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去村子四周的深林探寻一番,或有收获。”洛不归迈步向屋外走去。
五人在林间辗转寻觅了半个时辰,竟真发现了异样。
在一片空地处,面前凭空生出一道隐形的结界,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付阑当即就要拔剑运气,向前方发起攻势,却被洛不归抬手制止。
“不必,我们不是来抓他的,而是来寻他问话,自然得让他心甘情愿地请我们入内,这话才谈得下去。”
洛不归率先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放在一株大树下。
其余人见状,略作思索后也纷纷解下腰间的兵刃,放了过去。
然而等待了许久,仍是一片死寂。
顾来决轻啧一声,解开了装有毒药的囊袋,扔到了树下。
可静候了半晌,依旧毫无声响。
“什么意思,我们身上什么都没了,他还在顾虑什么啊?”顾来决心生不耐。
忽而,洛不归只觉背后袭来一阵寒意,水云身霎时回头,立刻挡在了她面前,左手化掌,轻松化解了这一招。
众人立刻转身,只见一青年,身着黑衣长袍,正斜倚在堆放几人武器的树干旁。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眸色深邃,宛若隆冬之夜,透着泠冽寒意,
“偷袭有什么意思?”顾来决见状怒不可遏。
他们为表诚意,已然抛戈弃甲,这人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从背后打阴招。
青年并未搭话,立身朝前走了几步,目光始终锁定在站在洛不归身前的水云身脸上。
青年突然嗤笑出声,揶揄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你一个鬼族,怎么同一群天门的人混迹在一起?”
水云身直视着他,语气严肃:“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何来混迹一说。”
“朋友?”青年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把他们当朋友,可他们,说不定处处提防着你呢。”
南宫离也忍不了了,她上前一步,插着腰呵斥道:“我们关系好着呢,你不要在这里恶意挑拨。”
青年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还是始终盯着水云身,口中挤出几句冷言:“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洛不归给顾来决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拦住了龇牙咧嘴发狠的南宫离。
紧接着洛不归推了推身前的人,见水云身寸步不让,她叹了口气,从另一边绕了出去。
她对着青年缓缓开口:“遥行,你是知道我们没有恶意的,何必说这些离间之言?”
遥行的视线终于偏移了几分,语气中仍充满不屑:“嘴长在我身上,我愿意讲什么便讲什么。”
洛不归突然感觉像看到一个撒泼的小孩,一个努力想证明什么的小孩。
她展颜道:“你无非就是看见我们,依然不相信人族和鬼族之间,关系可以这般好。”
洛不归朝遥行走去,水云身突然拉住了她,眼中暗含忧虑,她笑着摇摇头,松开手,径直走到了遥行面前。
“动手吧。”她朱唇轻启,背后四人顿时心悬一线。
遥行眼中瞬间错愕涌现:“我为什么要跟你动手?”
洛不归轻笑一声:“你既不想动手,但又一直说风凉话,我们就一直僵持在这里,毫无进展吗?”
遥行沉默了,一种被拆穿的羞耻感犹生。
诚然,他一早便发现了几人中,水云身这个鬼族的存在。这令他大为不解,难道是世道变了吗?为何他们几人彼此之间可以这般融洽。
方才那一招也只是轻微的试探,并未下狠手,当他看见这鬼族挡在众人面前,而这些人族一直维护着他们彼此的关系,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弥漫。
是疑惑,是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一丝羡慕。
“我们是来帮你还你应得的清白的。”
可听到此话,遥行看向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人,语气中略含嘲弄,却更像是在嘲笑自己:“清白?这种东西,我从未拥有过,何来应得一说。就算有...”他双眸渐暗,“也被我自己弄丢了。”
洛不归从他的话语出察觉出什么,但她隐在心间,没有明说。
“赴灵山崩裂,是你做的吧?”
“不是我还会是谁,我是鬼族,又对生门之事如此了解。”他语气忽而变得急促,“如果你们是想要怜心杏果,那么很抱歉,我这里没有。”
看见洛不归眼神里的探究之意,他干脆利落道:“我承认,是我毁了赴灵山,我也拿走了封印下的杏果,可如今,东西已被别人拿走。如果你们要的是这个,不妨快点去追,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
他误解了几人是追着杏果而来,耐心渐失,下了逐客令。
洛不归心中了然,她眼睛直直望向遥行,一字一句道:“照夜清死了,对吗?”
