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寂静得令人心绪不宁,白一枝想躲开年昭传来的视线。
不想对视,一对视就会被看穿。
白一枝脑袋低垂,微湿的乌发披散下来,沾湿了衣领。
年昭幽幽吐出一句,“真会挑,这是我书柜上最适合成年人看的东西。”
白一枝如死一般沉重地闭了闭眼睛,而后又伸出手将年昭方才夺过的漫画拿回来,故作惊喜的模样开口道:“你、你也看这个!”
年昭突然笑了一声,“嗯,很奇怪吗?”
“倒也不是,你以前从来不看这种消遣读物的。”
年昭抽过她手中的书,柔声说道:“这是我很喜欢的作者。”
喜欢谁?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白一枝像被撞击了一般,头晕眼花的,她莫名有点高兴。
年昭边说话,边拉开了一旁的抽屉。
里面满满一抽屉都是她的作品。
年昭把《春夜迷情》一至五卷全都买回来了!
看见里面的状景时,白一枝心脏似乎停住了跳动,脑子“嗡嗡”响,年昭的声音像是从虚空中传来。
这真的太不真实了!
“雀来的作品我全都买了。”
白一枝低头不敢直视里面叠放整齐的书籍,过了两秒,她抬起脑袋,两眼一亮,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住,“我也喜欢她,她在画画上确实很有天赋。”
反正年昭也不会知道她喜欢的作者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自夸两句怎么了!
年昭浅色的眼眸微眯,如果忽视那正温柔上扬的嘴角,这样的眼神看过来其实挺像训人的,光被她看着就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双手抱臂,目光穿过白一枝直直落到房门口,若有所思道:“但是她最近好像出了点问题。”
听到这话,白一枝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年昭一直都在关注她的近况。
不,是雀来的近况。
万幸她没有在任何平台上发过生活照,年昭心思这么谨慎,就算白一枝只露出一只手都能被她看出来。
“她挺好的……吧。”白一枝自己都有些不确信。
年昭视线收回落到白一枝身上,乌青的长发任窗外的风吹起,她缓缓抬起眼皮,与白一枝对上眼睛。
沉寂间,两人皆是一愣。
那双淡色眼眸,她曾看过无数次。
澄澈,明亮,却永远看不透。
那双眼也曾扫过她裸露的身体,一寸一寸往下望去,炙热视线的偶尔停留都会使她颤抖不止。
年昭凑近,带着清香的发丝扫过白一枝粉嫩的脸颊,痒痒的,不止脸上。
年昭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笑起来时格外真诚,“我有点担心她。”
两人凑得太近,白一枝看着年昭高挺的鼻梁,再继续往前就要碰到了。
白一枝往后退两步,目光高傲地望着她,与刚才慌乱的模样大相径庭,“说话用得着凑这么近吗?女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更别说已经分手的女女。
年昭站在原地没动,凝神看着白一枝红通通的耳尖。很久之前就知道了,白一枝一害羞耳朵就会红个透,偏偏她还嘴硬不承认。
“是我没考虑周全。”年昭缓慢抬起手,抚摸白一枝湿润的发丝,“都忘了你是来拿吹风机,不是来和我聊天的。”
年昭的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伸过来给白一枝捋了捋头发的时候,甜腻的香味充斥她鼻间。
被香水味包围的感觉她不喜欢,但在某一瞬间脑袋晕乎乎的,心里的魂都被勾了去。
所以……是因为和重要的人见面才盛装打扮吗?年昭以前不喜欢用香水的。
白一枝思绪纷沓,脑子里乱糟糟的,像许多繁杂的线交织在一起,理不清。吹风机的“轰隆”声在她耳边环绕,震得人心里隐隐作痛。
她在房间发了会儿疯,疯累了就睡下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已暗。雨停了,只听到雨水滑落在地砖上的闷响。
白一枝吃过晚饭后,见难得有不下雨的时刻,便朝那满是蔷薇花的小院走去。
刚来那会儿她就注意到这边开得正盛的花了,被雨水打湿的花瓣掉落一地,却没有见有人来清扫,貌似是刻意留下的。
她蹲下来,正拿着手机沉浸式拍照呢,肩膀就被人轻拍了一下。
一回头,那张好看的脸扬起一个完美的微笑,她说:“你好,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
她身侧站着一个男人,比她高不了多少,整个人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
又是美女配丑男,怪不协调的。
白一枝接过手机,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拍照技术不好,见谅。”
“没关系。”
很奇怪的情侣,白一枝看着手机上的一男一女,两人没有一般情侣那样亲密,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还有那个男人的眼神像黏在白一枝身上似的,深沉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好久,若有若无的打量让她越发不适。
黏腻的,污秽的,令人不悦的。
白一枝泛着恶心恶狠狠瞪过去,结果那人毫无收敛。
旁边有情侣在拍照,白一枝也没了心思观赏,转头就朝院子的一个小角落走去。
淡黄的光线照下来,墙壁上树影摇动,她的脸上一片斑驳。
今天发了请假的消息后,评论区果然再次沦陷了。
[又请,画不出来不如砍了。]
[画不出来直说,何必找借口。]
[虽然预料到了,但还是好生气。]
[啊啊啊啊不要啊!]
