至亲骨头,肖思齐一眼就看出她神色间的不自然。
“他倒是个实诚人,托人与我认识时,便直说是来了解我的性情,也让我看看他是什么样的。”
肖如英不好插话,此时说什么都不恰当,就听肖思齐继续道:“他是太原郭氏子弟,但他家那一支在家中地位不显,他刚弱冠之时,家中长辈就让他去学行商买卖,管郭家的生意往来。”
“所以虽有太原郭氏的名头,他自个儿却没什么前程,”肖思齐道,“若说还有什么好处,就是亲事他比其他郭家子弟都能自己做主。英娘,他有意求娶,你可愿意?”
肖如英垂着脸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她才抬起脸,目光直直对上兄长的眼睛,“阿兄,我愿意。”
肖思齐挑起眉头,“我见他样貌普通,论才学也不算十分出众,你可想清楚了?”
两更合一,今天暂时这些,明天再多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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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