遥行眼中怒意顿生,胸膛起伏不定,似要爆发。
洛不归却继续道:“三十三年前,你拿走杏果救活了你师父。可后来,你还是没保护好他,如今让他又身陨了,对吗?”
只见遥行眼眸流转,金瞳乍现。
洛不归深知,他这是没再压制外表之态。此刻,他的体内鬼道之力正翻腾不息,随时有可能迸发。
水云身见状,立刻便要上前来。
就在后面几人以为遥行即将动手之际,他忽而同泄气了一般,似乎四肢的力气被抽离而走,再难支撑步履。
他闭了闭眼,似是不想再看见眼前之人。喉咙里压抑着干涩而苦闷的话语:“你们走吧。”
他作势要转身,口中不停地催促着:“快走。”
洛不归站在原地,此刻宛若审判之官,她继续开口道:“梅英没有死,他还活着。”
遥行转身的脚步顿时愣在原地,他语气坚定,不容置喙:“不可能。当年,他与孙亿两人皆被我贯穿了心口。”
“可你应该也知道,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头都被砍掉了,又不是你做的,你难道就不觉得蹊跷吗?”
“不管谁做的,我都感谢他,这是他们应得的。”
洛不归轻叹:“何必意气用事,或许你也察觉不对劲了,却不敢细想吧。”
见遥行不再言语,洛不归开始为他解释。
“当年梅英装死,没有被你发现,因此逃过一劫。他后来,杀了廖大嫂的儿子,让其做了他的替死鬼。”
听见廖大嫂之名,遥行眼中闪过异色。
“正是你在不夜村熟知的,颇喜爱你的廖大嫂,她的儿子,在归家途中,被梅英残忍杀害。”
听到这一切,遥行的呼吸陡然剧烈起来,他像是没法接受这一切,一遍又一遍地问洛不归,又像在质问自己:“那个渣滓,当真没有死吗?为何会这样,他怎么会没有死...“
他的眼眶愈发猩红,金瞳之色愈加璀璨。
“心狠手辣,居心叵测...这几个词用在我身上倒显得暴殄天物了,论心计,谁会玩得过你们人族。”
“你不应该将仇恨加于人族...”
“怎么不应该?”他打断了洛不归,自顾自道,“人族就是这般,从来都是。诬陷旁人,欺压异族。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而就因为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就活该承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我从无意为心怀恶意之人开脱,你的遭遇,我为此感到遗憾,可你不应该因为这一切,对所有人失去信心,失去信任。”
“你总记得陈春仪前辈吧,她从你入门就把当真心朋友对待,从未因你的身份对你有偏见。”
“陈师姐...”遥行的神色终于在此刻略有回温。
“你或许都不知道,她一直坚信三十三年前的事情并非你本意,她为你说辞,引得许多人对她心生不满,甚至差点因此被赶出门派。”
“直到现在,她也一直在等你,等你的解释。于她而言,只要你愿意说,她就愿意听,愿意相信你。”
“这么多年,你东躲西藏,四处流浪。就因为你始终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觉得不可能有人会信你,不可能有人愿意去探寻一个真相。”
“你的敌人从来不是我们,也不是那些被蒙蔽的人,他们不知道真相,也是遭了有心之人的利用,可恨的是梅英,是孙亿。他们煽动了这一切,利用他们的威信,和人鬼两族的矛盾,诬陷于你,让人们对你产生误解。”
“如今梅英在暗处,不知又在谋划着什么。他正是利用了你软弱的内心,才做到了这一步。因为他知道,你不敢站出来阐明真相。”
“如今,我们查探了这一切。但同时,我们也需要你的讯息,需要你的坦诚,才能去筹谋后续之事,不让你继续蒙冤,也以免恶人再度得逞,再伤及无辜。”
遥行立在原地,默然不语,良久地思考着洛不归说的这些话。
忆及生门往昔,师父的谆谆教诲,陈师姐的温柔相伴与慰藉,更有那些真心相待的伙伴,相知相惜。
难道事情本不该演变成如此?如果曾经他即刻返回到生门,道出真相,而不是四处逃窜,是不是或许也会有人愿意相信他呢。
然时间无法倒流,唯有把握当下,方是正解。
他目光深邃,望向眼前几人,金瞳闪动,结界遁无。
原本的空地之处,此刻竟别有一番天地,现出一山洞。
遥行对众人言:“诸位进来吧。”