见多了不好的留言,好像也在逐渐免疫了,至少现在她不会再红着眼睛自我怀疑。
白一枝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意看了几条私信。
辱骂之言全都被她看入眼中。
除了一个叫“牧”的人。
牧:[等你回来。]
白一枝顿了顿,心脏的血液开始倒流。
漆黑的寒夜,她的心一热,原来还是有人穿过遥遥长路对她报以肯定。
雀来笑嘻嘻回复:[感谢陪伴。]
“嗨美女!”
回复私信后,一道轻佻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黑夜中给她吓得不轻。
白一枝手指收紧,将膝盖上的手机紧紧握住,警惕地望着站在她对面的男人。
刚刚和他在一块的女人早已不见踪影,小院里的灯光微弱,白一枝的身影隐在朦胧夜色中。
不远处传来两声猫叫,尾音缠绵似撒娇。
竹门旁,年昭蹲下身子逗弄躺地板上露出肚皮的黑猫,眼神朝那边的两人淡淡瞥了一眼。
那个男的,她有印象。
名叫林舟,和女朋友一起来的,但奇怪的是两人明明是情侣,关系看起来也不错,至少没有明面上的矛盾。
两人却不住同一间房,偶尔遇到招呼也不打一声,形同陌路,而有时候却又像普通情侣一样如胶似漆。
年昭轻抚黑猫的肚皮,任由猫爪抱着自己的手。
林舟走近两步,笑嘻嘻问:“小妹妹,有对象吗?”
白一枝冷脸应道:“有。”
年昭来回抚摸黑猫的手腕一抖,手镯相碰发出“叮当”的细微声响。
林舟显然不信,像是对白一枝了如指掌,“在哪里?出来玩都不陪你的吗?”
“死了。”她缓缓笑了一声,“守寡中。”
身前的男人脸色忽地一变,唇瓣张合几次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仍想继续搭讪,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白一枝站起身,皱眉斜睨他一眼,“没、礼、貌。”
她对这男人没什么好脸色,女朋友不在就开始勾搭上别人了,长得人模狗样尽干些不是人干的事。
另一边,地上的小猫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声,还没享受够这突如其来的抚摸,年昭便起身缓缓朝那边走去。
白一枝听见动静,顺着声音望过去。
或许是晚上气温骤降,年昭披了一件青灰色的披肩,柔顺的长发松散扎在一侧,望过来时那双眼散着冷气,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她手腕一抬,手指抚上披肩,掀起眼皮看向林舟,“你好,去前台,给你全额退款。”
声线清冷淡薄,像冬天已经结冰并且冒着冷气的湖面。
她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林舟一脸乍舌,思来想去都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年昭了,随之而来的是被羞辱的怒意。
他翻翻白眼,傲慢道:“诶!我付钱了的!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吗?”
“所以我说全额退款。”
“凭什么,你总得给个理由吧!”
年昭难得感到厌烦,看着眼前的男人快要失去耐心,脸上还夹杂着似有似无的怒意。
她说:“这还需要我说吗?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
声音悠悠飘过来,如风雨中的清铃般浸了些冷意。
白一枝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她认真地在年昭含着愠怒的脸上审视了好一会儿。
看着她为自己着急,看着一向心平气和的人为自己有了情绪起伏。
她莫名为年昭的一举一动而感到心情愉悦,不是因为对这人还有旧情。
有也不承认。
她只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默默观望,虽不在乎但还是想找到一丝证据证明年昭对自己不是只有冷淡和敷衍,至少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位置。
以前她总抱怨年昭对她过于温柔和气,这哪是情侣,说是朋友也不过分。
所以她很喜欢看年昭为她情绪失控的模样,露出她鲜活明媚的一面。
林舟不解,现在的年昭好像和前几日见到的不一样,一瞬间他周身袭来的薄薄的风雪,冻了他一身。
再愚钝的人也能察觉到年昭的不悦,林舟好面子,连勾搭女孩子都只敢偷偷摸摸行动,自然是不愿把这事闹大的,于是只好灰溜溜跑了。
年昭脸色缓和下来,又恢复笑意和白一枝两眼相望,她红唇轻启,“对象死了?哪一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